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502章施刑以威眾

霍峻從武漢回合肥,已有多月。除了與龐統、蔣濟接頭碰面外,則就是調配北伐所需的兵糧輜重。

自建安二十三年,江淮推行霍范所上疏的《淮南論》以來,至今而來已有三年多。

三年間,淮東、江北疏通水利,開墾荒田。之前淪為戰場的濡須口、舒城竟也有了人煙。

那些因戰亂而南逃的廬江士民見舊土無戰事,為了享受還鄉免稅的政策,陸續讓家人歸鄉,如皖城喬氏、舒城周氏等廬江大小士族。這些士族的歸鄉,帶回了不少人口,如修繕鄉梓,恢復村社。

人煙有了歸有,但由于免稅,江淮軍隊的糧輜供應靠不了歸鄉人,想要自給自足依舊是要依靠淮南軍屯。

三萬軍士開墾勞作,淮南軍屯三年,除去軍屯開支,每歲可得三百萬石左右,三載得有近千石。然扣除江淮邊軍駐防的糧草支出,三年所積蓄的庫存僅有四百多萬石糧。

四百多萬石糧對于即將用武的五萬步騎而言,尚有些不足。如軍士每人月消耗兩石,五萬步騎每月消耗就在十幾萬石,半年則就要有上百萬石糧。

這還不算為大軍北伐而服徭役的百姓,他們所需糧草也要從糧庫中支出。為了確保糧草的充沛,以及后續駐兵的糧草庫存,霍峻前往金陵,與揚州刺史步騭會面,讓其調五十萬石糧供給合肥。

步騭自無不可,作為于公于私,他都會幫助霍峻。步騭不僅運糧到合肥、江都,且將新鑄造出的甲胄器械運到江淮,以為助力。

故自從金陵歸來,霍峻投入到準備北伐的事務當中。

是日晨,霍峻從合肥府衙乘馬而出,前往軍營檢閱軍紀,蔣濟、劉忠、丁奉等文武隨行左右。

途中,霍峻策馬緩行,問到:“徐州可有消息傳來?”

劉忠策馬上前,答道:“稟都督,因曹操病逝,徐州兵士蓋以天下紛亂,故多有騷動。然曹丕反應迅速,命呂虔、臧霸速撫騷亂,徐州遂是暫安。”

“徐州漸穩之后,因利城郡騷亂嚴重,曹丕則是更替之,委中樞官吏徐質出任太守,而非是由泰山舊將出任。”

在漢魏數次作戰下,徐州軍閥勢力損失慘重,陸續戰死沙場。如利城吳敦,北海孫觀陸續兵敗身亡,唯有吳靖、尹禮、臧霸等人尚在。今下曹丕借著以青徐騷亂為由,安插親信入徐州治下諸郡中。

蔣濟挽著韁繩,說道:“徐州兵馬久不歸曹氏算所掌握,軍紀渙散,輕佻難服。今曹丕令徐質赴利城,都督當多派人手前往探查,看是否有機可圖?”

“子通之意是?”霍峻問道。

蔣濟言語簡要,說道:“都督欲向徐州用兵,走泗水雖能直抵下邳城下,但孤軍深入徐州,恐遭曹氏諸軍合圍。利城毗鄰郁洲,如能圖利城,可誘青徐諸軍至,兵敗而勝之,下邳則可易圖。”

“我軍之基在淮東,受限于淮西。如能外拓淮東,則可以下邳、東海為基,謀略青州。時收徐州海鹽之利,糧草督運至郁洲。進可出瑯琊,取北海;退守下邳,據鐘離,以御曹氏之兵。”

蔣濟呆在合肥這么多年,可非是白干。他根據霍峻取青徐的方略,且以今下南漢江淮疆域,漸漸琢磨出可行方案。

他吸取上次霍峻孤軍深入下邳,被人斷據泗口的事例,不建議霍峻直接從泗水進攻下邳,而是建議霍峻從東海郡入手。

東海郡南鄰廣陵,西接下邳,北抵瑯琊,東臨大海。南漢兩次浮海而進,以郁洲為根基,襲擾徐州海濱。而利城郡是由東海郡析出,位于郁洲的西北方向,朐縣的正北面。

如果利城有變,霍峻可以郁洲為據點,步騎沿著馳道北上,水師沿著海濱而進,一旦不利則能退守郁洲。如果能擊敗青徐兵馬,霍峻則能向西推進至下邳,通過泗水與淮東聯絡。

若能將東海、下邳收入囊中,憑借淮東,則能進謀青徐。甚至可以向西而進,吃下壽春,

“利城?”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子通之語可行,東海雖幾近凋敝,但我軍得有郁洲。糧輜屯于郁洲,步騎北進,可望青徐。下邳孤立,易遭四面合擊,宜當慎之。”

“來人,命斥候多探東海,利城虛實,細察其地形山水。”

“諾!”

