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暴雨,狂風。
秋風呼呼呼的哀嚎,傾瓢的大雨砸在屋頂的舊瓦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噼里啪啦聲。
金瓜城城東一偏巷,因最近一月的連綿大雨,地面雨水彌漫,各家各戶的門檻也開始泛著青苔。
此時巷道的盡頭,是個門戶緊閉的小雜貨鋪。
小雜貨鋪外表好似年歲日久,那扇大門被時光熏的漆黑。
屋頂的低矮處那幾片碎瓦清晰可見。
大雨傾盆,狂暴的大雨順著屋頂的黑瓦,如往常一樣迅速集結,飛速流進了那鋪子的東南角的大黑甕里。
……
此時一身黑衣的陳清河,正坐在一個大黑甕旁邊。微微向上挑的凌厲雙眸死死的盯著,空中那張飛舞著的巴掌大的黃符。
黃符的顏色昏暗,漆黑一片,可上面的符文卻鮮紅如血,好似透著一股血腥的腐朽味。
眼看著符文的線條開始翻涌,陳清河的神情越發緊張。
黑甕的甕底先是發出幾聲異響,之后,甕口開始噴出一口接一口的陰寒白氣。那些白氣像是鋼刀一般,把她的臉凍的一片蒼白。
幾瞬之間,黑甕里頭的東西劇烈翻滾,甕開始不斷搖晃。里頭的血水也逐漸粘膩膿稠。
幾只猙獰發黑的骷顱突然嘩啦一聲,在黃符的壓制之下,沖破水面,抓住甕沿,掙扎欲出。
一直屏氣凝神的陳清河,不敢逃跑。燒香念咒,舉著香頭圍著甕口晃悠三圈,便快準狠地插進那碗滴了幾滴公雞血的生米里。
很快,黃符無風自動,剛才還一臉猙獰的骷髏,就被壓進了甕中。
見恐怖的身影慢慢退去,陳清河心跳忽上忽下,驟見眼前白光閃爍。
轉眼間,她只身站在一處陰暗潮濕的地界。
此地極為陰森,昏暗朦朧中,一道道漆黑的詭影飛快閃過。
陳清河不敢多想,神色嚴肅從胸前掏出一個卷軸。
看著上頭標注著的魔域幾個關口,陳清河找準方向就往東走。
嘔!
才往前走了百步,越發濃郁的腥臭腐敗味兒讓她生理性的干嘔。
這尸臭沖天,熏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陳清河知道耽擱不得,把包著臉的裹干尸的布緊了緊后,就繼續小心翼翼的往眼前蜿蜒起伏的小道上走。
沿途成片成片的墳包,讓她邁步的力道越發艱難。
聽見墳包里時不時冒出幾聲低沉的痛苦呻吟,看見墳頭草之間,似乎還站著一群群影影綽綽的身影,陳清河垂下眼眸,寂靜無聲。
深夜疾走,極為耗力。
陳清河走著走著,就有些疲累了。
隱隱的,霧氣越發騰騰。原本能看見前方七八米遠的陳清河,感覺眼前越發朦朧。
冰冷的霧,太大了。
每呼吸一口寒氣,肺部都開始生疼。
走著走著,陳清河的上下眼皮子都開始耷拉,這濃重的睡意就好似幾天幾夜沒合眼。
叫人現在就恨不得立馬找個安穩的地,徹底睡死過去。
倘若開了天眼的人在這,一下就能看出常人肉眼無法察覺的陰氣鬼氣,已經將陳清河徹底包圍。
知道這就是親爹說的走陰路的險惡之處,不敢大意的陳清河,就趕緊從腰包里拿出她爹坐化前替她煉制的兩張人皮紅幡。
在嘴里含了一塊白玉一般的小指骨,小聲念咒。
轉眼紅幡凌空,黑氣涌動,呼呼生風,將包圍陳清河的陰氣、尸氣、死氣、鬼氣、濁氣,驅散一空。
一瞬之間,陳清河便看清五步之外,尸骸遍地,頭骨堆積,京觀如岳。
怎么這么多尸骨?
這也離的太近了……
陳清河搖頭甩出腦中繁雜的思緒,定定心神,緩步上前。
細細打量,身軀微躬,在紅幡的指引下,腳步轉輾騰挪,飛速往前走。
人皮紅幡時不時傳來兩聲意念,道此地極為兇險,不可多留。
約莫走了一個時辰,陳清河便注意到前方不遠處,走著一位頭發花白,瘦如枯樹的灰衣道人。
這道人此時鼻子抽動,腦袋突然來了個180度的彎折過來。
乍見陳清河身披黑色長袍,行動之間隱隱露出里頭包了一層又一層的裹尸布,連頭都用了裹尸布包著,眼睛處都只露出了兩個微不可見的縫,周身還有法器指引,……他瞪大雙眼,瘦削的身軀抖動,很是詫異。
“小友,你打何處來?”
陳清河沒停,沉沉的看了他一眼,聲音嘶啞道:“往來處來。”
此青衣道人心中微訝,又問:“那你欲往何處去?”
陳清河見他臉色紅潤,眼亮眉濃,下巴胡須無風自動,她想了想,認真回問道:“尸傀宗?”
這道人聞言,額頭上的青筋直冒,心里更是咯噔一響。暗道,剛才這一路上,莫不是就是這小子在跟蹤我?
