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臨海郡海岸線大概五六十里,這里有一片嶙峋礁石,瞧著就像是某種遠古的身軀無比龐大的兇獸的尸骸,讓人望而生畏。
在這一片礁石的對面停著幾艘戰艦,其大小和在臨海郡的那艘并無區別。
一個看起來身材高大壯碩如熊的男人從船頭一躍而下,穩穩的站在一塊凸起的礁石上。
舉著千里眼,他朝著陸地那邊仔細看了好一會兒。
大海上視野遼闊,他很快就發現了他們那艘船所在的位置。
不過若非他站在高處,又有千里眼,哪怕是在大海上也看不到那么遠的地方,大概五十里左右便是極限。
“那里就是所謂的大玉嗎?”
壯碩的男人自言自語一聲。
他有著和中原人截然不同的相貌,金發碧眼,體毛旺盛,顴骨也要比中原人高不少。
這個人看起來很強壯,衣服都被那一身肌肉撐的緊繃起來似的。
“特里。”
他回頭朝著船上喊了一聲:“你看到了嗎?”
在船頭上也站著幾個人,為首的那個和其他人相比就顯得瘦弱了些。
或許是因為戴著很奇怪的帽子,還把身上捂的嚴嚴實實,上衣是黑色的,褲子是白色的,遠遠的看著就像是一只個頭很大的企鵝。
“看到了。”
這個叫特里的年輕人回應了一聲。
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沒有看到,我的符文法術,又怎么可能出錯?”
站在礁石上的高大男人哈哈大笑:“你什么時候能改改你那自傲的性格?這次我們的對手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我看也不過如此。”
特里回答道:“費南德,你總是喜歡把所有敵人都想的強大無匹。”
費南德很認真的說道:“你不懂,你是一個符師,而我是一名戰士,我和你操心的事,永遠都不會一樣。”
他縱身一躍就回到船頭,靠著的竟然完全是強健的體魄。
“我們回去吧。”
費南德道:“已經找到大玉所在了,回去之后就可以和將軍商量一下什么時候給玉人來一次突襲。”
特里撇嘴道:“我不覺得將軍會那么輕易的做決定,畢竟他的志向其實只是做個航海家。”
“哈哈哈哈......”
費南德大笑起來。
其他人卻不敢笑,一想到將軍那令人恐懼的刑罰手段,他們這些普通的士兵,哪怕是在背后也不敢對將軍稍有不敬。
“再看看吧。”
特里指著遠處說道:“雖然看的不是那么清楚,可是我已經對這里著迷了,我們征戰了那么多地方,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海岸。”
費南德道:“等打下來大玉之后,我和將軍說一聲,這片海岸就分給你好了,你可以每天坐在岸邊看。”
特里搖頭:“剛才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名符師而你是一名戰士,所以我們兩個,永遠都不會有共同的想法。”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這帶著些腥氣的海風氣味,然后看著遠處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想成為一名修行者,一名可以讓所有人都向我臣服的修行者。”
費南德則撇嘴道:“修行者?不過是可笑的稱呼罷了,再強大的修行者,也注定了已經臣服在我們的戰士腳下。”
他拍了拍特里的肩膀:“這一點,不管你如何反駁都沒有作用。”
特里卻根本沒有想要反駁,他只是覺得費南德的眼界實在是太低了。
一個自大的人,不值得他去爭論。
他的不爭論倒是引起了費南德的不爽,于是又拍了拍特里的肩膀:“難道你覺得不是這樣?”
特里道:“你知道,我在開始修行的第一天,我的老師給我的第一句忠告是什么嗎?”
費南德問:“是什么?”
特里道:“永遠不要和一個自大的人爭論什么。”
費南德道:“我覺得你的老師說的不對。”
特里道:“沒錯,你說的對。”
然后轉身走了。
費南德站在有些懵,他總覺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錯,但就是想不出自己犯了什么錯,所以搖了搖頭也跟了上去。
“你為什么說你老師是錯的?!你是他的學生你應該維護他啊。”
他追在特里身后一句一句的問。
與此同時,苔鳩島。
在最繁華的那座城市正中就是苔鳩島的皇宮所在,雖然修建的說不上有多富麗堂皇,可是看起來,還是很有規模的。
這里的建造形態基本上和大玉相同,畢竟最初給此地帶來文化的就是中原人。
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中年男人站在皇宮大殿的門口,沒有進門,只是站在那看著那大殿中高高在上的寶座,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異樣的神采。
而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兩名看起來是文官的男人就那么死死的盯著他。
如果這位身材矮小但又器宇軒昂的將軍膽敢去試試坐一下那個寶座,他們就會馬上記錄下來然后想辦法第一時間送回帝國。
他們不是這支軍隊的官員,而是藍澤帝國的皇帝派來監視這位小個子將軍的。
這位將軍為藍澤帝國已經打下來大片領土,帶回去豐厚的物資和金銀財寶。
可越是如此,藍澤帝國的皇帝越是對這位小個子將軍充滿了忌憚和警惕。
每次出征,皇帝都會派人專門跟著這位小個子將軍,記錄他的一言一行,還要求務必準確無誤。
所以,赫廷斯總是顯得那么少言寡語。
他可以處置這支隊伍里的任何一個人,但就是沒辦法處置那兩名皇家特使。
這兩個人的作用就是無時無刻的盯著他,把他犯的錯和可能犯的錯都記錄下來。
“兩位,累了嗎?”