古代為何不利用大海作戰,非是古人無謀,并缺少遠見。而是大海風浪太大,大軍出擊易遭危險,且孤軍深入太多,容易缺糧。

郁洲(連云港)真就是天然基地,它本身面積遼闊,山高多水,且距離陸地近。以郁洲為點,可以屯糧聚兵。

東晉時期,孫恩以郁洲為據點,反叛東晉。后來南朝還在郁洲上設縣、委官,擁有北伐青、徐之用。

今時郁洲因自身作用,逐漸被南漢看重。自霍峻下江淮后,時常有南漢小股水師入駐郁洲,往來巡邏海濱。

幾人言語間,已走了數十里地,行至巢湖畔的淮南軍大營。

淮南軍從各地被召集而來,今暫由副督龐統負責安頓。或許是霍峻今晨突然檢查,各部將士略有慌張,諸將在副督龐統的帶領下,至門恭迎霍峻。

幾番問候下來,霍峻身襲衷甲,詢問左右道:“諸軍初集,士氣、軍容如何?”

“軍士士氣高昂,可以一戰。”高翔說道。

“許久未戰,軍士多望建功!”全琮笑道。

望旌旗飄揚的軍營,霍峻持鞭前指,笑道:“既然如此,且觀兒郎風貌!”

說著,霍峻便讓人諸將帶路,他要檢閱軍容。

見狀,不少在場將校心中多有緊張,生怕霍峻查出了點什么,急忙去找親衛。

“不準呼親衛!”

霍峻見有些將校想提前知會部下,問道:“莫非諸君治下軍士不整,且其中暗行不法之事乎?”

聞言,諸將不敢回應,唯有乖乖跟在霍峻身后。

初巡高翔所部,其部軍士因在營中雖然松散,但巡邏兵馬嚴謹,所有的弓弩箭矢皆按照標準做了防水處理,并無多大的問題。

巡視完高翔之后,霍峻則是來到族將霍淵的所部。

霍淵營部情況與高翔差不了多少,飲水、衛生、軍紀都達到要求,其中營寨更是依照要求下營,溝壑、拒馬齊備。

就當霍峻想走時,他卻發現霍淵神情不安,時常瞟向他的大帳方向,一直想和親衛說什么,但礙于親衛太遠,一直在使眼色。

霍峻心中生疑,笑道:“霍淵營部有序,宜當贊譽。今走累了,且去其大帳坐坐。”

“都督?”

霍淵神情驚變,擠出笑容,說道:“淵大帳狹窄,怕是難以入座。”

“無事!”

“且去坐坐!”

不待霍淵說話,霍峻領著眾將前去其大營,霍熊、霍虎在前開路。人群中,霍淵臉色漸漸發白,心臟飛快跳動,生怕霍峻發現他的秘密。

眾人很快抵達大帳,霍熊在霍峻的示意下,上前掀起帳布,領著左右幾人入帳。緊接著,帳內響起了女眷刺耳且尖銳的惶恐聲。

聞聲,左右將校無不為之震驚,紛紛看向霍淵。而霍淵的臉色早已是發白,撲通跪在地上。

霍熊看了眼霍淵,拱手道:“都督,帳內為霍討寇妾室。”

霍峻將手擱在背后,手里攥著馬鞭,身動而鞭晃,問道:“怎么回事?”

神情雖是不變,但言語中卻帶著些許失望。

霍淵跪在地上,低頭說道:“帳中女子為淵新納之妾,因其百般相求隨軍。淵拗不過她,一時腦熱之下,答應讓她隨軍,但卻言開拔后送她出營。”

“哼!”

霍峻搖頭冷笑,失望說道:“自江夏時隨軍,至今是有十余載,隨我下孫吳,取江淮。今卻被女子所惑,莫非你忘了我叮囑之語?”

說著,霍峻猛地發怒,馬鞭抽在霍淵的臉上,呵斥說道:“你早年被女子所迷,常舍情而自悲。今四旬有余,卻還被女子所惑,竟敢行違背軍令之事?”

對于族人霍淵,霍峻當是恨鐵不成鋼。其雖頗有勇力,然卻貪戀女色,常容易為情所困。

追隨他這么多年來,屢有戰功,還被劉備拜為討寇將軍。本以為隨著年紀越大,能不被女子所惑,然事實證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都督,淵知錯!”

霍淵神情悲切,流淚說道:“我貪戀女色,今崩壞軍紀,有誤都督之望。懇請都督饒恕,淵必知錯而改。”

霍峻搖頭而嘆,問道左右道:“軍中私藏女眷,當何以懲處?”

“按都督所制軍法,私藏女眷,依律當斬。”蔣濟說道。

猶豫幾許,蔣濟說道:“都督,霍討寇屢有戰功,今大戰將啟,正值用人之際,不如赦免其罪,令其為先登贖功。”

“都督!”

霍峻面露不忍之色,他真就不想向霍淵下手。但念著自己制定下的軍法,又豈能帶頭違令。

長嘆口氣,霍峻說道:“昔制軍法言,若犯軍令,便是我的親子侄,亦要依法施行。今攜女眷隨軍,若不懲處,豈不有違我之軍法。”

霍篤見霍淵哀哭,心中不忍,說道:“都督,不如暫饒霍淵性命,今正當用人之際。”

“都督!”

“諸君勿言!”

霍峻偏過頭去,望向遠方,不忍心說道:“既要用兵,豈能違令。軍令如山,違者皆斬。昔田、孫因法明而威天下,今不行之,軍士必然為之非議,又將何以討賊乎?”

霍淵見霍峻真要處死自己,泣不成聲,連連叩首,說道:“望都督替淵照料妻兒,下世淵必鑒之。”

霍峻背著眾人,閉眼長聲嘆道:“你之妻妾兒女,我必善待之,必不棄也!”

“謝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