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隕之境_羽陽傳

第九章 小春書夜

聽到這人愿意親自帶她去找書,羽陽開心得連連道謝,滿眼期待地跟著他離開了房間,小跟班似的躲在他的身后,走過四樓的長廊,只覺得燈光似乎暗了一些,抬頭一看,原來是被他寬闊厚實的身軀和高大的身材擋住了。羽陽這才仔細看看他的背影,即使懶散地穿著常服也仍自然地保持著挺拔的儀態,像是日常久經訓練的軍人。細細一看,他的發色是并不是大多數人都有的黑發,而是帶著淡淡暗紫色的奇異發色。

羽陽總覺得他有種很特別的氣質,這種氣質在其他人身上從未見過,想了半天應該怎么形容這樣的氣質,直到下了三樓才想起來,脫口而出:“帝王之氣!”

那人被她這冷不丁又沒頭沒腦的話喊住了步子,回頭眼帶鄙夷地看向她,羽陽只得不好意思地笑著,連連合掌道歉。

下樓來到二樓一個書架前,那人手中拿著不知道從哪里抽出的書本,靠在書架上對羽陽說:“就在這里,七層左起三十七本都是,我不想說第三次。”

“是!我知道了!”這次羽陽真真切切地聽清楚了,她忙從書架最下方開始數起,可數到第六層時已經在羽陽頭頂了,伸手也只能摸到七層的邊緣。沒有辦法,她只好試著跳一跳,看能不能夠到七層的書本。

雖然能碰到書,但距離取到書還有一段距離,原地蹦了幾下也只能勉強抓到書脊,那人突然按住了她的肩膀,羽陽回頭看向他,問:“怎么啦?”

“……你旁邊有梯子。”

羽陽左右望了望,這才發現身邊的有個可以滑動的木梯,尷尬笑著,蹲下身研究了一番,把梯子的輪口松開,推著梯子到找書的地方,再扣緊了輪子,晃一晃梯子,確保梯子已經穩固,小心抓起裙擺一層層踩了上去,果然如那人所說,七層從左邊起的三十七本書全是她要找的,一本都不差。羽陽像挖到了寶藏一般,興奮地一本本抽了出來,放在了梯子的最頂端,問那人:“這些我都可以拿走嗎?”

那人并沒有抬頭,只是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微微點了點頭,獲得了管理員的同意,羽陽開心地抱著其中的一疊書正準備下來,然而即使這木梯做工精致,穩穩當當,仍招架不住剛剛把瑤裝當日常服飾穿著的羽陽,剛踏下一層,羽陽就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擺,從樓梯上滑了下來。

一聲驚叫沖破了瑞安城安靜的夜晚,羽陽心想,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這次必然是要吃些苦頭了,可等了半天,似乎也沒有什么痛覺傳來,倒是有種安心和溫暖的感覺,羽陽這才發現,自己竟是被那人死死地抱住,將她毫發無損地護在了懷里。

羽陽忙從他懷里鉆出來,發現梯子上的書本從高處砸下,散落一地,而他竟是為她擋下了所有砸下來的書本,足足三十七本。

“你……沒事吧?”羽陽看他眉頭緊鎖坐在地上,手扶著后腦勺,似乎很疼的樣子,忙上前伸手摸了下他的后腦勺,摸到了半個拳頭大小的包。

想到自己以前摔倒起包,伊太太都是拿冰塊為她冰敷,她連忙起身往外沖去,只留下一句:“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去找冰塊!”

“不需……”沒等那人阻止,羽陽已經消失在了二樓,見她這般,他搖頭小聲呢喃著,“竟然不認識我……”

羽陽一路小跑著捧著從安明樓取來的冰塊回到那人身邊,小心地用薄巾子裹好冰塊,輕輕地按在他后腦腫起來的地方,滿是歉意地說:“都是我不好,沒有注意到衣服的裙擺,踩滑了腳,還把書一起放在那么高的地方。那么多書……一定很疼吧?”

那人沒有回答,羽陽見他這般,以為是疼壞了,心內更是自責不已,正要再說些什么,那人卻站了起來,說:“我沒事了。”說完便朝著樓上走去。

“欸,你去哪里?”羽陽連忙跟上,按原路走回了四樓,那人穿過剛剛說話的書房,走到書房深處的陽臺上,捏著手中的書本躺在了竹制的躺椅上,身邊是一個小桌,放著一盞不那么明亮的燈。

羽陽恍然大悟,原來第一天見到的那個人就是他,她興奮地隨他趕到陽臺邊,撐在石欄桿上看向自己的房間,像是巧遇了什么美景一般興奮,指著自己的房間跟他說:“原來你就住在我的對面,吶,你看那邊,對面就是我的房間!”

“前兩天就在這邊發現了你,本來想問問你是誰,又怕自己亂說話闖禍,所以不敢打擾,但今天見到你,也算是了了那天的心愿啦!”

那人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只是還看著書,一晃一晃,依然是那個好聽的嘎吱聲。羽陽見他這般安靜,以為是他的頭還是疼痛,于是再次問他:“是不是還很疼?”

