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柳氏同流合污,不拿你拿誰?今夜請你來此,難道你以為我是叫你過來喝茶的?”
傅夫人將手中的杯子放下,目光掃向傅筠:“官場之間的規矩,你比我還明白,你這個禮部主事之位,還是真兒幫你求到手的,你好好想想,是要保住這官位前途,還是要成全你這份孝心?!”
傅老夫人一下子懵了!
她這個意思可再明白不過了!
她是在讓傅筠從官位前途和他的老母親之間做選擇啊!
她氣得撲了上去:“你這個心腸歹毒的婦人!你好毒辣的手段,竟然如此挑撥我們母子的關系!”
“老太太!”
傅老夫人的舉動自然有張成楊彤在前應對,傅夫人紋絲不動坐在遠處,將手邊的賬簿啪地摔到傅老夫人的懷里:“十六年前我嫁到傅家來的嫁妝單子還在此,這么些年你們從我手上占去的財物我也都一筆筆地記著,皆有存根。
“你要是沒有別的事做,眼下,就先把這筆賬給我平了!別耽誤我斷絕與你們的關系之后,還要多忍耐你們再此留上幾刻!”
傅老夫人尖叫:“你娘家都死絕了,離開傅家你能去哪兒?!你還想走?你哪兒都別想去!”
傅夫人眼一橫:“老太太一定是失心瘋了!來人,把她給我按回座上!”
她話音還沒落下,張成楊彤就一左一右押著傅老夫人坐回了椅子上!
傅老夫人縱然氣得大罵,但二人身形如此之魁梧高壯,她又焉能奈何得了?
傅筠又急又怒,躥上前道:“你有話好好說不行嗎?在這里逞什么威風?!”
“過去你們在我面前逞了那么多年威風,我才逞這么一次,你們就受不了了?”
傅夫人沉著臉站起來:“過去我不計較,是想著犧牲點錢財就能落個安寧,也沒什么大不了。
“什么爛人破事兒比得上我女兒的命重要?我做善事施舍叫花子,不也要散財么?
“我早就說過,你們不要打我女兒的主意,不要動她!上次傅柔動歪心思我也警告過你傅筠,但你不聽,就只能承受所有的后果!
“這些廢話我也懶得跟你說了。賬目我已經清清白白的記著,你是自己對呢?還是我上交給衙門,請衙門的人來幫我對?
“你要是自己對我給你一個時辰,要是我上交給衙門,那就天亮后順天府衙門見!”
傅夫人這番話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巨大的石頭,沉沉地壓在傅家母子的身上!
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不,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被他們以兒女為要挾死死拿捏住的傅夫人,竟有一天會如此不慌不忙地將他們一步步往泥沼里面踩!
這所有的賬目,加起來可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如果他們能夠掏錢出來平了這筆賬,當然是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不掏或者掏不出來,讓她給鬧到順天府去,那絕對也會判他們賠錢!而且很可能還要當場判離,那這笑話可就鬧出全京城了!
傅筠后槽牙都快磨碎了,一雙眼睛如同刀子般的扎向了傅夫人:“你夠狠!夫妻一場,你竟然如此不留余地!”
“你還記得我與你是夫妻?”傅夫人笑出了聲來,齒縫里吐出來的話語帶著徹骨冷意,“原來在你們傅家,妻子是應該被那樣對待的!在你們傅真,做人是有兩套不標準的!傅筠,你到底是有多厚顏無恥,才能在今時今日,還能跟我吐出夫妻一場四個字?!”
傅筠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之前,在江陵的大街上見到傅夫人的時候。
江陵最出名的小姐,就是皇商寧泊池的獨生女兒。她不但長得美若天仙,而且從小就跟著父母親,執掌家業,打理生意。
傅筠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他們家的綢緞鋪門前,當時他們家遇到了一起糾紛,對方欺負寧泊池不在家中,登門鬧事。正是當時身為寧家少當家的她出面,憑著一身膽識和氣魄把一眾財大氣粗的商賈成功拿捏住了。
傅家家底當時和寧家相比天差地別,他承認當時百般的奉承寧泊池,是覬覦他的家業,但也至少有一半的因由,是因為寧家小姐本身。
自從嫁到傅家之后,她溫婉賢淑,從來不擺架子,在公婆面前謙恭溫順,就連傅老夫人想盡辦法給她小鞋穿,她也從來不說什么。
再后來生下傅真,竟然是個那樣的病軀,她全副精力都放在女兒身上,為了不讓他們母子嫌棄傅真,她更是處處隱忍,就為了順著他們的意,好讓女兒在這個家里過得舒坦一點。
如此時日一久,都讓人忘記了她曾經是能獨擋一面的寧家少當家!
柳氏臨走前那番話還回蕩在傅筠的耳邊,他忽然間打了個哆嗦!
柳氏說的沒錯,他嫡出的兩個兒女,根本就不可能會孝敬他!
因為他們的母親是如此出眾,她能為了自己的女兒而將偌大的家業放在一旁置之不理,這本身就需一份果敢的心腸!更何況與此同時,她也并沒有忘記照管它的家產!
你看他們姐弟這些年沒有他這個父親過問,他們不也都過得好好的嗎?!
都說傅真早就要死了,結果他還是活到了現在!而且還越活越精神!……
“你真的,真的要和離?”
問出了這句話后,他自己也是一驚!這么多年他都吃定傅夫人沒有膽量離開他,離開傅家,可如今他竟然開始害怕起了這個結果。
傅夫人沒有了他,他還是可以過得很好的,本來他覺得他的身邊沒有男人,一定會受欺負,她會扛不住外邊那么多人覬覦他的家產!
可是如今事實就擺在眼前,他身邊圍繞著那么多為她效勞的護衛——他完全忘記了!她有那么多的錢財,只要有錢,她什么樣身手高強的人找不到?
“當然。”傅夫人冷冷的揚起唇角,“看到這個陣仗,我相信你心里頭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傅筠臉色煞白,屏息瞪了傅夫人半晌,才退后跌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