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話事人日/夜全屏字體:AAA348英雄廳內,昔日好友,各為其主!(1/1)閱信畢,李郁滿心歡喜,放下信箋笑道:
“寡人怎么忘了這位江南人民的老朋友,他和盤踞在萍鄉縣武功山的張厲勇白蓮殘部是老相識。對了,此人現在何處?”
10天前,
馬鋼廠區周邊,一處巷子里迎來了不速之客。
一隊背著燧發槍的士兵護送著4輪馬車駛入,和這臟臭的巷子顯得格格不入。
“就是這兒?”
“回軍爺,是這里。您要找的那個人如今就在這里,靠罩著幾個老娘們掙口飯吃。”
破門被士兵用腳“斯文的”踹開,里面傳出幾聲女人尖叫。
然后就沖出來3個漢子,領頭的赤膊胖子居然是司馬尚,手里還提著一把菜刀。
“誰踏馬的敢踹”
話音未落,
撲通,他很懂事地跪倒在泥水里。
后面倆跟班立刻有樣學樣,棄械跪下。
“你,叫什么?”
“小人司馬尚。”
“可是做過一任鄖陽知府,還入過白蓮的司馬尚?”
“是。”
士兵松了一口氣,揮揮手:
“起來吧,跟我們走。”
“軍爺,可否告訴小人是犯了哪個法條?要去哪個衙門?”
馬車里走下一名商業署官員,捂著鼻子,左右環視了一圈:
“司馬先生,恭喜。您吶,要轉運了。”
司馬尚激動的雙手哆嗦:
“可是陛下想起了小人?”
“嗯!”
哇,他捂著臉原地蹲下了,痛哭流涕。哭的那叫一個傷心。
兩個跟班面露喜色。
終于混到雞犬升天的這一天了,沒白耗。當初,從江北大別山跟著司馬尚渡江的數名白蓮教徒如今只剩下這2人。
屋子里,
幾個半老徐娘探頭探腦,眼神好奇又畏懼。
馬鋼這種重工業擁有數萬年輕工人,所以自然產生了一些可以理解的需求。
周圍類似的產業發達。
到了發餉日,這小院都擠不下。
院子里響徹云霄的痛哭
這名商業署官員也不著急,安靜的看著。
都是讀書人,他能理解這種委屈感,
司馬尚乃是兩榜進士出身,做過一任知府的人。現如今,卻落到了靠幾個賣笑老娘們吃飯的地步
換了誰,都會哀嘆人生之艱難。
一年前,他僥幸活著渡江。
失去了價值的人自然不會被優待。于是在皖南輾轉半月,耗光了盤纏。
讀書人本來可以做私塾先生混口飯的,可無奈科舉這路在吳國暫時不通。
所以,他越混越差。
最終靠著籠絡2個弟兄,和幾個半老徐娘做起了這沒臉的生意,勉強混口飯吃。
“司馬先生,可以走了嗎?”
“走,現在就走。”
司馬尚擦干眼淚,帶著2個跟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骯臟的小院。
先到馬鋼,
換了身干凈像樣的衣服,又吃了一頓油水很足的礦工飯。
胡雪余先召見他,略表歉意,并且暗示這是陛下突然想起了他,否則還不知會雪藏多久。
然后,
他就被船送到了江西前線。
一路上,司馬尚從船夫耳朵里了解了一些吳國的最新發展。
暗自心驚,吳國進步太快,自己這個老朋友已經跟不上了。同時咒罵該死的洪教主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籌措錢糧、鎮撫新占州縣、或者充實后宮,司馬尚自認都很擅長!
當初,如果自己是被李郁陛下俘虜,憑自己的本事早就進步的不要不要了。署長起步,大臣都有可能。
努力算個屁,選對路站好隊才是最重要的。
跟著白蓮混,三天餓九頓!
洪教主,該殺千刀啊。
思緒被打斷。
一名親衛伸手:
“司馬先生,請進。陛下在帳內。”
“是,是。”
剛邁出一步,司馬尚忽然感覺自己腦后的負擔沉甸甸。
哎呀呀,辮子!
他幾乎咬牙切齒,暗自咒罵自己險些誤了大事。
掛著這么個落后丑陋的豬尾巴去見思想開明、英明神武的吳國陛下,真是該死啊。
他低聲哀求:
“兄弟,借你佩劍一用?別誤會,我是要割辮。”
親衛笑了,抽出佩劍輕輕一拉。
司馬尚頓覺身體輕盈,終于甩掉了沉重的歷史負擔,輕裝上陣。
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很藍。
伸手把散開的頭發往后攏了攏,用中氣十足的語調,開口道:
“罪臣司馬尚,拜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帳方圓20丈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注視著這個胖子在帳外來了一套標準的三磕九拜——這是前清的禮!
