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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個部族男孩把長矛刺入最后一個敵人的胸口之后,他拔出了這唯一的武器,緊緊握著長矛的柄,勉強支撐著疲憊不堪的脫水身軀站在了這漫天黃沙之中。
這一場戰役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周了,四個部族混戰的結果是只剩下他一人仍還活著,鏖戰三日沒有任何吃喝的他,終于倒在了這戈壁灘的尸橫遍野之中。
若是有壺水喝就好了——失去了兄弟、父親、族人的他,此時本能地祈求著上天的垂憐,給予他一條生路。
似乎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求,這個終年不曾見一片云彩的極旱之地突然烏云密布,下起了傾盆大雨。部族男孩驚呆了,他站起身來,仰著頭努力撐大干裂的嘴承接這些奇跡的雨露,可接了半天也只能稍稍潤潤干涸的嗓子,并不解渴。
“喏,我這里有干凈的水。”
突然,部族男孩的身后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本能地拔起長矛對著那個男人,卻見男人手中舉著一個陶壺,一身如神明一般飄逸輕盈的圣潔白衣,在這被雨水弄得滿是泥土的地方,他的身上沒有沾染一點污垢,連雨滴都無法接近分毫,一頭透棕色的長發飄動著,水盈又清透的一雙棕色眼眸猶如琥珀,閃著純凈的笑意。
男孩心中又驚又怕,眼巴巴望著那精美的陶壺,用蹩腳的、帶著部落口音的沙啞嗓音問:“給我的?”
“當然,你快喝吧。”
白衣男人松開了握著陶壺的手,那陶壺并未墜落,而是浮在空中飄到了部族男孩的面前。
男孩顧不上那么多,丟開了長矛匆忙接過了陶壺,咕咚咕咚飲盡了壺中的潔凈之水。
“這是什么水,怎么如此甘甜?我從來沒喝過這么好喝的水!”
見他如此滿意,白衣男人笑著走向了他,說:“這是水靈力凝結而來的,自然甘冽。”
“靈力?什么是靈力?”部族男孩問他。
“就是天地萬物的自然之力。”
部族男孩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著他的模樣,問:“你是誰?”
“我?叫我諾嘉就行。”
“諾嘉?”部族男孩撓了撓頭,又問,“那你在這里做什么,你是來攻打我們部族的嗎?”
諾嘉笑了,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那傾盆大作的風雨瞬間旋轉著往天空退去,僅僅眨眼之間,毒辣的太陽和不曾見一片云的昏黃天空再次回到了部族男孩的眼前。
部族男孩被突然出現的太陽刺得睜不開眼來,瞇著眼睛,驚恐不已,連聲音都顫抖著問:“你你你!你到底是誰?”
諾嘉仍是笑著,語氣里只有淡淡的輕快,回答道:“我啊?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神罷了。”
聽到這個答案,部族男孩倒吸一口涼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拜著呼喊:“神啊!神啊!多謝神的恩賜!多謝神的恩賜!”
叩拜之后,部族男孩兩眼放光地望著諾嘉,用極為恭敬的語氣問他:“您為何突然降臨人間?”
諾嘉環顧四周,說:“你們人類分割成了數十個陣營,在這片大陸上打了上百年,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我來幫幫你們。”
“您是說……您要幫我們部族么?”
諾嘉思考片刻,問:“你們部族有多少人?”
想到這里,部族男孩低下了頭,悲痛地說:“戰士只剩下我一人了……”
“那夠了,有你就行,你的部族叫什么名字?”
“萬亭……”
“好!”諾嘉信心滿滿地打了個響指,說,“那我就建一個統一大陸的國家,叫萬亭國吧!”
一千八百余年后,萬亭國,王城矢雨城正門外。
那十六歲的棕發少女抬頭望著矢雨城城門兩側的巍峨雕像,停下了腳步,陪在她身邊的白色長發女人也停了下來,她知道,少女還沒做好準備。
“你說的,都是真的吧?”少女望著那十余米高的一對雕像,問身邊的白發女人。
“嗯。”
“只要……只要我戰勝那三個人,成為女王,就可以救下大家?”
