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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老王啊,你別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你與盧爺是過來給我們送行的,我怎么感覺你們是來給我送殯的啊?”
徐懷停住馬跟王稟、盧雄告別,拍了拍橫在馬鞍上、比普通直脊長刀要長出一尺的破鋒刀,說道,
“真要有出乎所料的變故,憑借這一口破鋒刀,岢嵐城我都能殺兩個來回,你們信不?”
四天時間過去,他們明明在暗中攪起一些波瀾,但嵐州表面上卻風平浪靜,仿佛伐燕戰事最后緊鑼密鼓的籌備,將一切暗流都吸納掉了。
然而越是如此,王稟越難心安,但他身為石場監當,與領糧事全無干系,沒有辦法脫身一起去嵐州。
徐懷也不希望王稟、盧雄跟著去嵐州;王稟、盧雄跟著,真要發生什么事,這會令他沒有辦法全照自己的性子行事。
聽徐懷說話渾無顧忌,王稟禁不住苦笑,自嘲說道:“你說得輕巧,我王稟會否身敗名裂、會否粉身碎骨,都在你此行上,我心情輕松不起來,是給我自己送殯啊!”
“盧爺來笑一個?”徐懷看向盧雄問道。
盧雄沒好氣的給徐懷胯下良駒抽了一巴掌,催促徐懷去追趕已經走出谷口的隊伍。
“明知步步殺機,卻又渾然無忌,你我終究沒法將這小子看透啊。”王稟站在晨熙之中負手而立,看著徐懷策馬追趕前行隊伍的身影,感慨道。
“也許看不透才是轉機,要不然我與王相怕是沒有機會從桐柏山走出來吧?”盧雄感慨道。
“也是,要不是這小子,就一個鄭恢就能在桐柏山將我們吃得死死的,甚至我們都未必能活著走過鷹子嘴崖。好了,我們不去想了,是福是禍,兩天之后自有分曉!”王稟正準備與盧雄轉身往石場官舍走去,卻見有一隊廂軍從谷口外側的草城寨方向走出來。
草城寨控扼嵐谷縣橫穿官涔山前往岢嵐城的驛道西口要沖,距離嵐州石場僅兩三里距離,王稟眼神不濟,等這隊二十人規模的廂軍簇擁著六輛大車繞過雜樹,也看得見領頭的是披掛俱全的郭君判、潘成虎二人,看架勢竟是要親自帶人趕往岢嵐城領糧。
“他們這么好受鼓動?”
草城寨廂軍也是這一天前往糧料院領受糧秣及微薄的兵餉、鹽菜錢,正常情況運糧隊也是二十人左右、六七輛大車規模。
而郭君判、潘成虎作為正副廂軍指揮使,平時憋在草城寨很是難受,借督運糧秣的機會,趕去嵐谷縣要繁榮得多的岢嵐城狠狠瀟灑兩天,也再正常不過。
石場牢營這邊,要不是這次情況特殊,成延慶也絕不可能將借督運糧草快活兩天的機會讓給手下的節級去做。
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這次情況特殊,郭君判、潘成虎也應該沒有道理不知道,所以他們兩人一起出動領隊趕往岢嵐城,才叫人起疑。
他們也不像是暗中奉令監視徐懷的樣子。
徐懷之前獨闖石場,潘成虎帶著七八人都沒能攔住徐懷的去路,誰指望郭君判、潘成虎率二十名廂軍就能壓制住徐懷?
徐懷這次除了身邊有唐盤、徐心庵、鄭屠、唐青、殷鵬等人跟隨,還有王孔、燕小乙、沈鎮惡、朱承鈞等六十名健囚以及牢營廂軍節級徐忠所率的二十名廂軍。
了解更多內情的王稟,看到這一幕,更傾向認定郭君判、潘成虎二人這次是一同前往岢嵐城搞事的。
雖說徐懷很多作為,王稟并不贊同、認可,卻也知道徐懷暗中使鄭屠接近郭君判、潘成虎,除了貼身盯住不叫他們搞小動作外,還有一層用意就是鼓躁他們不安分的心思。
鄭恢、董其鋒在貓貓兒嶺被全殲,這意味著陳子簫、郭君判、潘成虎等人接受招安,也不可能得蔡系的信任。陳子簫、郭君判、潘成虎、仲長卿、高祥忠等賊將被徹底打散安置,所得差遣都是無關緊要的閑官冷職,便是明證。
以郭君判、潘成虎等人聚嘯山林、胡作非為的生性,招安后受這樣的冷落,心里能安分,才叫見鬼。
不過,在他們這邊到嵐州之后,陳子簫、郭君判、潘成虎三人很快就被一并調到草城寨任事。
且不管暗中促成這事的人,是不是單純利用陳子簫、郭君判、潘成虎三人對付他們這邊,但照道理來講,陳子簫、郭君判、潘成虎三人應該會將這件事視為一次難得的轉機。
他們應該稍稍按捺住內心的不安分,不會那么容易受人挑唆、鼓噪才是。
