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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逝,9月過去。
1901年10月3日,周四。
陸時起個大早,
“哈”
他一邊打呵欠,一邊從床上爬起來。
夏目漱石也剛起床,說道:
“我開窗了。”
窗戶打開,外面傳來淅瀝瀝的雨聲。
盡管已經進入10月了,倫敦的天氣卻依然溫和,就是偶有降雨,出行須隨時準備雨具,還要防風保暖。
陸時看向窗外,
雨簾如絲,細密而連續,把空氣中的塵埃洗滌干凈,
不過,這場雨似乎下不了多久,因為街道上的水洼逐漸被陽光照亮,倒映出周圍的建筑。
陸時不由得伸個懶腰,
“一會出去逛逛。”
夏目漱石問:“怎么忽然有心情散步?你不是一向不喜歡雨后的泥濘嗎?”
陸時笑,
“今天是周四,《我是貓》要連載結束了。”
他是想上街看看大家的反應。
夏目漱石又問道:“《我是貓》之后,你準備發《魔戒》第二部嗎?”
陸時點頭,
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第二部名叫《雙塔奇兵》,“雙塔”分別指要塞巴拉多和歐散克塔,兩者都盤踞著邪惡力量,它們結盟并決定要讓人類從中土世界徹底消失。
故事分兩方面,
一方面,講聯軍戰勝強獸人和半獸人;
一方面,講佛羅多和山姆前往魔多。
夏目漱石打趣道:“那幫幻想迷,等得都快瘋了,這本書肯定比《我是貓》賣得好。還有重要的一點……”
他微妙地眨了眨眼,
“人氣角色,甘道夫。”
在第一部《護戒聯盟》里,甘道夫毅然與炎魔決斗,和炎魔一起墜入深淵,
而在《雙塔奇兵》中,他會復活回歸,甚至升格為了白袍巫師。
和福爾摩斯系列的《歸來記》不同,這種復活并非受讀者影響,反而是托爾·金老爺子在做大綱時就定好了的,
這一點從出版時間不難看出來,
《護戒聯盟》,1954年7月29日;
《雙塔奇兵》,1954年11月11日;
《王者歸來》,1955年10月20日。
考慮到托爾·金寫書速度極慢,又有拖稿的習慣,在這么短的間隔期內,他是不可能根據讀者反饋來修改內容的。
讓懶癌患者改稿?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但陸時不一樣,
他的三部曲是報紙連載,且《護戒聯盟》和《雙塔奇兵》之間還隔了一個《我是貓》,難免會因為寫死了甘道夫被讀者狂懟,報館的倉庫眼看著要被各種罵娘的信件堆滿了。
夏目漱石嘆氣道:“幸好你之前去美國了,否則,被狂熱讀者暗殺都有可能。”
陸時攤手,
“庫珀先生不是已經把這件事解決了嗎?”
夏目漱石忍不住笑,
“被逼著劇透也算解決?”
陸時在美國出公差的時候,讀者們經常堵報館大門,
庫珀和斯科特沒辦法,只能在《鏡報》中公開,甘道夫會在第二部復活。
他們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
甘道夫的復活可以為故事增加奇幻元素。
作為巫師,甘道夫具有超凡的力量和智慧,他的復活不僅體現了這種奇幻元素,同時也為故事注入了更多的神秘感和想象力。
而且,甘道夫的復活也是能更好地展現《魔戒》的主題和思想,
勇氣、友誼、犧牲和榮譽。
甘道夫的復活為這些主題增添了更多的深度和內涵。
這些話聽著就離譜。
讀者們只會相信,是他們的施壓有了效果。
陸時無所謂,
夏目漱石因為之前就讀過《雙塔奇兵》,知道甘道夫復活確實是計劃內的,倒是有些鳴不平的意思,說道:“說真話卻不被相信,實在是……”
陸時擺手,
“之前咱們就討論過,一部作品完成后,它可能已經不屬于作者本人了,讀者也是創作的參與者。所以,沒必要聊這些。”
夏目漱石無奈稱是,
《我是貓》的爆火已經讓他有此深刻體會了。
陸時看向窗外,
雨停了,周圍的景色變得明亮而清新。
行人漸漸多了起來,馬蹄聲和濺起的水花配合,相得益彰。
陸時隨便吃了幾塊面包,披上外套,
“走,咱們出去逛逛。”
兩人牽上吾輩,出門。
雨后,倫敦的街道透著骯臟,
陸時和夏目漱石在前面走著,吾輩跟在后面,輕巧地蹦蹦跳跳,躲避地上的小水坑,
它十分注意自己的毛發整潔。
漸漸地,后面跟了一堆大姑娘、小媳婦,
她們追星一般地跟著吾輩,竊竊私語,
“這貓真聰明,還知道躲地上的水坑。”
“伱不知道那只貓的身份?它是吾輩!”