然后走進帳內,再次單膝跪拜——這是我大吳的禮!
司馬尚哽咽、激動的抬起頭,見陛下還是那么的年輕英俊、日理萬機的臉龐略帶疲憊
“起來吧,坐。”
“謝陛下。”
“寡人忙于軍務,最近才聽說你早至江南。日子過的可好?”
“托陛下的福,吳國治下人人安居樂業,富庶安寧。即使是文景之治也比不上如今這萬一。罪臣也做些小買賣,日子過的尚可。”
“那就好。”李郁忍住了揶揄,笑著問道,“寡人想用你,去袁州府萍鄉縣張厲勇殘部做個說客,你,愿意嗎?”
司馬尚再度單膝下跪,眼神堅毅而熾熱:
“臣愿意為吳國大業,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好,你就先在外務大臣底下的信息署掛個官職吧。具體的事情,你可以去請教苗大人。”
離開大帳時,李郁瞥見了此人腦門后齊刷刷斬斷的辮子。
倒是加了一點點的印象分。
這一年的艱苦歲月,司馬尚如同溺水之人,如今終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甭管這根稻草后面是盤著赤鏈蛇,還是跟著水猴子。
他都會一把攥住,尋找生的希望。
初入吳國,如果不立下點硬扎的功勞,未來的仕途崎嶇簡直不敢想!
他對苗有林執下官禮,細心請教。
之后,隨同10人的護衛隊悄悄繞道踏上了旅途,目標——萍鄉縣武功山,張厲勇盤踞的山寨。
根據清廷的邸報,張厲勇在萍鄉縣混的不錯。
首先是擊敗了多次官兵圍剿,甚至一度拿下了縣城,略施懲戒后又退出了縣城。沒有屠城,沒有焚城,只是搗毀了縣衙和官倉。
接任的知縣改變了前任的堅決剿殺策略。
態度曖昧!
兩者之間是否有什么見不得光的協議,不得而知。
總之,
張厲勇部變的低調起來,在萍鄉縣境內少有大規模行動。
轉而在南邊的吉安府安福縣,西邊的湖南醴陵活動,搞的這些地方風聲鶴唳,大戶心驚膽戰。
因為,
張厲勇集綠營和白蓮之精髓,打劫干的很出色。
先派探子,踩盤子搞情報。
然后里應外合,行動迅猛,分工明確,手段血腥殘忍。
搬空錢糧牲畜布匹,殺光男丁,擄走年輕女眷。山寨里的幾千兵馬,就靠著精準打劫這一項活的很滋潤。
吉安府和袁州府打起了官司,湖南方面更是反應激烈。
可這種跨府、跨省的事是很難解決的。
走官面程序,沒有一年半載都拿不出什么協調方案。何況,如今是戰時,江西官紳所有精力都在南昌!
區區一縣匪部,實在是沒心思去研究。
羅霄山脈,呈南北走向,綿延數百公里。山嶺海拔大多在1000到2000米高度。
鼎鼎大名的井岡山就在其中段。
而北段,就是萍鄉縣境內的武功山!
這是一片創業的樂土,有著廣袤的轉圜騰挪的戰略空間。
外地人!全是青壯!頗有行伍氣質!
司馬尚和10名便衣護衛踏入武功山的那一刻起,就落在了眼線的注視當中。
而進山后,
苗有林撥給他的護衛們,也意識到了山林中有人跟蹤,觀察。
干脆大聲說明來意:
“張首領舊友,司馬尚先生來訪。”
2個時辰后,
一隊殘兵露面,警惕且客氣的邀請他們進山寨做客,條件是先交出武器。
護衛們配合的交出了短手銃、短刀。
小頭目詫異的脫口而出:
“你們是吳國的兵?”
司馬尚笑呵呵:
“小兄弟好眼色。對了,伱是從荊襄追隨張首領的嗎?”
“正是。”
司馬尚肅然,說了一套白蓮切口。
頓時引起了這隊士卒的騷動,神情激動興奮。
“一日白蓮,終生白蓮。在下司馬尚,曾追隨圣帝左右,直至跳崖。”
眾人眼眶發紅,甚至有些人蹲下哭了。就連領隊的頭目也神情悲戚。
沿途,
許多人圍過來,或圍觀或致敬。
一名上了年齡的白蓮教徒,甚至攔住司馬尚,問道:
“教主是不是轉世成了吳王,在江南起兵立國了?”
這話問的十分荒誕,周圍的人議論紛紛,無非是假如洪教主真的轉世成了吳國陛下,那真是太好了!
