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朔望朝。
凡應天府九品以上官員,皆身穿相應品級公服,進洪武門,走御道,經過兩側的六部、太常寺、宗人府等官署,往前即是外五龍橋。
三品以上官員行走最外側兩座橋,親王公侯走中間兩座,最中央的橋只能洪武帝一人能走。
三品以下官員,只能從兩側繞行。
過了橋,進承天門,再進端門,又再進午門,再過內五龍橋,方才來到奉天門前。
奉天門內,巨大廣場中央,坐北朝南的恢弘宮殿,即是奉天殿。
近千位應天府內文武官員依品級站立,儀鸞司侍衛披金甲、金盔帽,列侍四周。
待鳴鞭后,儀禮司序班領百官跪拜鞠躬,贊禮唱“圣躬萬福”等禮儀完畢。
四五品官員站在奉天殿外,隱約聽到里面傳出陛下的聲音,不一會兒,殿內就傳出一陣騷動。
他們不禁驚疑起來。
朔望朝只是朝拜圣上,并不議事,禮畢即結束,等陛下走后他們也都依序離開。
怎么今日不同?
況且殿內還有騷動。
很快,圣上的旨意傳出,由儀禮司鳴贊唱,一層層的傳到奉天殿廣場千余官員耳中:
“朕承應天命,肇基江左,掃群雄、定華夏,臣民推戴……
至洪武十三年,四方無虞,盜賊屏息,歲比豐登,民皆安樂。
上天垂念,有楚真人現世。貴得道之士,僻住山林,精氣純全,能興雷雨,目運金光,射沖斗府,形神俱妙,神化無方,妙用難量,其功顯融……”
一頓贊頌,把楚真人比作天上神仙下凡,游歷到應天府后,見百姓安居樂業,大明朝皇宮內龍氣蒸騰,國運綿長,便以仙法見了大明朝皇帝,贈以寶物、鮮果、地圖等。
“……尊奉楚真人為大明應天護國真君,位在王公之上,不受世俗禮法約束。”
應天府近千官員聽到后,面色波瀾不驚,心道果然如此。
楚真人的事跡已經傳開,宮里妃子、皇子、公主們個個都吃到了鮮果,讓他們只能嘴饞。
位在親王公侯之上不出奇,反倒是“不受世俗禮法約束”,讓他們想不通為什么加上這一句。
另外,該給楚真君什么賞賜?統領哪個衙門,是否會管天下道觀,亦或者執掌祭祀。
這才是重點!
然而,全都沒有。
儀禮司的鳴贊只唱到:“給百官傳閱楚真人所贈地圖!”
地圖?!
奉天殿內,騷動更大。
四五品官員聽到了殿內那些大臣驚呼聲連連,又看到他們伸長脖子看,而儀禮司卻未斥責他們越禮。
不久后,四位太監舉著一幅大大的地圖走出,四人分別握著地圖的一個角,兩個人蹲著走,其余兩人站著抬起手,讓地圖完全展現出來。
“這是大明堪輿圖?!”
“好清晰!”
“每個省份都用不同顏色區分?!”
“右下角的島是小琉球?!怎么比大琉球國還大?”
“好似一只昂首雄雞,小琉球和南海奇甸是雞腳。”
“這地圖包含了北方蒙元,連遼東和云南也劃進去了。”
“陛下之意難道是……”
就在眾官員震驚議論時,朱元璋一錘定音:
“此乃日后大明疆域圖!”