“嗯。”
少女回過身,再一次望向身后那一群跟隨著她走來的平民,看著他們目光中的期許與崇敬,她終于下定了決心,理好她有些殘破的瑤裝,用手指梳理了一下棕色的短發,抬頭挺胸,朝著前方走去。
跟著少女走來的平民們聚集在了矢雨城外,圍得水泄不通,他們看不到里面發生了什么,只能聽著靈術引起的各種巨響不斷響起。原以為會是一場持久的惡戰,畢竟那少女需要戰勝三名與她一樣的王族后裔才能成為萬亭國名正言順的女王,可沒想到只過了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巨響不斷的矢雨城就已經安靜下來。
所有人探著腦袋往矢雨城內望去,等待了一會兒后,剛剛陪在少女身邊的白發女人走到了矢雨城城門之外,用風靈術將她的旨意傳遞到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她宣布:“由平民所推舉的王族后裔——諾嘉樂希,即日起,為萬亭第六十一任君主。”
人群中爆發熱烈的歡呼,人們喜極而泣——他們知道,只有這個代表著平民的十六歲王族后裔成為女王,以她強大的力量壓制爭奪權力的三族勢力,才能停下這場持續了十年的內戰,為這個國家帶來真正的和平。
這里是萬亭國,一個延續了將近兩千年依然屹立在大陸之東的古老國度,在第六十一任君主諾嘉樂希的統治之下迎來了數十年的繁榮穩定,日新月異的進步將這個國家帶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氛圍之中,這樣的繁榮在諾嘉樂希逝世之后延續了二十余年,直到諾嘉樂希之子,第六十二任君主諾嘉賀武確立儲君的那一年夏天……
第一章小島
灰色的天空,沉沉垂下的云團模糊了遠處群山白茫茫的輪廓,老嫗輕輕靠在身旁老人的肩頭,一同望向遠方的灰白,連風聲都不敢打擾此刻的寧靜。
“我……這一生,難免有些……遺憾……”
老嫗拖著最后的氣息,似乎是對身邊的老人說的,又似乎是對著群山說的,只這一句話,她不再言語,灰白色的世界只剩下她漸漸虛弱的呼吸。
眼前的群山越來越遠了,遠到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看著這片灰白世界的她,耳邊突然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喚道:“羽陽,羽陽!”
萬亭紀年1957年,春,年平島。
她漸漸從這場灰白色的夢境中醒來,睜開眼睛,看清了眼前喚她的那個人,正是從小一起長大如今一起工作的摯友,舒喻。
“是你啊舒喻……唔,天都亮了?”羽陽拍了拍臉頰,努力從剛剛那個真實的夢境中清醒過來——她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回到這個灰白色的夢境中了。
見羽陽一臉疲態,沙發上還隨意披著薄毯,舒喻嘆了口氣念叨:“怎么又在這里通宵?你看你,眼睛下這一片烏青可不是鬧著玩的,看著真夠嚇人。”
羽陽從沙發上起了身,收好薄毯,走到水池邊取出備用的洗漱用品,一邊刷牙一邊含糊地說著:“昨天總覺得有些靈感,就干脆通宵畫圖了。”
聽到她終于畫出了圖樣,舒喻興奮得滿屋子找著,問:“真的啊!?太好了,在哪里快讓我看看!”
羽陽從鏡子里看向她說:“不必找了,都被我丟了。還以為有不錯的靈感,結果也沒一個能看的……”
“啊?!”聽到羽陽把好不容易畫出來的圖樣丟了,舒喻頓時泄了氣一般耷拉下半個腦袋,走到羽陽跟前,著急地說,“姜大哥說過多少次了,這次的遴選和平時那些小打小鬧可不一樣,是咱青墨領地之主慶寧夫人選拔御用衣飾官,你是咱們院最優秀的繪衣匠,要是沒能準時交上,那咱們全完了!今天都什么時候了?還有幾天來著……”
“還有五天,今天要是再不出圖樣,估計就來不及做衣服了。”羽陽并非不知時間緊迫,也不是故意拖延,只是心中有個沒有言明的顧慮,想到這,她試探著再問了下舒喻,“要不……我不參加了?”