“不疼。”那人只再說了這兩個字,不再說話,惜字如金。

羽陽細心觀察,見他的神情的確是不太難受的模樣,想起自己已經在這里浪費了大半個鐘頭,不能再繼續耗費時間了。她把包好的冰塊遞給他,那人見她這番動作,這才放下書,一手枕在腦后,一手晃動著搖椅,看著她說:“我不用。”

羽陽搖頭說:“謝謝你今天幫了我這么多忙,還幫我擋了書,挨了那么大一個包,我得先回去了,天亮前得把這些書看完。改天……我一定好好的謝謝你,好嗎?昱閣管理員!”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么特別的稱呼叫他,他盯著羽陽愣了半天,覺著自己失禮了,這才收回眼神,繼續看著書說:“昱閣安靜,最適合看書,你挑的那些書枯燥乏味,都是些死規矩,搬回去看怕是會睡著。今夜我在這里,你去我的書桌。”

“啊?這……可是……”

見羽陽似乎不太敢這么做,那人又補充道:“我的書,除了摯友與兄弟,一概不喜歡人拿走。”

本想拒絕他的好意,但一聽他這么說,羽陽也不得不應承下來:“那好吧,那我就……打擾了!”

說完,羽陽忙沖回二樓,抱了兩趟才把書都拿齊,坐在那人的位置上。本以為這么好的書可以拿回去多看幾日,沒想到居然只能在一夜內看完,羽陽盤算著,這一夜看多少就賺了多少,一秒也耽誤不得,立馬進入了狀態,認真查閱起來。

昱閣又回歸了日常里的安靜模樣,只有書本翻頁的清脆動靜,和筆在紙上的沙沙作響。兩人隔著一扇窗戶,一邊是燈火通明,一邊是暗淡小燈,他看書一向心無旁騖,但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時地透過窗戶去看一看她的情況,然而不管什么時候望進去,她沒有一刻是放松的,不是在認真閱讀,就是在奮筆抄錄。

夜深了,山腳下濁立城區的燈光漸漸暗淡了下來,加上搖椅舒適的搖晃,他看著看著,竟是抱著書本睡在了搖椅上。

連續看了幾個小時的書,羽陽這才覺得有些累了,起身伸了個懶腰,扭頭一看,發現他竟然在搖椅上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了他的身邊,只見他側過頭靠在搖椅的藤枕上,漂亮的下頜與那修長的脖頸連出好看的線條,長長的睫毛蓋著那雙銳利的雙眼,閉上后卻似添了幾分的可愛,不過那棱角分明的鼻梁仍然留著銳氣,明明是風吹日曬的軍人,皮膚卻好得見不到一點毛孔。

見他睡得如此舒適,羽陽看著也勾起了困意。怕自己被他傳染了睡意,羽陽忙晃了晃腦袋,從書房里找來一條毛毯,小心從他手中取走了那本被他抱著的書,為他蓋上了毛毯,湊近時才聞到他身上清爽干凈的香氣,似乎是浴液的香味,又似乎是他身上天然帶著的。

羽陽關掉了一邊小桌上的燈,回到書房把大燈也關上,只點上桌面的小臺燈,怕擾了他的美夢。回到座位上,羽陽拍了拍自己的臉蛋,趕走了被他傳染的瞌睡蟲,繼續用功起來。

天色亮了,當他再次醒來時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睡在了搖椅上,身上裹著毯子,旁邊還有被收好的書本,連忙起身往房間里望去,早已不見羽陽的身影。

回到書桌前,只見那些書被整整齊齊壘好放在了桌面上,上面還壓了張紙條寫著:

“昱閣管理員:謝謝你借了我這么多寶貝的書,天快亮了,我看你睡得很好,就不叫你了,下一次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謝謝你!”

他看著這秀氣端正的筆跡,似乎能從她的字里看出她認真寫字的模樣,嘴角不知何時掛上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他把紙條夾在抽屜的書本里,準備離開昱閣,門外早已站著服侍他的貼身侍女,那侍女看起來已經有四十余歲的年紀,行禮問安一絲不茍,沉穩莊重的氣質足以證明她在這瑞安城的資歷。

他朝著昱閣樓下走去,問身邊的她:“芳玉,什么時間了?”

“早上六點一刻,今日您醒得遲,差不多該洗漱出發了。昨夜……您在昱閣過夜么?”

“嗯。”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煩?您很少不在自己的房間過夜。”

“是有點麻煩,不過,不礙事。”

走到了昱閣門口,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腳步回頭問:“聽說夫人新任命了內朝官員?”

“是,已經入住瑞安城里。”

“她……沒有貼身侍女么?”

芳玉如實回答道:“那侍女因為做錯了事,已經被送回原屬家族,這位女官為了那侍女還廢了不少的功夫去拜托莫主事,吃了莫主事一頓責罵,還是沒把人要回來。”

他心想,難怪羽陽的身邊會連個告訴她自己是誰的人都沒有。他繼續往前走去,對那侍女交代:“以我的名義把她召回,送去湖邊的宅子,務必盡快訓練好這名侍女,送回那女官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