“啊?《我是貓》里的主角?沒想到這么可愛啊我想抱抱它”
陸時: ̄□ ̄||
夏目漱石: ̄□ ̄||
兩人滿頭黑線地回過頭。
只見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正想摸摸吾輩的毛,
沒想到,吾輩忽然變成了流體,滑不溜丟地躲開了小女孩的手,臉上是無比高冷的表情。
這貨真成大明星了。
可惜菲利斯這個“經紀人”不在,否則一定帶著吾輩給他們用爪子“簽名”。
陸時沒心思管那些女粉絲,攔住一個報童,
“孩子,給我來一份《鏡報》。”
說著便排出了三枚便士。
報童無奈地把錢推了回來,說道:“先生,《鏡報》咱就賣完了。”
陸時:???
“這就賣完了?”
考慮到《我是貓》的最后一章連載,《鏡報》規劃了加印,在倫敦地區超量投放二十萬份,
何況剛才下雨,路上的行人都沒幾個,怎么會賣完?
報童說道:“先生,有人一下子買十份、二十份,我也沒辦法。總不可能有生意不做吧?”
陸時一聽就懂了,
大量買報的,必然是想著收藏或升值。
他和夏目漱石對視一眼,
“走吧,我們往艦隊街溜達一下。”
他們牽著吾輩,
后面則跟了一坨女粉絲。
噠噠噠——
清脆的馬蹄聲傳入車廂內。
沃德豪斯和丘吉爾正相對而坐,往布萊雅路趕去。
丘吉爾夾著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
“呼”
露出滿足的表情。
沃德豪斯手里則是一份當天的《鏡報》,版敞開著,正是《我是貓》最后一章的內容。
他看得很投入,
良久,
“唉……”
他嘆了口氣,滿滿的悵然若失。
丘吉爾笑著問對方:“怎么?看完了?”
沃德豪斯點點頭,
“每當看完一本好書,就像完成了一次旅行。而且,這本《我是貓》……哼哼……還是跨國旅行。沒想到日本的風貌是這樣的。”
丘吉爾說:“最主要的是,以貓的第一人稱視角來寫。”
因為是一只貓,所以能理所當然地對人類最日常不過的活動感到好奇,也會有奇思妙想一般的理解。
沃德豪斯好奇道:“你最喜歡哪個角色?”
丘吉爾:“……”
沉默以對,不知該怎么回答。
沃德豪斯詫異,
“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丘吉爾心中嘆氣,
或許是因為當了政客,他發現自己讀書的時候再不像之前那般簡單,沒有了“單純圖一樂”的情緒,反而要抱著“我能學到什么”這種功利的目的,
其結果就是,連“你最喜歡哪個角色?”這種問題都無法找到發自真心的答案。
“嘖……”
沃德豪斯咋舌,
“你讀書的要求這么高?連《我是貓》都入不了法眼?”
丘吉爾搖頭,岔開話題道:“我只是有一點……話說回來,這本書對日本人的復雜情感和社交行為有非常直觀的描寫。”
沃德豪斯一陣無語,忍不住吐槽對方:“你啊,總喜歡上升到整個群體。書里統共幾個人?苦沙彌、迷亭、東風、獨仙……到你嘴里,就成全體日本人了。”
丘吉爾撇撇嘴,
“總有共性。你忘了《日本文明的天性》了?”
“啊這……”
說起這個,沃德豪斯還真無法反駁。
學界、政界對《日本文明的天性》的認可度都很高,
書中無論是結論還是研究方法,都是獨一份的。
丘吉爾嘴角勾起一個陰險的弧度,
“而且,那本書真的影響到了某些人的判斷。”
沃德豪斯會意,
“你說的是……”
話音未落,前面忽然傳來車夫罵罵咧咧的聲音,
馬車的速度驟然降低。
丘吉爾沒坐穩,身體前傾,不小心用雪茄把沃德豪斯的《鏡報》燙了一個焦黃的洞。
他不由得有些惱火,拉開車窗簾,
“怎么回事!?”
車夫趕緊解釋道:“先生,前面的路堵了。”
丘吉爾提氣收腹,努力讓自己苗條一些,隨后將上半身探出車窗。
只見不遠處有一個女性堆起來的人球,似乎正圍著什么,朝前方以每小時0.5公里的速度蠕動。
在人球之重,正是兩人一貓——
陸時、夏目漱石、吾輩。
“嘖……”
丘吉爾咋舌。
壞消息:陸時被一幫狂熱的女人給圍了。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喊道:“陸教授!”
人群中的陸時抬頭,雙眼頓時亮了,趕緊破開一幫女人的重圍,抱著吾輩,和夏目漱石一起沖上了馬車。
車夫趕緊催動馬兒前進,
好不容易,馬車和女人們拉開了距離。
后面傳來慟哭聲,
“還會再見嗎?吾輩,再見的時候你要幸福,好不好?”
