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琴就感覺身體都輕盈許多,內心無比的輕松自在。
她在宋家這么些年積累的怨氣都消散了。
一想到以后跟他們毫無瓜葛,還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至于宋炳坤會怎么樣,她早就不在乎了。
宋從春也沒太難過,宋老太太這么一鬧騰,他干脆一根腸子扯斷,從此再無牽連。
從宋家一出來鐘毓抬手看表,差不多也到飯點了。
八月的天氣太熱辣,走在大街上的滋味真不好受。
“咱們找個小餐館,吃點東西再回家吧。”
周琴正肉疼今天的雙份禮錢呢,她摳搜的老毛病又犯了,不大贊同道:
“家里冰箱里有菜有面,我回去給你們做個拌面得了,加黃瓜絲兒和香腸,咱就別花錢在外面吃了。”
宋從春不在意的說道:“我都行,只要能填飽肚子。”
鐘毓搖頭失笑,“我想著給你花錢省事呢,溫度這么高,做一頓飯吃不了多少,反而弄得一身臭汗。”
周琴滿臉的不以為意,“做頓飯又熱不死人,你媽可沒那么嬌氣。”
說完她又有些懊惱,“之前還是不該太沖動,應該等吃了酒席再去教訓那個老東西,白白浪費那么多禮錢。”
宋從春哭笑不得,他媽這是鉆進錢眼里了。
“媽,咱得了便宜就別賣乖了,宋伯濤那屋子新買的東西都砸光了,重新置辦可不便宜。”
周琴就好似沒聽到一樣,拉著鐘毓說道:
“中午我再給你加個荷包蛋怎么樣?光吃素的也不行。”
鐘毓沒什么胃口,她用手扇著風,無精打采的說道:
“媽,你還是少做點吧,我苦夏,吃不下太多。”
這是鐘毓的老毛病了,一到夏天就要瘦好幾斤。
周琴也不勉強她,“行吧,給你少做點。”
又過了一會兒,她猶豫著說道:
“你看我要不干脆直接辭職得了,都鬧成這樣了,也不在乎多提前幾天。”
今天他們紡織廠也有不少同事來吃席,她跟宋家這事鬧的,確實有點不好看。
不想繼續面對同事探尋的目光,周琴就想干脆辭職走人算了。
鐘毓倒是能理解媽媽的想法,這個事她自己拿主意就好,身為女兒只要給與支持就行了。
“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把心思放到接下來的新事業上也挺好的。”
周琴聽女兒這么說不自覺的露出笑容來,她有女兒的支持就什么都不擔心了。
辭職報告這東西寫起來也快,周琴回家不用半個小時就寫好了。
第二天上午就直接拿著辭職報告去了人事科。
這年頭主動辭掉正式工作的人可不多,她這做法讓人事科梅主任驚掉下巴。
“周會計,你這是想干什么?我聽說你跟宋廠長離婚的事了,這婚離了也就算了,工作怎么也不要了?”
梅主任跟周琴同一批進廠的,當初就她倆有大專學歷,還是少有的高材生。
這么多年兩人關系也都挺好,有事也都能互相幫把手。
周琴笑笑,不緊不慢的解釋道:
“辭職這事兒,是我考慮很久做下的決定,就算沒有跟老宋離婚,我也還是要辭職的。”
梅主任不解,她狐疑的問道:
“難不成你找到更好的單位了?”
梅主任跟周琴關系不錯,幾十年的老同事,人家也不能看著她沖動行事。
周琴連忙搖頭,“哪能啊~我是看現在好些企業都裁員了,大批的職工下崗,哪怕是國營單位也生存困難,咱們紡織廠的情況你心里也有數,我這也是提前給自己找出路呢。”
梅主任有些不以為意。
“咱們這么大個廠,還怕養不活你啊,外面可不好謀生,從春還小,以后讀書娶老婆可都是要花錢的,你這又剛離婚了,老宋能指望的上?”