聽到不參加三個字,舒喻語氣更加急切了:“不行!你不參加姜大哥會氣死的。難道你不想成為慶寧夫人的御用衣飾官嗎?”
羽陽有些無奈,但更多的是泄氣,她拉著舒喻的手,皺著眉頭輕聲勸道:“萬亭國上下少說也有幾千號瑤裝繪衣匠,我才入行多久,怎么跟那些老繪衣匠們比呢?況且……”
“況且?”
羽陽說到這里似乎有些猶豫,舒喻看著她,等待她接著說下去。
“況且……你不覺得奇怪么?王城制衣局多得是名家高手,就算是慶寧夫人膩了王城的風格,青墨的大城市里也有風格迥異的名家,何必大動干戈,在青墨領地全域不設門檻地遴選呢?”
還沒等羽陽說完,舒喻就急急忙忙接著她的話說:“正是如此,才體現慶寧夫人對青墨領地萬民的恩惠啊。慶寧夫人是我們萬亭國唯一的長公主,際氏一族族長,咱們青墨領地的領主,還是六大臣之首的政法大臣,她在咱們萬亭國可以說是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人物,慶寧夫人的臉面就是萬亭國的臉面,在青墨全域不設門檻地遴選,才更顯諾嘉王族與際氏一族的恩威并濟嘛。”
“是么?”羽陽看舒喻眉飛色舞地說了半天,倒是被她說服了幾分,見羽陽似乎有些松動了,舒喻趁熱打鐵,走到她的身后,一邊幫她捏著肩,一邊推著她到書桌前坐下,繼續勸著:“你呀,別再胡思亂想了,機會就在眼前,快快,今天畫不出來,咱們就真的來不及做衣服啦!”
話畢,舒喻還玩笑著用雙手捧上了黑色的碳筆,捏著嗓子怪里怪氣地說:“咱年平島最棒的瑤裝繪衣匠,伊羽陽大人!全島的希望都在您身上了!”
舒喻搞怪的樣子惹得羽陽忍不住笑出聲來,接過筆笑著說:“就你花樣多。好啦,你們放心,我今天內必定畫出滿意的圖樣!”
話畢,羽陽翻開了圖本,專心致志地盯著純白的紙面思考起來。
春日對于這座大陸之南的遙遠小島而言格外珍貴,羽陽所在的年平禮服院是在海邊花園上建起的陽光房,她的桌子擺在窗前,這個時節窗外望去的草長鶯飛總是讓她呆笑著思索,為何春日如此苦短。
在這樣不悶熱的日子里,時間似乎也過得更快些,她的畫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可也只是一張張的半成品,始終沒有滿意的成稿出現。禮服院里的同僚們來到這邊忙了大半日,直到都散值回了家,她仍還坐在窗前,留了滿桌的半成品。
太陽沉入海底,最后一縷金色的余暉消散,她仍未能完成心儀的圖樣,只能放下了畫筆稍作休息,啪的一聲,聲響不大,卻還是把在她身后苦苦等待的舒喻和禮服院老板姜大哥嚇了一跳。
姜大哥對著舒喻使了使眼色,卻被舒喻一個大白眼頂了回去,努努嘴,要他自己行動,姜大哥拗不過她,只得回她一個白眼,堆起滿臉的笑容,笑呵呵地對羽陽說:“羽陽啊,怎么樣?圖樣……可還順利?”
羽陽聽到姜大哥的說話聲,回過頭才發現禮服院的人早已走光,只剩下他們兩人,似乎在等她完成圖樣,她問:“你們在等我么?”