想到自己從人間走到這,不知跨過了多少條白骨河,翻過了多少隆起的尸骨山。且,為了越過那一座座怨氣沖天的恐怖京觀,不知耗費了多少把自己祭煉好的骨拂塵……,這小子一路上卻在他身后看著,這青衣道人一張老臉扭曲了一瞬,又不動聲色的跟她攀談起來。
“小友,你這人皮紅幡好眼熟,跟昔日紅蠱真人成名的本命法器,似乎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陳清河聽了,心念一動,只得冷沉道:“你這老道,見識不錯。”
還不等青衣老道說些什么,前方尸骨遍地的大山深處,突然冒出一陣陣沖天的青色火光。
有人皮紅幡傍身的陳清河,很快就被漆黑的濃霧遮擋住。
早已習慣黑暗的陳清河,微不可見的瞇了瞇眼,再次無聲念出幾聲咒語后,很快就顯現出身形。
而那灰衣道人再次一臉肉疼的廢了一把拂塵后,身影才慢慢顯露而出。
……
兩人一前一后,走在去往尸傀宗屬下城池的小路上。
這一路上,灰衣道人不斷搭訕,時不時打聽她底細。讓穿越前就有點社恐的陳清河,心里很是煩躁。
不想說的一律不說,不該說的也不會說。
只用了兩句似是而非的話糊弄對方。
大約一刻鐘時間,前方出現一處山坳。
一座火光耀眼的城池,背靠十座黑色骨山,靜靜的矗立在那里,
沒有遲疑,二人一前一后的大步邁下山丘。
兩人熟稔的穿過幾座迷蹤陣,就聽見一陣陣陰私竊語。
再往前走了約莫幾十步,不用凝神去聽,好似熱鬧集市一般的吆喝聲,猛然襲來。
“小哥兒,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哦!剛挖出來的大腿骨,還帶著生氣,都是新鮮著呢!”
“小哥兒,今天晚上是最低價……”
城池熱鬧,來來去去的黑衣人也極其的多。
陳清河沒時間耽擱,徑直的往一條黑咕隆咚的巷道去了。
那青衣道人原本還想跟上去。
但一想到此人極有可能就是那位,……殺孽深重、心狠手辣的紅蠱真人,惜命的他最后還是把腿縮了回來。
算了,好奇心害死貓。
自己好不容易修得人身,還是不要惹那個是非了。
……
陳清河在黑咕隆咚的小巷深處七彎八拐,進了一家店鋪后,就盯著柜臺的掌柜冷沉問道:“我去歲在你們這訂的一副法器,你們做好了沒有?”
那掌柜一看陳清河一身黑衣,眼睛都沒露一個,他想了想,就迎出來道:“您是?”
陳清河惜字如金,“紅蠱。”
那掌柜聽了,下意識的打量了陳清河一眼。
他前段時間就聽說紅蠱真人被人圍攻,受了重傷,且不命不久矣,還尋思著他應該不會來了。未曾料到,這紅蠱真人今日竟親自前來……
見陳清河身邊紅幡涌動,凌厲的氣息像是要殺人,……原本心里還有點異動的掌柜,又猶豫起來。
思及自己小門小店的,要是真的讓這殺人不眨眼翻臉,把他得罪,自己丟掉性命不說,店鋪不在了上頭人說不定得把他全家挫骨揚灰,……
思及這事兒不劃算后,他便趕緊將她迎了進來。
不說廢話,他親自去了倉庫,取了一個靈光遍布的柳木盒子。一臉熱情的將它放到了陳清河的面前。
“真人,這是您要的法器,您請過目。”
陳清河看了紅幡一眼,很快紅幡無風自動,將柳木盒子打開。
看見里頭端端正正放著的那只靈筆,陳清河心里暗喜。
點了點頭后,拿了東西就走。
那掌柜的見她才踏出店面,咻的一下,就沒了聲影。只得叫上幾個護衛,讓他們暗悄悄的去尋。
……
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陳清河,沒在此地停留。
一瞬之間念完背了百八十遍的疾風咒語后,她整個人就被人皮紅幡包裹起來。
人皮紅幡不愧為法器,差不多一刻鐘后,陳清河就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重量。
她睜開眼睛,看見面前就是那熟悉的黑甕,又拿出儲物袋翻找了一通。發現那柳木盒子里的筆都在,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回來了!
她竟然真的靈魂出竅,還平安回來了!
過去一個星期里,她一直都在準備、模擬。
練習各種口訣和各種咒語,模擬這一路上可能發生的突然事件。
還好,她運氣不錯。
真的拿到了這支筆,一切都極為順利。
陳清河緩緩站起身,脫下身上層層包的死緊的裹尸布,去燒熱水洗澡。
洗完頭洗完澡后,身上一陣輕松的陳清河,躺在松軟的被子里。靜靜的想著自己的事兒。
如今這狹小昏暗的小雜貨鋪,已經成了她在這個異世的唯一棲身之所。
小雜貨鋪被一道墻隔成了兩間。前面是不到6平米的小鋪子,后頭的房間則成了她的臥房。
狹小陰暗的臥房里,只有一扇狹小透氣的小窗。小木窗用黑紗糊著,透著外面的夕陽,一片黑黃。
不知不覺,陳清河睡了過去。
傍晚的太陽光線折射在屋內。
古舊的書桌,斑駁的架子床,還有……那片暗沉沉的灶房。
躺了一會兒,又渴又餓,陳清河就坐在書桌邊,喝了一碗茶,吃了半塊餅干。
勉強填飽了肚子,陳清河就打開跟她穿越的書包。
拿出筆記本和水芯筆后,就開始用中英文加拼音,記下今天發生的事。
今天是她穿越的第8天。
天氣:凌晨暴雨,傍晚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