周琴嗤笑道:“不瞞你說,就算不離婚我也指望不上他啊,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數的,這辭職報告我就交給你了,我把手頭上的工作交接好就不過來上班了。”
梅主任沒料到她來真的,趕緊推辭道:
“你辭職這事我可批不了,還得跟廠長說呢。”
周琴不在意的擺擺手,“隨便你們怎么弄吧,反正我是不會改變主意的。”
她有自己的打算,對于未來也充滿信心,她從不畏懼挑戰,早就對新挑戰躍躍欲試了。
另一邊宋炳坤本是不打算到廠里去的,畢竟家里的一堆爛攤子他還沒有收拾妥當。
昨天汪惠娘家人看到喜房被砸成那個樣,又獅子大開口狠狠咬下了他一塊肉。
宋炳坤的錢早就被兒女掏空了,辦完酒席兜里只有一百塊錢,不得不伸手朝別人借。
一聽梅主任給他打電話說周琴要辭職,他又不得不著急忙慌的往廠里趕。
這邊季紅女兒出院,她也回廠里上班了,她一回來就聽說了周琴離婚這事兒。
前腳周琴拿著單子離開辦公室,后面辦公室的同事就竊竊私語的說著廠長夫妻倆的私事。
她畢竟好幾天沒在單位待著,消息滯后很多,聽他們說了才知道個大概。
新來的那個朱會計越說越不像話,她聲音刺耳的說道:
“你們都說是周會計提的離婚,我瞧著可不像,肯定是咱們廠長嫌她老才一腳把她蹬了的,像她這樣人老珠黃的女人就愛作妖。”
有人聽不慣這話,出言反駁她。
“話也不能那么說,那跟廠長家住的近的同事都知道,說是廠長太偏心了,家里的錢都貼給前頭老婆生的了,咱們周會計能同意?”
朱會計翻了個白眼。
“這點小事都計較,原配生的孩子顧著也是應該的,我看還是周會計太小家子氣了,廠長疼孩子又有什么錯。”
季紅雖然以前跟周琴不對付,可現在人家女兒對他們家有恩,她也不好置身事外。
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不客氣的說道:
“清官難斷家務事,周姐離婚那是他們夫妻自己的事兒,不知全貌不予置評,你們不懂這個道理嗎?”
朱會計諷刺一笑,不懷好意的來回打量她。
“季姐,周會計離婚,你應該是最高興的吧,你對廠長那點小心思誰不知道啊,沒了周會計擋在前面,這下你稱心如意了吧。”
朱會計是懂得怎么惡心人的,季紅以前是有那心思,現在卻是沒半點想頭的。
她不客氣的回懟道: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我什么心思你都知道?我們這些老婦女聊天無所顧忌也就罷了,你一個還沒結婚的小丫頭片子什么話都敢亂說,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
季紅可不是吃素的,她這話里的威脅意味很濃。
朱會計氣的臉通紅,季紅這是要拿她名聲做文章呢。
萬一她真惡意抹黑,傳出去把她名聲搞臭,那可就沒有好對象跟她相親了。
可這口氣讓她憋著那也是不可能的,她眼珠一轉,惡意滿滿的說道:
“季姐,周會計離婚騰位置出來你很高興啊,不然為什么這么維護她。”
她這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故意加重腳步往這邊走。
沒一會兒周琴就露面了,她直直的看向朱會計,面上的表情意味深長。
“喲~小朱知道的挺多啊,這么多婦女同志都沒你能耐,你可真了不起!”
朱會計僵硬的扯扯嘴角,她也就只敢背后編排人,周琴那暴脾氣上來是真會動手揍她的,她招惹不起。
“周姐,你誤會了,我們這是說笑逗趣兒呢。”
周琴拖開自己的椅子,涼涼的說道:“那你這是太閑了啊,我剛遞了辭職報告,你干脆就接手我這邊的工作吧,過來我倆交接一下,我給你的時間可不多,到時候我走了你這不會那不會可沒人教你。”
朱會計一臉懵圈,事情的走向出乎她意料。
她因為是新來的,又是走后門托關系進來的,自身并沒什么真本事。
乍然讓她接手干活,她立刻就緊張起來。
周琴倒也不故意藏私,真就事無巨細的一點點教她。
奈何這丫頭腦袋不靈光,又一問三不知,總是被周琴罵,搞的同辦公室的都不敢靠近她們。
只有季紅默默偷笑,這朱會計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誰讓她那嘴沒把門呢,之前說的話,周琴肯定是聽見了,也是她活該!
