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章伽玄已死從此無心愛良夜第一百章伽玄已死←→:、、、、、、、、、、、、、、
墨色的天穹似乎低得要塌下來。
一望無際的暗沉海面上,巨大的黑鳳凰趴在那里。
海浪微漾,不移分毫。
其身如浮島,其魂已滅。
它仍然如此美麗,但它已經凋零多時。
“這……”
姜望三人面面相覷。
左光殊更是緊緊地抿著唇,一時無話可說。
跟姜大哥一起,壯志滿懷地沖進山海境。
度過幾次危險,成功與屈舜華會合。本以為接下來就像姜大哥所說的那樣,要橫掃山海境,輕松拿到所求之收獲。
轉頭就遇到異獸埋伏,跟姜大哥失散。
然后就是屈舜華離場。
再然后就是自己一個照面就被一個陌生人擊敗……
接二連三的挫敗之后,好不容易重拾信心,千里迢迢找去北極天柜山,結果九鳳竟然無蹤,北極天柜山都裂了!
冒險踏上神降之路,趕來凋南淵,靠著姜大哥的委曲求全溜須拍馬,獲得了混沌的支持。
憑借凋零塔,在充滿惡意的凋南淵如履薄冰,尋找鳳類黑者名為伽玄的神靈。
趕了足足三天的路,一路多么小心多么辛苦也不必提了。
結果伽玄又已經死去多時……
初出茅廬的貴公子,深深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惡意。
關鍵時候還得是姜大哥。
“混沌說此九鳳非彼九鳳,鳳凰九類才是你要找的。既然九鳳之羽都能提示九鳳之章的線索,那這伽玄之羽,是不是更有用呢?”姜望慫恿道:“去扯幾根下來試試,反正現在它也不能拒絕了。”
左光殊茅塞頓開,轉憂為喜。人往前走,伸手一招,便有一道水流躍起,直撲伽玄那巨大的尸體。
這一下,像是捅了馬蜂窩!
某種隱藏的平靜被打破。
伽玄小山般的尸體之中,忽然涌出密密麻麻無法計數的異獸魂靈。張牙舞爪,攢聚在一起,像一團巨大的黑潮,咆哮而出,直撲姜望三人!
那些異獸魂靈,似牛似虎,似蟒似鷹,個個猙獰兇戾。
姜望一把拽回左光殊,腳下青云連炸,毫不猶豫地背向逃竄。步履翩翩,卻身如疾電。
月天奴雙掌合十,大步而行,看起來并不急切,但一步即有數十丈遠。
反應明顯慢了一線的左光殊,這時才雙手一抬,巨大的水流障壁排空而起,擋在三人身后。
也不知是這樣看起來才更直觀,還是脫離海面之后,這些海水才顯出本貌。
但見這排空的水流障壁中,竟有無數掙扎的活物,上竄下移,似蟲似線!
水流障壁幾乎當場就要崩潰。
左光殊調動河伯神通之力,右手一握,才將之全部滅殺,短暫地掌控了這些水,重塑障壁。
又在下一刻,被鋪天蓋地的異獸魂靈撞破!
怨氣滔天,殺意森寒。
黑潮滾滾,似一只橫渡暗海的巨獸,追逐著三只小小螻蟻。
姜望在身后鋪開一道火界。
可即使是以火界的范圍之廣,在這黑潮之中,也只似癬疥之疾,根本一卷即過。
情急之下,月天奴再次召出機關摩呼羅迦。
但見此尊機關,躍將出來,雙足在空中一踏,巨大的身軀便已經疾飛而遠。它選擇了與三人完全不同的方位,張嘴梵唱,身上金光大放,照耀百里。
一時間整個暗沉海面都沸騰了!