“啊?”被羽陽這么一問,姜大哥忙回頭看向坐在一邊玩指甲的舒喻,舒喻愣了下,忙也堆起笑容對羽陽說:“是啊,還想等你畫完,咱們一起去姜大哥家里蹭一頓晚飯呢!”
聽舒喻圓了過來,姜大哥忙附和著:“對對對!是,我們……我們等你一起去吃飯呢。”
羽陽頓覺暖心不已,站起身來,將半個身子倚在椅背上,笑著對兩人說:“你們別等我了,舒喻你和姜大哥去吧,我就差一點點,今晚畫完就回去,明天早上十點,我們一起去買布料。”
“可是……”舒喻還是有些擔心,“你今晚能畫完么?”
“就差一點了,放心,明早你一定能看到我的圖樣!”羽陽怕他們不相信,還拍了拍胸口保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舒喻和姜大哥對視了一眼,似乎在用眼神對話著什么,姜大哥這才松口道:“好吧,那我們就先去吃飯了,你要注意休息啊羽陽。”
“嗯,一定!”
送走了兩人,羽陽坐回座位上,看著一桌的半成品圖樣,煩惱地抓起了她那長長的棕色卷發,自言自語地哀號著:“我真的!畫不出來!”
發泄了一陣,羽陽抬頭望著天空中的星星,聽著窗外海浪拍打著沙灘的溫柔聲音,她漸漸安靜下來,只長長地嘆了口氣。
事到如今,她實在不愿意繼續拖累禮服院的進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狀態如此之差——平時為島上的居民制作瑤裝時,她的靈感可謂源源不斷,居民們也都特別喜歡她繪制的瑤裝樣式。
在萬亭國源遠流長的歷史中,所有人都需要按照自身的階級穿著不同顏色的瑤裝,自諾嘉樂希女王登基之后,平民再也不需要被服飾的規矩束縛著,可以隨心所欲穿著不同樣式、不同顏色的常服。如今,平民只在各種節日與特別的場合才會穿著瑤裝。
在她心中,瑤裝對于平民而言有著重要的紀念意義,而貴族身上的瑤裝不過是束縛罷了。她成為瑤裝繪衣匠,是立志為普通人做好一生只有幾套的重要衣服,為貴族制作瑤裝偏離了她的初衷,自然沒什么靈感可言。
待月亮悠然漫步到海灘的另一邊時,她終于完成了圖樣,雖然還有諸多的不滿意,眼下卻已沒有退路。她將圖樣稿紙小心地收在包里,關好門窗,離開了禮服院,騎上門口架著的小自行車,一路吹著海風朝家的方向而去。
這座小島不大,遠離大陸,四面環繞著廣闊的大海,羽陽的家在海岸的另一邊,騎車也不過二三十分鐘的路程。已是深夜一點多的時刻,家門口依然還為她留了一盞燈,她停好自行車,躡手躡腳進了家門,怕吵醒已經入睡的父母。
回到房間,幾天沒回家好好睡一覺的她早已經耐不住床的誘惑,撲通一聲埋進被窩里,沒等到自己用腳踝蹭下一只鞋子,她竟是已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再次醒來時,她已經換好了一身干凈的睡衣,舒服地躺在被窩里。她坐起身來,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洗漱完畢,揉著惺忪睡眼下了樓,來到餐廳,見廚房那邊,母親伊太太還在忙碌著早餐。
“早啊,媽。”羽陽一邊拿起桌上的蘋果啃著,一邊跟伊太太打招呼,坐在了餐桌前等待美味的早餐。
伊太太問:“還早呢,這都幾點了,你昨天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一點多吧,好像。喏,我的衣服是你換的吧,謝啦!”
“什么衣服?”
聽到伊太太的回答,羽陽愣住了,嚇得口中的蘋果都忘了嚼,呆呆地望著伊太太,半天才吞下蘋果道:“不是……你給我換的嘛?”←→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