縱然是老辣的司馬尚也被感動了,深吸一口氣,搖頭否認道:
“并未有此說法。”
老白蓮教徒擦著眼淚退下。
護衛隊長,低聲說道:
“司馬大人,你若是剛才假意應承他們。這幾千人是不是就會為我吳軍前驅?”
司馬尚搖搖頭:
“不可!”
見年輕精悍的護衛隊長不懂,他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大是大非面前,我還是清醒的。我今日若敢胡咧咧,張厲勇不殺我,陛下也會殺我!”
護衛們不太懂。
在他們樸素的觀念里,如果能憑空增加幾千雜兵炮灰不是很好嘛。
而且,
據說白蓮兵敗后,各地依舊有殘余勢力。
只不過缺少了中樞,沒人能夠把他們串聯起來。
張厲勇盤踞的這處山嶺,海拔在1000米出頭。
山路險峻,設有5道防御。
沿路還挖了許多的陷坑,不清楚路線的人掉進去會死的很慘。
山頂有水源,有精心修筑的寨子。
碗口銃、鳥槍、弓弩、礌石滾木,一應齊全。
高處飄揚著兩面旗幟。
左邊是:贛西總兵,張!右邊是:白蓮贛西分舵舵主,張!
出門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
經歷了風風雨雨,張厲勇愈發的老辣精明!
只見他一身黑袍,大笑著迎出寨子。
“司馬大人,別來無恙。”
“張兄安好。”
倆人興高采烈的拉著手,步入山寨。
因為這個舉動,護衛們得到了很好的待遇,酒肉飯食都是招待貴賓的標準。
寨內,英雄廳。
酒過三巡,張厲勇開始介紹自己的事業:
“司馬大人,如今我麾下擁有10個營另20個汛。不要說萍鄉縣,就是袁州府也是頭一等的存在。”
司馬尚瞥了一眼英雄廳里供奉的白蓮圣物,以及周圍神似綠營兵建制的軍官們。
贊嘆道:
“不簡單。張兄博采百家之長,儼然一方諸侯。不過,想必張兄也猜到了我這趟的來意吧?”
“把袁州、臨江兩府封賞給我,外加200門火炮,1萬支燧發槍,槍彈無算。屆時吳王一聲令下,我立馬出兵截斷清軍糧道。”
“張兄,你的價碼太高了。”
“呵呵呵,4省官兵,小十萬戰兵。老張我也是替吳王拔驢橛子,風險很大。”
司馬尚沉默的夾起一筷子雞肉:
“張兄。你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必說的太露骨。”
張厲勇一揮手,屏退左右。
英雄廳內,只剩下了2人。
“說吧。”
“張兄不如換個角度看如今的局勢。江西,儼然成了清吳兩軍的主戰場。結果無非3種:清廷贏。吳軍贏。或者繼續僵持,誰也啃不下誰。如果清廷贏了,大軍班師時定然挾大勝之余威,順手就把這里剿了。”
張厲勇臉色平靜:
“我這易守難攻。有兵有糧,大不了往南撤進羅霄山脈。”
司馬尚笑笑:
“你我都曾是官府中人。知道官府做事的風格,如果認真起來有多可怕。”
張厲勇沒有反駁,而是輕輕的點點頭。
司馬尚看在眼里,繼續說道:
“說心里話,我更看好吳軍會贏。吳王陛下站穩江南,坐擁天下富庶錢糧,自己還能生產槍炮。我在馬鞍山鐵礦那邊待了很久,親眼目睹了盛況。火槍大炮一車車的往外拉張兄你也是帶兵的,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司馬尚繼續分析:
“吳王陛下精明冷靜,對大局有著異常敏銳的判斷力。既有江南人的精明算計,又有梟雄的懷柔狠辣。最關鍵的是他還年輕。而乾隆皇上60有余,快至古稀了,還能活幾年?長江以南駐防八旗兵力稀薄,靠綠營兵擋不住吳軍的。就按最差的情況推算,將來也是個南北朝。”
張厲勇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主動斟酒。
司馬尚連忙端起酒杯,接下酒液。
倆人碰了一杯,一飲而盡。
“司馬大人的意思是?”
“你我乃同病相憐。命運半點不由人,咱們先是做清廷的官,后來做白蓮的官,現在怕是又要改換門庭了,那些人背后怎么稱呼我們?”
“三姓家奴”
倆人相視苦笑。
司馬尚也頗為真誠:
“我們也不想做三姓家奴,可我們有選擇嗎?為了道義殉身,做大清的忠鬼?還是白蓮的忠鬼?都不可能的。你我都清楚這世道的真正模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