赫廷斯回頭看向那兩個皇家特使,溫和的笑著說道:“已經到了進餐的時間,兩位愿意和我一起吃些東西嗎?”
那兩個特使看了看彼此,并沒有回應赫廷斯的話就轉身走了。
但他們是不會走遠的,他們一會兒還要去看看赫廷斯都吃了些什么,和誰一起吃的,吃了多長時間,在吃飯的時候又說了些什么。
赫廷斯這樣一個為藍澤帝國立下了蓋世之功的將軍,在他們眼里和囚犯其實并無區別。
因為這位將軍在艦隊中無與倫比的權力,卻根本約束不到他們。
他們還深知赫廷斯不敢殺了他們,因為只要他們死了就足以證明赫廷斯有謀逆之心。
在那兩個人轉身離開之后,大殿門內有個人無奈的嘆了口氣。
“如果我是你的話,可能在一年前剛剛離開帝國的時候就把他們殺了。”
門內的人說話的聲音很輕,用的也不是藍澤帝國的語言,而是......中原官話。
其實,藍澤帝國現在所使用的語言分成兩種,一種是他們本來就有的,一種是幾百年前那位強大無匹的符師帶過去傳播開的。
不過,這種語言能學會的人極少,發言很拗口,而且特別麻煩復雜。
這種語言,就是中原某地的方言。
大概在兩百年之前,大玉才剛剛立國之后不久,有一個在符術上頗有造詣的人,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一本保存還算完好的筆記。
這個人在讀過筆記之后就知道,原來真正的符術傳承已經不在中原
他根據筆記中那位先賢所說的要去探索方向,乘坐一艘船一路遠洋,他運氣極好,竟然真的被他找到了藍澤帝國。
很快,他就得到了藍澤帝國符師會的看重,被符師會的會長大人收為弟子,他在藍澤帝國學到了很多東西,也帶去了很多東西。
比如,大玉是個什么樣的國度。
在他的描述中,大玉繁華富庶,但中原人勾心斗角所以每一個中原帝國都難以持久。
正因為有了他,藍澤帝國開始對大海另外一側的大玉帝國產生了巨大的興趣。
赫廷斯,就是那位從中原過去的符師收的最后一個弟子,雖然他在符術上的造詣確實一般,但他的野心極為巨大,這是那名符師所看重的。
因為那名去了藍澤帝國的符師,是大玉所滅的大周帝國的皇族后裔。
大周國滅之后,這個人就靠著符術遠遁深山。
巧合之下,就讓他發現了大概近千年前的一位先賢留下的筆記。
筆記雕刻在山洞的石壁上,還有那位先賢在符術上的一些領悟。
最開始,稽原大喜過望,他覺得只要修行了這位先賢留下的符術,他就能殺死才剛剛立國的大玉開國皇帝,為已經死去的大周帝國和幾乎死絕的周皇族報仇。
然而,他的修行卻陷入了停滯。
因為斷代。
刻在石壁上的那些感悟對他來說過于高深莫測,他在山洞里苦修思念一無所獲。
他看不懂參不透,最終決定毀掉石刻然后離開中原區追尋那位先賢的足跡,報仇的心,給了他一往無前的勇氣。
在藍澤帝國,他當然不會為大玉說一句好話。
他一生都致力于慫恿藍澤帝國遠征大玉,可是活了一百多歲卻始終沒有成功,直到,他在死前的一年才認識了這個叫赫廷斯的小家伙。
藍澤帝國的符師會,會長歷來都是由那位先賢的弟子擔任,那位先賢在當地娶妻生子,也教了不少弟子。
如今,這位先賢的后人家族,就是藍澤帝國內僅次于皇族的貴族,擁有近乎于至高無上的地位。
在藍澤帝國,那位先賢的地位就等同于大玉帝國之內圣人的地位。
赫廷斯站在這大殿的門口輕聲說話,和他聊天的就是稽原的后人,稽原,大周皇族后裔。
這個年輕人的名字是,稽浮名。
稽浮名除了欣賞赫廷斯的才能之外,還有一個緣故讓他和赫廷斯走的很近。
他的母親,是那位先賢的后人,所以他也算出身貴族,地位不俗。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天意,近千年前離開中原的那位先賢也姓稽。
所以稽原到了藍澤帝國之后,就被符師會的會長親自接見,會長大人覺得,稽原就是老祖宗在中原的后人。
此時此刻,稽浮名很希望赫廷斯殺了那兩個皇家特使。
他肩負著稽原臨終前的遺愿,要促使藍澤帝國打到中原去,滅了大玉,滅了謝家。
赫廷斯站在那面無表情的說道:“你不用這么用力的慫恿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直都很清楚。”
稽浮名笑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難道我不是一直都知道?一個始終對人說自己最大的夢想只是做個航海家的野心家,一個表面上對帝國皇帝畢恭畢敬絕無反心的陰謀家。”
赫廷斯沒有馬上回應,只是默默的轉身離開,在回身的那一刻他才用很輕的聲音回答道:“你總是在死亡的邊緣不停試探,而我也不知道我的耐心還能堅持多久,稽浮名,祝你好遠。”
稽浮名笑了笑:“也祝你好運,未來的中原帝國皇帝陛下。”
赫廷斯的腳步微微亂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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