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5年,建興元年,正月十五日。
春水將生,霍峻上疏論兵,言破賊機至,可擊賊矣!
漢天子劉禪悅之,賜予金鈇鉞一具,曲蓋一把,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賁郎六十人,以壯大司馬霍峻聲威。
是役,霍峻以左將軍黃權為副,將軍施然、朱桓、吳班、關平等驍將從之,率禁軍四萬出征。
次日,清晨薄霧朦朧。
霍峻身著衷甲,腰系魚鱗劍,帶掛白毦鞭,趨步而行。年歲雖是漸長,但霍峻英武的外表未有多大的改變,反而因久歷世時事,臉上融入滄桑、成熟之感,依舊是令人側目。
劉禪為顯自己驍勇,身襲戎服,率京中文武百官送行。
宮階外,劉禪順著長長的階梯而下,問道:“仲父,今破魏軍可有多少把握?”
霍峻按劍微思,笑道:“退魏軍易,破魏軍中,破敵而再取壽春難。今江淮形勢若如與伯言所言相同,不僅能破魏軍,更能后下壽春城!”
“壽春者,北瀕長淮,東依淝水,南有芍陂,兵家險要之地。是為河南之咽喉,一日不能破,則我大漢一日難圖中原。”
劉禪感慨說道:“曹丕率三軍南臨江淮,凡將能退其兵,便足以令世人稱道。今仲父不僅欲破其兵,更欲反取堅城,兵略超群,天下無人可及之。”
“前日之事?”
“不可!”
霍峻微愣了下,努力回想他與劉禪的過往對話。
霍峻向劉禪回禮,說道:“有勞陛下送行,陛下今可止步,臣將乘車駕至津口。”
霍峻神色微變,他本以為劉禪說的是笑話,真沒想到劉禪居然來真的。
因長期與曹魏作戰,而非面對零散的割據勢力,故而霍峻用兵有習慣,著眼一步,謀劃二步,遠觀三步。甚至會因第三步難以讓自己滿意,從而根據第三步的目標反推第一步。
霍峻攔住欲要驅車的劉禪,說道:“陛下為萬乘之尊,今為臣驅車,有違君臣之禮,陛下切莫為之!”
劉禪愈發感覺他的皇帝當著真輕松,很多事不用他操心,不是有仲父解決,便是由相父出面料理。
一環套一環,唯有先跳出內環,才能從外環的角度去看內環。即從長遠戰略出發,著眼戰術;再從戰術出發,推演戰略。
“不敢!”
“陛下使不得!”
“欲行長遠之策,夫將兵統將者,不可著眼當下而忘全局,反之,不可好高騖遠而壞今下之局勢。”
聽著霍峻這番半教誨半感嘆的話,劉禪多有感觸,向霍峻拱手,說道:“多謝仲父教誨!”
劉禪則無顧忌扒拉霍峻的手,笑道:“仲父雖為漢臣大將,更于漢室而言,有彌天之功。今勞師遠征,我豈能無所表示!”
說著,劉禪拉著霍峻下階,請其上車。
劉禪笑了笑,莫名其妙問道:“仲父可記得前日之事?”
曹丕大軍南下,尋常人估計還在為如何退敵時頭疼。而他的仲父不滿足退敵,而是尋求破敵,甚至將戰略目標瞄向壽春。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
不待霍峻多想,劉禪指著行至階下的車駕,笑道:“今仲父出征,朕愿為仲父驅車送行!”
霍峻神情淡然,說道:“陛下,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今漢祚偏安南土,據危疆以圖自保,非長遠之策。既欲北伐,豈能無長遠之見!”
“陛下使不得!”
霍峻言語推辭,謂左右臣屬,說道:“陛下所為有違君臣之禮,諸卿宜當言語力阻之!”
雖說是當權臣,代劉禪執掌了朝政。但霍峻卻格外小心,與劉禪保持君臣之別,不敢越禮而行事。
“陛下”
不待張昭開口,劉禪直接打斷,說道:“以大司馬之功,今何不能受此大禮。此非關乎朝事,諸卿勿要上疏。”
說著,劉禪挽著車駕的韁繩,再請霍峻上車。
霍峻見劉禪執意要為自己駕車,無奈道:“陛下愿驅車,臣卻不敢坐!”
劉禪坐上御手位,挽著韁繩,沉聲說道:“鐘離之役關乎大漢之存興,大司馬宜受此禮。朕愿為仲父驅車,望仲父驅車破壽春以報!”
張飛趨步上前,說道:“陛下心意,望仲邈勿要推辭!”
“今戰事緊急,請大司馬上車!”諸葛喬說道。
見劉禪真心實意為禮遇自己,霍峻不再推辭,先向劉禪作揖而拜,而后登車上駕。
“駕”
劉禪歡快的抖動韁繩,驅趕著六馬車駕而走。馬蹄敲擊地面,發出清脆的馬蹄聲。車輪緩緩滾動,發出咣當的聲音。車駕上綴纓隨車而晃動,半遮霍峻挺拔的身影。
“漢大司馬、徐州牧、江陵侯出征,閑人避讓!”