片刻后,百官紛紛跪下恭賀。
緊接著,一道道令人眼花繚亂的旨意下達。
“罷中書省,升六部,改大都督府為五軍都督府,布告天下。”
“裁撤親軍都尉府與儀鸞司,置錦衣衛,秩從三品,以毛驤為錦衣衛指揮使。”
“改御史臺為都察院,長官為左、右都御史,下設副都御史、僉都御史。”
“春分日開海禁,允許民間百姓出海經商,各商賈可備好商船。”
“四月重開科舉,殿試以地域劃分南北兩榜,另有恩榜,三榜各取進士若干。科舉考試加入算學,算數不精者概不錄用,望天下學子早作準備。”
“廢丞相制,置內閣,設華蓋殿、武英殿、文淵閣、東閣諸大學士,遷胡惟庸為華蓋殿大學士,兼任吏部尚書,李善長為武英殿大學士。”
“……”
奉天殿內外,百官聽得心神激蕩。
除開海禁是小事外,余者莫不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誰能想胡丞相出牢獄后,只做了一天的中書省左丞相,就被圣上撤職,改任,亦或者貶為內閣華蓋殿大學士。
若是沒有兼任吏部尚書,胡惟庸可以說是一朝掉入谷底。
還有,四月重開科舉,分南北及恩榜,又仿唐制,加入了明算一科。
具體考試內容還未出來,但圣上已經提前告訴天下學子,早點去學算數,否則任憑你文章寫得天花亂墜,也中不了進士,頂多中個舉人。
“陛下另有旨意。”儀禮司的鳴贊又傳唱道:“科舉考試加入一道詩賦題,名曰:聞大明收幽云十六州。”
各官員再次震驚。
什么意思?
陛下何故提前泄題?!
幽云十六州早收復了,現在才讓臣子寫詩稱頌?
這題目如何賦詩?
難道是陛下想收復遼東?
眾多官員多多少少都會作詩,但怎么也猜不透圣上心思。
只知道一件事,未來三個月到一年內,大明朝讀書人都得絞盡腦汁,提前想好該怎么寫這首詩。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參加考試的學子完全可以請精于作詩的人,先作好詩,進了考場再直接寫出來。
光明正大的作弊。
“拜!”
儀禮司鳴贊又唱,百官跪拜,結束后,散朝。
退出奉天門,官員們的議論聲頓時激烈起來,紛紛猜測科舉內容,分的三榜又是以什么來劃分,一些江南官員則是對開海禁一事喜不自勝。
正當他們議論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個消息:
廣積庫提舉沈茂被圣上傳召!
……
華蓋殿。
“臣沈茂,參見陛下!”
沈萬三長子沈榮之子,廣積庫提舉的沈茂,恭恭敬敬的行拜禮。
“免禮。”
朱元璋讓他起身,本想直接問他事情,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轉而問道:“朕記得你擔任廣積庫提舉?”
廣積庫是內庫之一,貯存硫黃、硝石等物。
“回陛下,正是!”
“嗯,多看管好,硫黃、硝石不久后要大量用到。”
“是,陛下!”
沈茂受寵若驚,以他這個小官被傳召已經是天大的意外,沒想到陛下還關心他那些小工作。
朱元璋又問:“你爺爺今年高壽了?”
沈茂心中一顫,神情恍惚了下,才回答道:“臣祖父今年已七十有八。”
“七十八……快到耄耋之年了。”
朱元璋嘆道:“當年朕領兵打張士誠,你爺爺犯了事,被我罰去云南守邊。”
沈茂跪下請罪。
“如今都已過去,朕免了你祖父的罪,準其歸鄉。”
朱元璋的話讓沈茂大喜過望,顫抖的磕頭,“臣沈茂,謝陛下恩典,代祖父沈秀,謝陛下開恩!!”
即便祖父在回來途中不幸身亡,可因陛下赦免,讓他祖父能葬在祖地,仍舊是天大恩典。
“別急著謝,朕還有件事要你們沈家去辦。”朱元璋開口道。
“陛下請吩咐,沈家萬死不辭!”
“朕要開海,但海外賊寇眾多,海商又多有與張士誠、方國珍余黨通商,你沈家在江南有一定威望,朕就任你為錦衣衛,什么官職還未定,你替朕秘密查出,到底都有哪些人與海寇勾結。”
錦衣衛才剛出,官職自然還未定下,但沈茂已大概知曉陛下為何召他來。
“臣,遵旨!”
沈茂領了旨。
他并非沈家家主,做不了主,但能讓祖父從云南邊疆回鄉,莫說是當朝廷暗線,便是散盡家財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