看到此時徐懷已經大咧咧的策馬往郭君判、潘成虎那邊迎過去,一臉久旱迎甘霖的興奮勁,王稟滿心疑惑:郭君判、潘成虎受鄭屠幾日挑唆,心思真就這么容易鼓躁起來了,還是說他們跟著去岢嵐城,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盧雄搖頭道:“算計來算計去,臨到頭無非是各憑實力隨機應變而已……”
陳子簫靜默的站在草城寨的寨墻上,看著郭君判、潘成虎帶隊跟徐懷他們會合到一起,也看到王稟、盧雄二人正遲疑的站在遠處,盯著郭君判、潘成虎那邊。
他之前沒有預料到大燕北線的形勢竟然嚴峻到那等地步,以為暗中推波助瀾,只要能成功拖延越廷大舉北侵的步伐,便能有助緩解西京道所面對的壓力。
因此他慫恿郭君判、潘成虎他們,就沒有顧忌自己有可能會引起岳海樓等人的懷疑;他甚至想過一旦激起事變,他最終還是因勢利導,最終促成郭君判、潘成虎等人率領叛變兵卒去投大燕。
而在見林石大人后,他意識到即便能成功拖延越廷大舉北侵的步伐,也不能緩解西京道所面對的壓力,甚至還有可能令越廷北侵之舉準備得更充分,令西京道反敗為勝的可能性變得更為渺茫,這令他的內心糾結、痛苦。
然而,他依然不懼自己有暴露的可能。
他只是安靜的站在草城寨的寨墻之上,暗感要是大燕終究不可挽救,自己授首于這山嶺之間,不用親眼目睹大燕病入膏肓之后的支離破碎,也算是一種幸運的宿命吧。
徐懷瞇眼看了遠處寨墻之上的陳子簫一眼,他沒想到這一次意外之舉,竟然會將陳子簫藏得那么深的尾巴釣出來。
不過,認真想來也不奇怪,契丹人北線吃緊,燕國西京道防御空虛,而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大越極可能會將麟府等地的精銳禁軍集結到嵐州來,從恢河往北進攻朔州、大同府。
嵐州真要激起事變,朝廷即便不變更北伐之志,至少也會多拖延三五個月,才有可能真正舉兵北進——陳子簫此時異動,目的就是這個吧?
陳子簫,蕭之臣?
起個化名都這么任性嗎?
不過,多少也有點可笑,徐懷心想要不是他腦海所浮現的那段記憶警醒,使他一直暗中留意陳子簫的一舉一動,不要說這時候窺破他的真面目,黃橋寨那一關他們就不好過。
想想契丹人真是任性,這么一號智勇雙全的人物,就當一枚閑棋冷子孤零零的扔到桐柏山里當兩三年山賊,正常情況下,誰他娘能看出蹊蹺啊?
與徐懷并騎往郭君判、潘成虎迎去,鄭屠注意到徐懷抬頭看草城寨方向,壓低聲音問道:“這個陳子簫真有問題嗎?柳姑娘那邊堅持要派人盯住他,前天陳子簫在岢嵐城宿了一夜,但柳姑娘派出的眼線恍了一會兒神,沒有盯住這廝,有一段時間不知道他跑去哪里,行跡是有些可疑,但徐爺確定他不是偷著進哪個妓寨逍遙快活去了?”
“就當他是偷進哪個妓寨快活吧,應該沒有什么問題——他怎么可能有問題。”徐懷跟鄭屠低聲說道。
雖然他們在山莊及岢嵐城暗中部署有四五十號人,也有徐武坤、蘇老常親自坐鎮,但徐懷最后還是將暗線部署、情報搜集等事交由柳瓊兒來負責。
一方面是蘇老常更擅長處理繁瑣的實際事務,徐武坤更擅長率領小隊人馬執行具體的任務;而柳瓊兒心思細膩陰柔,又熟悉經史書義。
他們目前人手有限,很多情報搜集,特別是對燕越及赤扈人的情勢分析,不可能有那么多的精銳分派潛入這么廣袤的地域像只無頭蒼蠅亂撞。
目前來說只能從現有的案牘入手,歸攏更多的資料進行分析,這是柳瓊兒所擅長的工作。
另一方面蘇老常、徐武坤他們對將隨建和元年到來的滔天大禍,都是將信將疑的態度,真要安排他們或者其他人去做暗線部署、情報搜集的工作,很多事就會敷衍,不會做透、做深。
這跟人可不可靠無關,而沒有誰會對自己都深深質疑的事情,投入多少熱情跟專注!
要不是柳瓊兒近乎癡迷的信任徐懷所說的一切,在人手這么緊張、有那么多事要做之時,怎么可能專門抽出兩人盯住陳子簫的一舉一動?
即便如此,當中還將陳子簫給跟丟了。
當然,目前諸多蛛絲馬跡,已經足以叫徐懷判斷陳子簫的身份了,但這一刻他完全不覺得跟鄭屠他們說穿陳子簫的身份有什么意義,說到底大越與燕國是漁翁注目下相斗的鷸蚌而已……←→新書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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