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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勸夏侯淵“在士氣最低落的時候,不能直接貿然撤圍,要再堅持一下、等士氣回升后再找個出其不意的時間撤圍”。
這番話雖然諸葛亮沒能親耳聽見。但通過事后觀其行,看到夏侯淵遲遲沒有移營這一現象。再以諸葛亮的腦子,隨便想想也能逆推出賈詡是怎么勸夏侯淵的。
只能說,被大哥諸葛瑾磨礪強化過的諸葛亮,如今的智商見識都已經遠勝歷史同期太多。雖然才二十六歲,但其實力已經能和平行時空三四十歲巔峰狀態的自己一樣強了。
賈詡這點小心思,在如今的諸葛亮面前,已經像是開了單向透視掛,毫無秘密可言。
既然知道了敵人是怎么想的,諸葛亮的應對當然能做到有的放矢。敵人不急著收縮移營,那就給他們制造一些利空消息,逼著他們盡快下決心。
江北城那場劉備軍的高層軍議結束后,僅僅過了兩天,諸葛亮的第一招試探,就率先打了出來。
具體的執行人,當然是劉備軍的水軍統帥甘寧。
甘寧提前得了軍師吩咐,把要領細節都牢記在心。然后就帶著大約五六千人的水軍部隊,從江州城的磁器口碼頭出發,北上一百五十里,前往墊江縣和釣魚城,對曹軍發動水路攻勢。
甘寧出現的時候,夏侯淵和張繡賈詡還是稍稍震動了一下的。畢竟他們等了好幾個月,劉備軍終于來救被圍許久的魏延了。
斥候在偵查到甘寧的船隊逼近時,立刻把情況飛報給了夏侯淵。
夏侯淵也立刻向賈詡和馮楷問計,讓他們拿出應對之策——至于張繡,夏侯淵這次完全沒跟他商量的意思,主要是張繡是西涼系出身的將領,對水戰完全一竅不通,問了他也白問。
如果是張飛來襲,那張繡還有大用,甘寧來襲,張繡就只能看戲。
“甘寧此番來勢洶洶,直插墊江縣,我們是死守水寨不出,以弓弩與之對射,還是派出戰船迎擊?”夏侯淵直截了當問道。
馮楷算是夏侯淵軍中相對懂水戰的,歷史上他也參加過曹軍對荊州的作戰,此番自然也被夏侯淵委以水軍重任。
馮楷基于自己的業務專長,中肯地說:“劉備水軍遠勝于我軍,這是不爭的事實,甘寧驍勇,又是巴郡本地人,之前也打不過他。不如堅守水寨,依托三江狹窄之處消耗敵人。”
馮楷說完,夏侯淵又看向賈詡。
賈詡摸著胡子斟酌了一會兒,說道:“馮將軍所言,乃是兵法正道,不過此番看甘寧來勢洶洶,情況又有所不同——
去年甘寧也曾與我們交手,都是我軍的哨船想要從西漢水轉入涪水,便會被甘寧于江口分岔以西截殺。當時還在深秋,江水還算高漲。我觀察到甘寧多有用大船,因而難敵。
今年上個月底,我們也與甘寧交手過兩次,都是因為我軍要奪取魏延的釣魚城北岸碼頭,甘寧便以水軍來截擊,要斷我們后路。那兩場戰斗,甘寧用的戰船沒有去年秋天那么大,但也沒有深入三江口以上太遠。看起來,其戰力比去年深秋還弱一些。
我原本一時沒琢磨明白,后來看了魏延的碼頭,才想明白——我們在上游,全年都只有用小船,搜集不到大船。甘寧卻是從下游而來,那里江闊水深,荊州揚州水師的樓船斗艦都能順利行駛過來。
所以只要江水越深江面越寬,對我們就越不利。而越是冬天水淺江窄,甘寧也只能換小船與我們打。小船缺乏船樓垛堞擋箭,跟岸上營寨對射很吃虧,我們完全可以誘敵深入,再以上游火船順流沖下,將其沖垮……
當然,具體怎么打,還得看甘寧此番來,到底所圖有多大。若他還是只想掩護魏延,不肯深入,我們也沒什么機會反擊。”
夏侯淵原本對于水戰,是完全沒信心的。
曹軍從漢中上游而來,上游兩岸能搜集到的船全都是小船,加上曹軍的士兵就水性更差。船和人全面劣勢,還打什么?所以每次遇到甘寧來騷擾,夏侯淵之前都是堅守為主。
但這次賈詡結合之前跟魏延交戰的經驗、忽然觀察到了江水水位和寬窄對水戰的影響,提出了別的看法,著實讓夏侯淵欣慰了一把。
確實,在大多數時候大多數環境下,曹軍水戰都是沒得打的。但是在特殊時機特殊地理環境下,就未必了。
似乎可以再試一試!