“吾輩,你要開心,你要幸福。”
“吾輩!沒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馬車上,四個男人面面相覷。
一派安靜,氣氛詭異。
陸時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早知如此,就不帶吾輩出來了,至少要等《我是貓》的風頭過去再說。
吾輩看看四個男人,
“喵?”
這一聲貓叫雖然沒有意義,卻能打破沉默。
丘吉爾摸摸吾輩的頭,
“這就是《我是貓》的原型嗎?真的非常可……唔……”
話說了一半,吾輩跳上了他的大肚子,還頗為歡快地跳了跳。
丘吉爾穿的是黑色正裝,精心裁剪的領口略微張開一個小角度,展示出領帶和襯衫的精美細節,
結果,現在多了四個貓爪印。
丘吉爾哭笑不得,
“這家伙……”
他搓了搓吾輩的臉頰,讓吾輩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陸時表達感謝:“爵士,丘吉爾先生,多虧你們幫忙解了圍。”
沃德豪斯搖搖頭,
“也不單純只是解圍。我們本就是來找你的。”
陸時也是有所預料,
“什么事?”
沃德豪斯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說:“首先,作為《鏡報》在威斯敏斯特宮的消息人士,我要透給你這個《鏡報》主編一個消息。”
說著,他深吸一口氣,
“布爾戰爭馬上就要結束了。”
陸時:???
按照歷史,英布戰爭結束的標志是1902年5月31日簽署的《弗里尼欣合約》,
英國人宣稱控制了布爾人的全部領土。
可當下的時間節點……
“仗不是還沒有打完嗎?”
陸時有些懵。
丘吉爾結果話茬:“是的,仗還沒有打完,尤其是德蘭士瓦和奧蘭治。布爾游擊隊發動多次偷襲,并屢屢得手,俘獲大量軍火、給養和大炮。最要命的是,他們一直推進到了大西洋沿岸和開普敦近郊,迫使大英在開普地區宣布了戒嚴。”
陸時沉吟,
“在戰場上拿不到的,在談判桌上也別想拿到。大英這是準備‘喪權辱國’了?”
丘吉爾和沃德豪斯對視片刻,
忽然,丘吉爾大笑,
“好!好好好!好一個‘在戰場上拿不到的,在談判桌上也別想拿到’!陸教授,你果然是偉大的學者,甚至可以說是‘20世紀初最偉大的學者’。”
這帽子可就大了。
陸時搖頭,
“丘吉爾先生,你別忘了我來自哪里。”
丘吉爾愕然,隨后嘆氣道:“抱歉。”
陸時“嗯”了一聲,
“每一個有智識的中國人都應該明白,弱國無外交。實力相等,外交就是實力;實力不等,實力就是外交。”
這話其實還是有些超前,
直到1919年,巴黎和會,顧維鈞無論怎么抗爭都難改結果,弱國無外交才成為共識。
丘吉爾說:“‘弱國無外交’,陸教授有些極端了。”
沒想到,不用陸時反駁,
一旁的夏目漱石便說:“弱國當然有外交的權利,但是,弱國能通過外交活動來達成本國需要實現的目標嗎?”
丘吉爾拿起雪茄,緩緩地抽了一口。
“呼”
長出一口氣,
隨后,他整個人氣勢都變了,
“你說的對。外交,永遠都是先把自己的槍放在桌上,然后和對方說,‘來吧,咱們可以談了’。”
陸時輕笑,
“所以,大英是被布爾人打敗了?”
丘吉爾攤手道:“戰敗倒是不至于,就是打仗打得渾身難受。畢竟大英的投送能力有限,而布爾太遠、補給線太長,貝爾福首相支撐起來十分吃力。而且,我們在面對游擊戰的時候明顯缺乏應對經驗,被他們搞得焦頭爛額。”
他壓低聲音,
“當然,還有一個主要原因,那就是戰爭對國際關系產生了影響,大英在非洲的殖民統治受到了諸多質疑。”
這些陸時都是知道的,因為歷史也是如此。
他唯一好奇的是大英放棄布爾的契機,是什么加快了歷史進程。
陸時問:“現在的大英仍控制布爾全境,貝爾福首相為什么忽然下定了決心?”
沃德豪斯大笑,
“還能是為什么?當然是因為你!”
陸時:???
“我!?”
沃德豪斯解釋道:“讀了你的《無關緊要的1587年》,貝爾福首相覺得,大英不能向明朝黨爭的方向發展,自由黨和保守黨應在布爾的問題上達成一致。還有《日本文明的天性》一書,他讀過后,認為應該收縮在非洲的投資,考慮被日本……咳咳……”
話沒說完,沃德豪斯看了眼夏目漱石。
陸時卻是懂了,
貝爾福竟然因為看了自己的書而擔心被日本背刺。
英國害怕被背刺?
這個笑話也太特么無厘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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