車隊緩行間,車隊前以虎賁郎騎馬開道,神態威嚴;侍從揮鞭數鳴,高唱官名。前后羽葆、鼓吹隨車而行,前驅而后導。霍峻此行出征的規格猶如帝王,更甚以往劉備出征。
霍峻手扶木欄,望著出行聲勢不下帝王排場,縱是習慣了高規格依仗的他,依是忍不住微揚嘴角,而后卻又迅速隱去,保持自己肅然的神情。
能讓天子為自己駕車,車隊如帝王規格,縱歷史上沒多少人能享受。今霍峻雖未成為帝王,卻實打實享受了波帝王的待遇。
“萬歲!”
“萬歲!”
宮道上,排列兩隊的文武官吏先是高呼萬歲,而后在劉禪的提前安排下,跪地而拜霍峻出征車駕。
見如此一幕,霍峻看了眼沉迷驅車快樂中的劉禪,其神情驟然嚴肅起來,已是明白劉禪的意圖。
劉禪能以超出臣子的規格送行,既是禮待他,更是隱晦地向霍峻施壓。
天子為御手,出行如帝王,群臣稱萬歲。如此高規格的方式送行霍峻,霍峻若不以大敗曹魏,繼而再拿下壽春的戰果報之,安能對得起劉禪?
劉禪驅車半響,車隊緩緩直出武漢西門。
“陛下,陛下送行已久,臣受恩惶恐。今將至大軍,陛下不如歸宮,靜候臣之捷報!”霍峻說道。
劉禪環顧四周,見目的達成,說道:“既然如此,有勞仲父統兵退敵!”
“諾!”
在劉禪下車的同時,霍峻下車轉乘四馬副車。六馬車駕為天子車,霍峻可不敢一直占著天子車駕。
劉禪將登上原車駕時,問道:“仲父離京遠征,卻不知江漢軍事交由何人負責?”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如無意外,則令文將軍固守江漢,如江漢有所失,則可令衛將軍率兵而后援之。然襄樊之艱險,以仲業、子明之能,司馬懿必難有所得。”
“仲父之語,朕謹記之!”
劉禪微微點頭,應和道。
司馬懿、張郃統兵南征江漢,從宛城發兵,直取樊城。然樊城雖矮小,但卻有襄陽為后援,舟舸穿梭漢水,讓司馬懿無可奈何。
司馬懿見樊城不可下,派張郃至漢水中游,劫掠漢南郡民。然太守廖化收兵至漢南城郭,堅壁清野,張郃斬獲甚少。
得益于文、呂二將守住漢水,霍峻方能無后顧之憂的出征江淮。
至于霍峻離京之后,朝中政事交予何人?
霍峻舉薦了孫邵、徐庶二人,且據諸葛亮回信,南中已悉數被平。諸葛亮整治南中些許時日,則能從西土歸朝。屆時朝中之事將重新由諸葛亮料理,而非孫、徐二人。
就在劉禪即將登車時,周不疑小跑而來,說道:“陛下,臣有急事稟告!”
“何事?”
周不疑瞄了眼霍峻,如實說道:“陛下,廖立遭貶之后,得知前往建安郡,心有不忿。今晨飲酒,言語中詆毀眾卿,言陛下不辨賢達,偏信奸佞~”
“嗯?”
劉禪神情驟冷下來,問道:“此事可有假?”
“臣不敢言假!”
周不疑跪地說道:“廖立酒醉之時,費文偉亦在!”
“廖立欲死乎?”劉禪氣憤的說道。
劉禪怒拍了下車欄,罵道:“朕本念廖立為先帝舊臣,往昔多有寬容。詆毀眾臣,污蔑賢達,朕尚寬之,不與追究。今不思悔改,竟還敢口出怨言,誹謗君上,非議大臣,豈有此理!”
踱步少許,劉禪看向霍峻,問道:“仲父,廖立不思悔改,當如何處置?”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陛下,廖立之罪不可輕赦,且觀陛下是否愿留其性命!”
劉禪冷笑幾下,說道:“廖立不知悔改,安能再赦?”
說著,劉禪吩咐說道:“將廖立下獄,交與有司處置!”
“諾!”
周不疑迅速起身,傳達劉禪的詔令。
聽劉禪不愿留廖立性命,霍峻不由微嘆了下。
廖立有才,但過于自負。任宮廷上卿,卻口無遮攔,遭此大禍,不足為奇!
思索前后發生之事,霍峻微微蹙眉,望著周不疑的背影,說道:“陛下,周不疑久居宮中,多有功績,或外任為郡守,或至升至尚書臺任職。”
劉禪看了眼周不疑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嗯!”
劉禪點了點頭,說道:“周不疑久侍先帝,才思敏捷。今留居宮中,有大材小用之賢,可從仲父之言,尋機外任為郡守。”
“勞仲父出征!”
“不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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