等宋炳坤到財務室辦公室的時候,朱會計已經被罵的慘兮兮,腦子都要當機了,可預算她還是搞不清楚。
周琴看見宋炳坤過來,直言不諱道:
“你找個腦子機靈點的跟我交接吧,這丫頭太笨,手把手都教不會。”
宋炳坤面無表情看了朱會計一眼。
“這事兒等會說,你先跟我來辦公室一趟,我有話問你。”
他倆做這么多年夫妻了,就算是離婚了也沒什么好避諱的,周琴倒也沒有回絕。
她跟著宋炳坤去了廠長辦公室,進去以后不見外的自己找地方坐。
這幾天宋炳坤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加上頭發花白,一坐下來佝僂著身子,就跟老頭無異。
他昨晚郁悶多喝了點冰啤酒,又去河里洗了個澡,回來還對著風扇吹,早上起來扁桃體就有些發炎聲音沙啞。
“你怎么回事,辭職是可以隨便拿來玩的嗎?我雖然是廠長可也不能任由你拿這個開玩笑吧,你就算看不慣我,也不用這么任性折騰吧。”
周琴冷笑一聲,“宋炳坤,你到現在還這么自信,到底是誰告訴你我辭職是鬧著玩的?”
宋炳坤無奈道:“你都這個年紀了,想要找一份穩定的工作不容易,要不是因為我,你何必要丟掉自己的飯碗。”
周琴真要被這男人的自以為是給笑死,她覺得兩人沒有繼續聊下去的必要了。
“行了,你也別想太多,我辭職是在跟你離婚之前就有的想法,紡織廠的效益差,能挺幾年你自己心里有數,我這人習慣居安思危,與其被動的下崗,倒不如早幾年自己出去闖。”
宋炳坤咬緊牙關,死死捏住拳頭,他氣憤的說道:
“照你這說法,離婚的想法也是早就有了?”
周琴毫不隱瞞的點頭承認。
“我們對未來的規劃不一樣,沒必要勉強在一起,你還是直接給我批辭職書吧,我后面可能不過來了。”
宋炳坤沒料到她這么著急。
“你已經找好工作了嗎?是不是阿毓給你安排的?”
周琴站起身隨意的說道:
“為什么一定要找新工作呢?阿毓確實幫了很大的忙,這事剛八字一撇,我暫時就不說了,行了,你有空管好自己就行,我就不用你操心了。”
她走的瀟灑,宋炳坤卻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好像他從來就沒有了解過這個女人。
周琴的全部心思都用在服裝店上面,而宋從春自從跟附近讀六中的男孩子稱兄道弟后,就知道了很多學校內幕消息,自此他的心思就全部放在學習上,勢要在入校后卷死他們。
鐘毓在醫院也沒閑著,她趁著空擋歸納整理瑞瑞的相關病歷資料。
下半年的交流會,她要作為團隊主要負責人,跟所有同行講解討論的。
可惜他們醫院目前還沒有引入電腦辦公,鐘毓覺得手寫的文檔不足以展現她的能力,考慮等瑞瑞二期手術結束后,要不要去網吧用電腦制作精美的PPT。
既然她參加這個比賽,那就勢必要展現出她全部的本事。
比賽就是為了拿獎,她要做就做行業第一。
她正思索著怎樣用最簡練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外邊突然傳來湯嘉仁發瘋似的喊叫聲,他抱著個孩子拼命找人。
“鐘毓!鐘毓!你在哪里?快點出來救人,快救救我女兒。”
湯嘉仁今天沒上班,身上也沒有穿白大褂,他懷里抱著的女孩讓人看不清具體情況。
這瀕臨崩潰的呼喊讓鐘毓的臉色一變,她立刻循著聲音往外跑。
一出門就看到不遠處的湯嘉仁,趕忙快步迎了上去。
沒半句廢話直截了當的問道:“患者什么情況?”
湯嘉仁嘴唇干燥,面如死灰的說道:
“甜甜被濃硫酸誤潑到臉上了,我用自來水替她沖洗過,求你救救她。”
兩人邊跑邊說,很快他們就抱著人到了手術室。
張護士長也是機靈的,遠遠看到湯嘉仁狂奔就知情況緊急,提前一步通知手術室做好準備。
當他們把孩子送進去后,鐘毓毫不留情的讓人將湯嘉仁趕了出去。
硫酸的腐蝕性極高,一旦接觸到皮膚,其損傷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在極短時間內用大量自來水沖洗清除或降低其濃度,進一步減少其損傷是急救的關鍵。
盡管湯嘉仁這一步做的很好,可緊隨其后趕過來的郭鵬飛,看到孩子的臉時還是倒吸一口涼氣。
鐘毓沒空思考其他,她冷靜的說道:
“創面繼續沖洗,立刻給患者進行靜脈補液抗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