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星

第三千六百七十三章 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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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多年,云州再次出現了匪患,光天化日之下殺人數百,這已不是什么江湖恩仇。

此事也震驚了北野王拓跋烈,換上了大將軍的常服,出現在府衙門外。

所有人聽聞北野王到了,連忙出去迎接,可拓跋烈已經自己走了進來。

看他臉色,眾人心里就立刻緊張起來,連俯身行禮的姿勢都比以往認真。

“云州的事,云州府還能不能管?”

一進門,拓跋烈就直接問了一聲。

府治金勝往腰都已經彎到快能對折了,他解釋的聲音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大將軍,這,這事發突然,確實出人預料”

話才說了沒幾個字,拓跋烈就一聲冷哼將其打斷。

“我只問你一句話,這云州的事,你云州府還能不能管?”

問過之后,拓跋烈直視著金勝往,有那么一個瞬間,金勝往覺得自己下一息就會人頭落地。

不知道為什么,他忽然間就想到了之前司座神官的那句話。

按照朝廷規矩,地方上的事上陽宮不能過問,北野王也一樣,所以云州府的事當然是你管,別人管,都是插手。

因為想起來這句話,金勝往腦子里猛的一亮。

北野王到了,直接問他一句還能管不能管。

若他說不能,那北野王立刻就會下令大軍接管。

他這個府治,大概也會立刻就被看管起來,最終的結局應該逃不脫被朝廷追究,或是許他以死謝罪,或是直接死罪問斬。

江湖上每天都在打打殺殺,在朝廷眼中那都是小打小鬧的兒戲。

可是這么多這大的案子接連出現在云州,這就不是兒戲了。

這不是他云州府治無能又是什么?就算是陛下,也會勃然大怒。

一想到這,金勝往立刻直起腰身。

“回大將軍,罪案發生在云州,下官身為云州府治,必會傾盡全力辦理。”

拓跋烈點了點頭:“那就是能辦?”

金勝往也點頭:“能辦!”

拓跋烈回頭看向親兵:“在府衙大院里給我搭個軍帳,我這幾日就住在這了。”

金勝往深吸一口氣,對拓跋烈說道:“下官,請調契兵營搜山。”

拓跋烈道:“契兵營歸在府衙治下,你無需向我請示,我安排人過來,也只是代練兵馬。”

金勝往隨即轉身看向契兵營那邊的將軍們,然后抱拳說道:“那就有勞諸位將軍了。”

唐久實在忍不住,在金勝往身后壓低聲音提醒了幾句。

“大人,契兵營才訓練月余,大概還是一盤散沙。”

金勝往沒回應。

唐久語氣更急了些:“大人,從已知情報來看,那數百悍匪殺人后遁入山中,若讓契兵去搜山,萬一損失慘重,大人再無退路了。”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可這時候衙門大堂里人那么多,聽到的也不只是金勝往一人。

所以金勝往對唐久竟是有了些感激,在這種情況下還在替他著想,殊為不易。

他回頭看向唐久,搖了搖頭:“我已無退路了。”

唐久能看到的事,金勝往難道看不到?

北野王來了,只一句你到底還能不能管,就把他的退路全都封死,一個不留。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調動才剛剛成軍的契兵營搜山。

若順利將那些來歷不明的悍匪剿滅,那這云州暫時還有他一席之地。

若契兵營真的損失慘重,那么北野王就算當場讓人斬了他,朝廷也不會問責。

金勝往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一聲。

拓跋烈啊拓跋烈,你為了除掉我這一個小小的府治,竟是比除掉城主還要費心,也是難為你了。

可這事,他又不知道該不該罵拓跋烈。

是布孤心引出了拓跋烈的殺心,是那場陷害讓拓跋烈下了決心。

林葉他們這些校尉都站在門外等待消息,可大堂里的話,他們也都能聽到。

此時,契兵營將軍上前一步說道:“契兵營受府衙節制,若要調動契兵,大人直接下令就是。”

這位契兵營的主將,正是原北野軍五品將軍元輕則。

那個夜里,城主布孤心打算在武館結束那個局,扳倒北野王的時候。

元輕則就在場,而且作風凌厲,殺伐果斷。

林葉此時都有些緊張,對他這般性格來說,已屬難得。

他大概也都已經猜到,北野王是要趁機除掉云州的隱患。

金勝往再次深吸一口氣,然后大聲說道:“請元將軍帶兵圍剿匪寇,為確保契兵少有損傷,這次圍剿不以生擒賊人為目的,能殺則殺。”

“聽令!”

