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523章望斷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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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灞上。

張郃、曹洪陸續率兵至長安,劉備自知失了先機,無法襲克白鹿原,為等馬超消息,暫得率兵屯藍田。

一、兩月間,劉備除了派遣馬良謁馬超外,嘗試派人暗渡灞水,招撫關中諸豪,看是否有人愿意在背后搗亂。

外交攻勢外,劉備為了得到關中百姓之心,下令不得擅掠民資,凡老弱有疾,遣醫師療之。

且為了讓藍田及南山百姓安心,劉備招入山間的百姓下山收麥,不必因戰事而廢農事。良政之下,關中百姓無不感謝劉備。

是日,劉備乘車駕與左右出營,欲登南山而再望軍勢。

道路間,數百騎卒護衛著劉備向西而行,馬蹄聲響,塵土飛揚。

官道溝渠兩側盡是農田麥禾,在劉備的招呼安民下,不少因戰事而躲到終南山上的百姓,紛紛從山上下來,各自歸家入田畝耕作。

望著道路間騎隊,不少在田間耕作的百姓,認出是劉備出行,跪地而拜,口呼天子。

劉備似乎聽見田野間百姓微弱的呼喊,其神情不見開心,反而微嘆了下。

法正扶著車欄,問道:“京民拜行,陛下不為之歡喜,何故為之憂乎?”

劉備甚是器重法正,凡出兵征討,無不是帶著法正同車同座。

劉備望著田野中稀少的百姓,嘆息說道:“京民深陷敵境,而呼朕為天子。而朕卻不能恩澤于眾,時感有愧此天子之名。”

聞言,法正長呼而嘆,說道:“昔孟子曰,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天子不仁,不保四海。今陛下仁懷于世,四海豈不歸一乎?”

“天子受命于天,則禮樂征伐自從天子出。今陛下既領帝位,兼受天命,仁能愛民,信能義臣,斯可為漢家天子,當與高、世二祖無異!”

秦漢早期的天子含義與唐宋,乃至明清的‘天子’、‘陛下’不同。

早期的儒學思想,認為天子有爵位、修德雙重含義。中后期的儒學為了應和君王,強化忠君思想,則是隱去修德之義,而是著重爵位之概念。

秦漢時,天子屬于是天爵,諸侯、大夫屬于是人爵。故而天子受上天之命,應行王事,故人爵等從天爵事。

如何得到天爵?

孟子認為要以修德建功,仁義忠信,內撫諸夏,外綏百蠻,恩波四海,方能得天爵。

凡有皇帝得‘天子’之爵,而舍天爵所求之德政,已非是華夏天子,縱然得之,今后必失之。

今劉備慚愧自己受稱天子,而不能恩澤關中百姓之時。在法正眼中,劉備這個漢家天子已是具備孟儒口中真正的天子含義。

真正的天子從來不是鞭撻寰宇,以殘酷虐民的中國之主。而是能內撫諸夏,外綏百蠻,文治武功達到巔峰鼎盛者。

蓋劉備才略不及高、世二祖,今憑其有這般的思想,成為比肩劉邦、劉秀的漢家天子,當是合乎情理。

劉備書讀著不多,很難理解法正口中孟子定義的天子,但他卻能聽懂法正言語中的贊賞之語。

劉備望著田野,感嘆道:“斯領天命,當濟大功于天下。然朕受天命,無韜略大功濟世,德薄功淺,是有慚愧。唯望太子能后改從之,功德勝過于朕。”

“太子聰慧仁德,必能不負陛下之望!”法正咳嗽幾下,拱手說道。

就在劉、法二人言語間,車駕已至山坡下,左右已有軍士護衛。

法正身染疾病,體能不佳,在侍從的抬轎下,方能跟隨劉備到山上。而劉備身體尚可,僅是在侍從的攙扶下上山。

登山花了不少功夫,劉、法二者得至南山嶺上,眺望山下,白鹿原上的魏軍動向盡收眼底,甚至順著灞水望去,可見幾十里外的長安城。

“長安城?”

劉備得見長安城,驟然間不知怎么言語,指著渺小的城池,問道。

“長安城!”法正悶聲答道。

君臣情緒各有不同,劉備言語中透露著對舊都的向往,他見過洛陽,而沒見過長安。法正則是病重之下,見長安,而感懷思鄉。

劉備直勾勾盯了好久,在他眼眸中似乎看見了西漢盛世,高祖封賞功臣,蕭何營造長安宮;文景大治,七國初滅;漢武開疆,衛霍驅匈;昭宣中興,四海賓服……

沉默許久之后,劉備悵然感慨,說道:“閹黨亂政,董卓入京,郭李紛,曹操篡逆。今神州沉淪,不復漢之所有,桓、靈二帝不得不任其責。”

法正捋須微嘆,說道:“前漢因王莽而亡,后漢因曹操而猝,運道自有興廢,怕是難究二帝之過!”

劉備心有不滿,但見法正患病日沉,唯是沉默不語,不想與法正爭論。

遲疑少許,劉備答道:“周興八百載,漢有三興,如季漢有兩漢之壽,六百之載,雖不如周,卻也足矣!”