有無數的惡念在蘇醒,有無法測度的咆哮在呼應。
就像姜望所說的那樣,將一點火星子,炸進了油鍋里。
包括在身后追逐的那些異獸鬼魂,也齊齊轉向,追逐摩呼羅迦而去。
月天奴召出來的這第三尊機關八部眾,也是終于步前兩位機關的后塵,可以宣布報廢了。雖然此時還在掙扎……
三個人頭也不回,就此疾飛而遠。
月天奴本人倒是不見什么心疼的情緒,或者說禪心寧定,或者說家底厚實,總之不為外物所動。
疾飛之中,還來得及對姜望感嘆一句:“這變化委實突然,我完全是憑借著凈土之力,驚覺不對,才能及時脫身。想不到你的反應不輸于我。”
姜爵爺寵辱不驚:“過獎了。”
“咱們不回海神壁那邊么?”左光殊此時倒是不用姜望再拽著,直接馭水而行,嘴里道:“你不是說那什么,有頭有尾……”
流沙木都弄到手了,還回什么海神壁……
姜望一臉嚴肅:“事急從權。光殊,人呢,要懂得變通。”
“我是想說。”左光殊道:“要不要去問一下混沌呢?伽玄為什么死了?這件事又代表了什么?混沌應該有更多了解才對。”
姜望回頭看了一眼,道:“回不去了。而且你也知道,混沌的狀態不穩定。”
左光殊倒也不堅持,只是心有余悸地道:“這凋南淵也太詭異了,水中有這么多怪東西,我竟然都沒能察覺到!”
“怨蟲而已。極怨之念,死而不散,又是在凋南淵這種地方,自然就化形為蟲。”月天奴道:“佛觀一缽水,十萬八千蟲,這只不過是其中一種。而且……”
“而且我們要盡快離開這里!”姜望接道:“這地方太危險了。”
月天奴道:“是的。”
疾風過面,暗涌如歸。
伽玄巨大的尸體早已經拋在身后,根本連輪廓都看不到了,
但那高貴美麗而又神秘強大的身軀,仍然清晰地印在記憶里。
它的羽毛多么漂亮,它死寂地趴在海面上,脖頸卻仍然有著優雅的弧線。
它的眸子似乎是黑色?
失去了神采,卻還像寶石一顆。
鳳凰啊。
無論從實力地位歷史傳承,甚至哪怕是象征意義,都是能夠匹敵真龍的強大存在。
為何會寂寞地死在凋南淵,浮尸在暗沉沉的海上,被無法計數的異獸魂靈所褻瀆?
如果說在見到伽玄之前,姜望還有些懷疑它是否是真的鳳凰,還在疑慮混沌所說的鳳凰九類。
在見到它之后,已經無此思慮。
它本身就是一種證明。
哪怕它已經死掉了。
一具鳳凰的尸體,依然高貴美麗。
那么,有史所載的鳳凰五類,何以在山海境中,成了鳳凰九類?
伽玄是如何成就的?為何不見于現世任何傳說里?
是傳說的凋敝,歷史的遺失,還是……
此外還有翡雀空鴛練虹……
姜望越想越多。
天傾,燭九陰,混沌,王長吉所說的問題,所等的時機……
還有消失的九鳳強良朱厭。
甚至包括在北極天柜山的時候,那個偷偷潛入五府海,蠱惑白云童子的存在……
對方前腳剛走,白云童子后腳就上報了,沒有一字遺漏。
那個神秘存在,也提到過“時機”。
什么時機?
“姜大哥,你別嘆氣。”疾飛之中,左光殊忽然道:“九鳳之章拿不到就拿不到,我的選擇有很多,前路并不會被此局限。”
姜望一愣:“我剛才嘆氣了嗎?”
他迅速生出警覺!
第五內府中,赤金色的神通種子光芒大放,赤心不朽之光沖出內府,照耀五府海,乃至于藏星海通天海……耀遍身魂。
修為到了他這樣的境界,不可能不記得自己是否嘆了氣。
他要找出情緒異動的根源!
赤心神通,當然是不二之選。
但見不朽光芒照耀下,通天宮里,神魂顯化之身中,有一只黑色的蟲子,慢慢被“擠”了出來。
它長著七只長短不一的細腿,看起來很凌亂。有八只厚薄不同的翅膀,給人以一種糟糕的感覺。
全身上下有七個口器,八只舌頭,亂糟糟地嗡成一團,
代表三昧真火的赤紅之光迅速涌來。
這怪蟲八翅一顫,便已消失不見!
“唉……”左光殊嘆息道:“到底還有多遠呢?這凋南淵什么時候是個頭?”
姜望直接一手抓住他,急道:“放開神魂!”
神魂顯化帶著赤金之光,直接降臨左光殊的通天宮中。
左光殊雖然不明所以,但對姜望是毫無保留地信任。
直接敞開通天宮,神魂顯化之軀也落在姜望身前:“怎么了姜大哥?”