夏侯淵便捻須贊許:“文和所言,倒也有道理。馮校尉,你就按文和所言,準備足夠的艨艟,兩舷多備大盾遮擋箭矢,再準備一些火船,伺機而動。我自會讓兩岸水寨夾射削弱甘寧,觀其后續舉動。”
馮楷得令,立刻就告退去準備了。
不一會兒,甘寧的水軍,就殺到了墊江縣城和釣魚城之間的那段嘉陵江江面——在這個點位上,嘉陵江已經和渠江合流了,而涪江還未合流進來。
所以此處江面的寬度和江水的水量,比之下游已經降低了至少三成,如今還是三月份,冬季枯水期還沒完全過去,樓船和大型斗艦自然是用不了的。甘寧只有小船隊為主,配合一些艨艟,和少量小型斗艦,繼續往上游殺來。
船隊經過墊江縣沿岸的水寨時,因為江面總寬度就不足百丈,還要避開南岸的淺水區,甘寧的船隊當然會暴露在曹軍北岸弓弩手的射程內。
夏侯淵親自在墊江縣城內督戰,撥了盡量多的弓弩手去壓制。一時間江岸對射、箭如飛蝗,雙方都有數千弓弩手拼命潑灑著箭雨。
曹軍弓弩手能躲在夯土墻和尖樁木柵背后輸出,就跟在城墻上放箭差不多,掩體非常不錯。這些防御工事都是曹軍修了一整個冬天的,非常完備,既沒有火力死角,也沒有防御弱點。
自古水陸對射,只要陸地一方有要塞可以依托,海軍/水軍一方都是占不到便宜的。甘寧縱然擅長水戰,也改變不了這個自然規律。
他的斗艦可以靠船艙的遮擋、士兵只通過舷窗對外放箭。可是艨艟上的士兵,就沒那么好的掩體了,至于普通走舸,更是被射得苦不堪言。
好在甘寧也沒打算一直跟夏侯淵對射。他只是途經此地、不得不強行突破這段江面。
所以甘寧一邊對射,一邊讓劃槳手加快劃槳通過。
即使如此,還是有幾條走舸因為舵手、劃槳手被曹軍射傷過多,難以控制,不得不往南岸沖去,最終擱淺在魏延的釣魚城北岸碼頭上。
脫離了曹軍的弓弩射程后,那些幸存的水兵連忙扛起負傷的戰友登陸。
如今距離魏延修筑北岸碼頭已經有些日子了,附近已經修成了一座初具規模的水寨,還有幾座建筑專門用于處理傷兵,相當于“野戰醫院”,己方士卒負傷立刻就能得到緊急處理。
劉備軍的士兵,裝備普遍還是不錯的。哪怕水兵為了防止負重太重落水后浮不起來,不能穿鐵甲,但基本上也會裝備輕質的皮甲。在遠距離上被弓弩射中,即使破甲了也大多不會致命。
甘寧部與曹軍對射良久,也只是傷兵多而戰死少,只要能拉回去救治,希望就挺大。
甘寧無視脫隊的走舸,帶著船隊繼續往上游殺去。他的目標也很明確,那就是曹軍水寨的錨地。曹操在墊江縣周邊的水寨,都有囤積小船,便于三江之間擺渡、聯絡各營運送物資。
就算曹軍堅守不戰,只要甘寧能殺到營外,然后強行縱火,也能給曹軍的設施和船隊造成不小損失。
但是,今日甘寧的冒進,收獲卻不是很大。他連著逼近了曹軍兩座水寨,發現錨地泊位上根本沒什么船,夏侯淵肯定是提前預警、把大部分小船都集中往后撤了。
甘寧全程只是在用弓弩手跟岸上的曹軍對射,這種對射,甘寧并占不到便宜。
“不要管了,直接往這些水寨樓櫓上丟燕尾炬,放把火就走!分出兩條走舸,把寨門徹底燒了!”
甘寧雖不甘心,也奔著賊不走空的心態,對著夏侯淵那兩座空水寨放了兩把火,好歹破壞掉一些設施。
幾座望樓很快被拋射的燕尾炬和魚膏油罐點燃,漸漸燒塌。還有水寨的大門,也被頭部插了尖刀堆滿柴草的走舸撞壞,然后走舸頂著門熊熊燃燒,把水寨大門燒毀了。
干完這些,甘寧一聲令下:“夏侯狗賊肯定是為了躲避我軍,把船隊撤往更上游了!隨我追殺進宕渠(渠江),滅盡曹賊水軍!讓夏侯淵南北兩岸不能相顧!”
甘寧如此下令,倒也不是無的放矢,而是他在一路逆流而上襲擊破壞的過程中,通過望斗瞭望,已經看到上游渠江內有馮楷的旗號,很多曹軍船只已經提前躲避過去了。
而隨著甘寧的追擊,在岸上營寨中觀戰的夏侯淵也生出一些慶幸,一旁的賈詡更是面露得意之色。
“甘寧太狂了,如此時節,居然敢追到宕渠這樣的小河里去。宕渠的水位水量,比之西漢水(嘉陵江)更小數倍。到時候他掉頭都來不及。”賈詡一副計策得逞的樣子,寬慰夏侯淵。
“但愿如此。”夏侯淵卻還有些不敢確信。
好在,沒過多久,事實就證明了賈詡的判斷。
甘寧又逆流而上二十里,殺到嘉陵江和渠江的分叉口,然后義無反顧地追進渠江。
渠江口兩岸,也有曹軍的水寨,因為河流狹窄,兩岸曹軍弓弩手更是毫不吝惜地瘋狂放箭。此前一直逃跑誘敵的馮楷水軍,也忽然掉頭殺了過來。
“馮楷小兒,居然敢應戰?眾將聽令,隨我并力向前,誅殺馮楷!”甘寧故作囂張地大叫。不一會兒就跟馮楷戰作一團。
然而,甘寧的上風還沒占據多久,上游馮楷軍中,一批走舸忽然燃起大火,然后順流往下沖。
好在甘寧的水軍戰力精湛,熟悉水性操船,連忙盡力躲避。
甘寧的船隊畢竟不是“連環船”,硬躲還是躲掉了不少攻擊,只有少數幾艘艨艟被燒著,另有兩艘斗艦因為掉頭時過于倉促,居然撞在渠江邊的淺灘上擱淺了。
“不好!這里水太淺了,我們追太深了,快棄船!”甘寧麾下的水兵,立刻演技非常好的棄船轉移,丟盔棄甲跳水游泳到友軍戰船上撤走。
甘寧在收攏敗兵后,也立刻裝作不敵,趕緊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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