法正蓋是自知言語有失,拱手說道:“陛下通達天地之理,正敬佩萬分。”

換了個話題,劉備手指白鹿原上的魏軍,問道:“孝直可有計策教朕?”

法正搖頭苦笑,說道:“司馬懿雖是儒生,但卻胸有韜略。舉兵布置得當,舉高原而臨下,夾二水而下營。得山有水,處高居陽,是為無懈可擊!”

關中之所以能被漢、唐選為司隸,正是看中其內可養兵蓄民,外有四塞之固。

潼關、大散關、蕭關、武關這些看似是城池關隘,但實際上它們代表了一系列的防線。

大散關,起于武都,終至陳倉,其間上千里的道路都是屬于大散關防線。

潼關,是為三百里的崤函道,路上多處即可駐守防備。

武關道亦是如此,連綿上千里的武關道,起于武關,終于灞上,中間上洛、商縣、藍田皆可用于屯兵御敵。

漢軍從武關,力克強敵,將至藍田時,法正本想效仿張良之策,引兵繞過南山,奔襲長安。但張良之策太過有名,郭淮直接放棄南山口,守藍田。

郭淮深知藍田難以久守,容易被劉備偷家,在察覺到法正獻計繞后時,率兵撤至白鹿原。

白鹿原,長安外的最后一道屏障,夾兩水而立,居高而臨下,俯看長安周邊地形,兵家必爭之要地。

這段時間內,除了派使謁馬超,劉備不可能沒有試過其他計策,如登原夜襲,或派兵繞后。但皆因魏軍居高臨下,劉備、法正所出計策,被一一識破,所派軍士死傷不少。

今下法正言魏營無懈可擊,除了司馬懿本身能力外,還有白鹿原的地理優勢。

然劉備并未郁悶,反而是笑道:“此番北伐,仲邈臨下邳,我至關中,足以令曹丕驚駭。今下賊軍至關西,關東兵少將弱,如能克復下邳,是役當可言大勝。”

“且馬孟起割隴右,斷關西臂膀,如能引兵東進,關中局勢生變,優勢當在我爾!”

馬超迅速割據隴右,超出了漢魏雙方對局勢的判斷。誰也想不到馬超在短短的兩個月內,直接拿下隴右四郡,得有數萬兵馬。只能說馬超這近十年的蟄伏,讓他具備席卷隴右的資本。

言語初落,侍從快步登山而來,拱手說道:“稟陛下,馬侍中從漢中來報,其言馬超受表稱臣,但因初下隴右,羌兵反復,河西是有重兵,今不敢輕離隴右,特獻戰馬千匹,以為貢品。”

漢中至藍田,有道路不在漢軍的掌控中。馬良翻越山嶺,抄小道,一路躲避魏軍,可謂是驚險不已。

今馬良至漢中,以他身份之尊,不可能再走一邊,讓自己處于危險當中,故特讓信使攜書至劉備軍中。

“這”

聞言,劉備不由無奈搖頭,他剛說完馬超那邊的情況,今下就傳來不能出兵的消息。

法正捂嘴喘氣,說道:“馬超難以助陣,長安怕是不能圖也!”

見狀,劉備將書信扔到侍從手里,輕撫法正背部,說道:“是役北伐,雖不能圖長安,但卻下商於六百里地。且仲邈將克下邳,辟淮東之地千里,豈能言無功乎?”

“且馬超割據隴右六郡,雖不為我漢室之所有,但卻可弱曹丕之力。今斷關西之臂膀,再伐中國,可出江漢,兵向洛陽,實取長安,未必不能成也!”

三次北伐下來,劉備漸漸接受現實,畢其功于一役,幾乎不太可能。唯有尋找曹魏的弱點,緩緩蠶食,最終一擊致命。

武關道的商於六百里地,別看其縣城不多,多是山嶺谷地。但商於卻西連長安,東接弘農、司隸。

如果運營得當,商於六百里地可以成為切入曹魏腹心的利刃,此番北伐不成,下次尋找合適的時機,還是能夠發兵北伐取利。畢竟江淮運營了快十年,才有這次兵圍下邳的機會。

法正舒緩幾下,說道:“陛下,今馬超不能援我,秋季將至,水道漸緩,唯要盡快撤軍!”

“撤軍?”

劉備遲疑少許,問道:“今下如若撤軍,關西兵馬豈不東行,仲邈兵少則是難克下邳矣!”

法正喝了幾口水,說道:“霍督欲以水淹下邳,今夏秋之時,水勢大漲,成與不成便在幾日之間。我軍自相謀劃撤軍便可,唯需提防賊兵追擊。”

將水囊交予侍從,法正說道:“今雖撤軍,但臣卻有一計策,可助陛下得隴右疆土。不知陛下愿從聽否?”

“嗯?”

劉備神色疑慮,問道:“我軍欲取隴右,必與馬超爭鋒,豈不讓賊人得利?”

法正望著天邊殘陽,露出胸有成竹之色,笑道:“請陛下放心,如按正之計策,馬超當會獻土與我,且不敢與陛下有兵戈沖突,唯有勞煩陸都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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