被姜望神魂上的金光一照,自他神魂顯化之軀的眉心處,那七足八翅的怪蟲亦飛了出來,同樣地一個顫翅,便已經消失了。
姜望神魂退出,與左光殊幾乎是同時看向月天奴。
月天奴面無表情,眼神也很平靜:“發生什么了嗎?”
“是食意獸。”左光殊下意識地想嘆氣,旋即又警覺地止住了。
“原來如此。”月天奴聽名便知,有些警惕地道:“在凋南淵這種地方,出現這種東西,也很正常。”
他們倒是你懂我懂的,默契十足。
唯獨姜望一無所知:“食意獸?”
左光殊道:“山海異獸志有載:有食意之獸,體黑無后,以疫染生,或名‘黑子’。七足而八翅,七嘴而八舌,常為嘆息。來去不知,所棄者萬念俱灰,皆不能活。”
姜望皺眉道:“看來黑子已經走了。”
左光殊搖了搖頭:“黑子不會離開。只要被它盯上,它就會永遠盯著你,你走到哪里,它就跟到那里,伺機食意。”
姜望很驚訝:“哪怕吃不飽嗎?”
月天奴合掌道:“你的痛苦,你煩躁,你的不安,乃至于旁人對你的關心對你的牽掛對你的擔憂……全都是它的食物。它怎么會吃不飽?”
這東西實在可怖,連身懷赤心神通的姜望,也險些著了道。
清楚食意獸來歷的左光殊,也被輕易入侵。
姜望嘆道:“還是月禪師巋然不動,金剛難濁。我不及也。”
月天奴搖頭道:“我非金剛難濁,只是它未能入我凈土……想來它的目標并不是我。倉促之下轉移,也不會挑戰我之禪心,如此而已。”
姜望若有所思,腳下青云隱現,卻是一步也未停。
“禪師知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解決這惡心的東西?”左光殊道:“它一直跟著,實在不知什么時候會著了道。或有什么便宜之法,一時應對也好。”
“此獸生而又滅,哪里能夠根除?”月天奴道:“至于應對……姜施主已經給出答案了,繼續往前走便是。食意獸出現在這里,就是想讓你停下來,你停下來與之爭斗,它的目的便達到了。你會慢慢淪落,慢慢腐朽,最后……和它一樣。”
“我明白了!”左光殊道:“不用停留,也不要加快腳步。不要為了這樣的東西,改變自己。看到它,但是不要在意它。”
“你明白了,但沒有完全明白。”姜望忽然往前一躍,這一步風云突變,仿佛踏破了某個無形的界限。
暗沉沉的天穹,一下子亮堂起來。
藍天,碧海,浮山,遠島,飄渺云煙。
如詩的畫卷。
像是從天黑走到天明。
一路急趕忙趕,終于是已經離開了凋南淵。
姜望道:“你沒有想清楚,食意獸為什么會出現在凋南淵!而這個答案,只在凋南淵之外。”
“為什么?”左光殊緊跟著一步踏出來。
離開凋南淵,就連傀儡之身的月天奴,也顯得一下子放松了許多,輕輕宣了一聲佛號。
姜望看著身邊的這個少年:“我先回答你,為什么水中的怨蟲,你沒能發現!”
左光殊立即想起來月天奴沒有說完的那個“而且”,心中已是有了些猜測,但還是問道:“為什么?”
姜望道:“因為凋南淵是混沌的神權所在,哪怕你有河伯神通,也根本不可能跟它競爭執掌水域的權力,一滴都不可能。它不想讓你發現怨蟲,你當然就發現不了。”
“你是說……混沌有問題?”
“我們只求九鳳之章,混沌只給了我們一條線索。伽玄既然已是浮尸,那混沌怎么會沒有問題?這根本無需思考。”
左光殊俊眉緊蹙:“那什么燭九陰欺凌眾神,什么唯南不臣,也都是在騙我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混沌沒有安好心,這就足夠了。”姜望說著,從懷中取出用衣衫包裹著的那座凋零塔,隔著一層道元一層神通之光,毫不猶豫地反身一扔,將它砸回凋南淵。
明明前方空無一物,明明人行無礙。
但這座慘白色的尖塔,卻像是砸中了某處實質性的屏障,發出巨響。
沒有砸回凋南淵,反而彈飛了回來!
它在空中迎風便漲,越漲越大越漲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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