元輕則轉身而出,在這個過程中,沒有看向北野王一眼。

契兵營雖然才集訓一個月,可是也已有成效。

隨著軍令傳遞,各營的分營將軍們,帶著人到武庫領取兵器。

之前訓練都不是真刀真槍,這還是他們第一次手握殺人器。

林葉也領到了一把佩刀,是大玉王朝兵部治下的兵器坊精制的百煉刀。

他將佩刀掛在腰帶吊環上,回頭看,手下人個個都很興奮。

林葉立刻說道:“沒有我的命令,監察衛的人不準胡亂沖擊,見賊人行蹤不準私自追捕,你們都記住,監察衛的職責,還是維持軍紀。”

他這些話說完后,五十幾個監察衛的臉色,立刻就都有些黯然下來。

當兵抓賊,搜山圍獵,這些事對他們來說聽著就很刺激。

可現在校尉大人只準他們維持軍紀,這就如同給他們的熱情上潑了一盆冷水。

遠處,都尉姜生尚大聲喊著:“一定要聽從將軍號令,不可莽撞行事!”

“此次搜山,按照訓練要求以各隊行進,不要散亂,一定不要散亂!”

他在一千多人的隊伍里穿行,這才多久,嗓子都已經喊的有些沙啞。

又半個時辰后,各營領取了兵器,在分營將軍的號令之下,各營契兵浩浩蕩蕩的開拔。

林葉騎馬走在隊伍前邊,他回頭看,這如長龍一樣的隊伍中,人人都是緊張且興奮。

所以林葉忽然就有了些后悔,他在武館的時候,應該和師娘明說的。

雖然,以他對師娘的了解,他說的話師娘絕對不會相信。

雷紅柳不會相信她的大弟子,會和那些殺人的悍匪有關。

就在這時候,林葉在路邊的人群中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高恭他們擠在人群中,朝著林葉揮手,看得出來,他們也都很激動。

大概是覺得,看咱家小爺多威武。

林葉往左右看了看,然后突然跳下馬,拉了高恭迅速的交代了幾句。

“給我師父報信,記住是我師父不是我師娘,讓他小心大師兄,另外讓所有兄弟不要外出,務必等我回來。”

他剛說了這幾句話,將軍景昇回頭怒吼:“你在干什么!”

林葉拍了拍高恭肩膀,迅速返回隊伍中。

景昇道:“眾目睽睽之下不顧軍紀,你是想死嗎?!”

林葉沒有應聲。

可他從景昇的眼神里,看出了真真切切的殺意。

這句你是想死嗎,不是隨隨便便說的,景昇是真的在動怒。

隊伍出城,很快就到了出事的地方。

云州城三面都是山,出事的地方就在盔山腳下。

盔山因形似將軍的鐵盔而得名,山勢頗為險峻。

進山的路不多,大部分都是獵戶踩出來的,只有一條主路稍顯寬闊,可也只是到半山腰。

原本山中有一座寺廟,十年前朝心宗作亂的時候,這寺廟也毀掉了。

誰能想到,十年后,這里會再次出現匪患。

雖然從已知情報來看匪寇只有數百人,無法和朝心宗相提并論,可這事的意義卻并無多大區別。

號角聲此起彼伏,各營在將軍元輕則的部署下,迅速對盔山形成了間斷合圍。

契兵營有一萬余人,也不能對盔山形成全包圍,那樣兵力單薄,且調動起來極為不便。

十個分營在十個點駐守,各分營留下三分之一的兵力作為候補,其余兵力,盡快組織起來進山。

都尉姜生尚走到林葉身邊,拍了拍林葉肩膀:“害怕嗎?”

林葉搖頭:“不怕。”

姜生尚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年輕人,十年沒有戰事,已不知敬畏,你們其實都該害怕的。”

林葉手下那年輕人李不服道:“都尉大人,這也不算什么戰事吧,一萬人的大軍剿滅幾百草寇而已。”

姜生尚搖了搖頭:“不會那么簡答的,你們都要明白,命只有一條。”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號角聲又一次響起,這次是進攻的號角。

十個分營的隊伍,從十個方位進山,若能從高空俯瞰,就若十條巨蟒游進了山林。

山上,林深樹密處,一個戴著面具的悍匪舉千里眼仔細看著。

他看到契兵營如此場面,卻絲毫不驚,反而咧開嘴笑了笑。

他朝著樹下說道:“告訴兄弟們準備好,給那些新兵蛋子上上課。”

“是!”

樹下,一群戴著同樣面具的悍匪應了一聲。

他們動作迅速的分開,以數人為一隊,顯然不是臨時聚集起來的人。

樹上的漢子把面具摘下來,深呼吸幾次。

他不是緊張,他只是壓一壓自己的興奮。

這是一張成熟的男人面孔,雖看起來只有不到三十歲左右年紀,卻有著遠超尋常人的堅毅和狠厲。

將面具重新戴好,他看向云州城那邊。

“你們在城里干你們的,我們在外邊干我們的,過幾日相聚,不能不醉。”

說完一轉身,從樹上掠了下去,看身形,猶如山鷹展翅。

云州城,城墻上。

北野王拓跋烈單手舉著千里眼看向盔山方向,另一只手,手指輕輕敲打城磚。

他不承認,他不自居,可他就是高高在上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