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大中小///第五章:毫發常重泰山輕第五章:毫發常重泰山輕→
河南府界,一間破舊的山神廟掩映在半山中的松林里,寺中的山神雕塑手臂殘缺不全,頭上落滿了灰塵,蛛網從耳朵上一直牽到另一只手握著的法器上。
清晨的露珠濕了瓦片,幾滴露水從瓦縫里滴了下來,落在地上的泥坑里。鳥兒從巢里出來,撲騰著翅膀,扇走了露珠。
一縷陽光越過山巒,穿過樹叢,拂過鳥鳴,透過瓦縫,照在廟堂內破敗的山神雕像上,仿佛回光返照。
角落里,于長宣和鐵漣兩人扶起躺在枯草上想要坐起來的何九淵,陸柯則在旁邊靜坐養神。四人雖不是滿臉污穢,但臉上、身上的血痕依稀可見,所著衣衫也多處破裂,一看就知道是經過幾番奔波惡斗,拼死殺出來的人。特別是何九淵,顯然是內傷嚴重,氣息不勻,面色發白。
“師父,我替你療傷”,鐵漣說著就準備在何九淵背后盤腿坐下。
“不用了”何九淵擺擺手,用微弱的聲音說到。
“陽川”陸柯吁了一口氣,看了過來,臉上掛著無奈和愧疚的表情。
“大哥,你別說了,我知道你也傷的不輕,那一掌……若非大哥,我恐怕已經命喪當場了。”何九淵掙扎著說完這些話,已經非常吃力。
“長宣,扶我過去。”
于長宣噙著淚,扶著陸柯坐在了何九淵對面。
“陽川,你我之間,就不說這些了。”
何九淵點了點頭,道“大哥,你我這么多年,情同手足,今日,我恐怕是……是無力回天了,泰山一脈,唯有托付給大哥了,這掌門指環,也請你……請你再次收回,如此,也不枉我們……相交一生。”何九淵哽咽著、急促著說完了這些話,又顫抖著、用力地摘下了掌門指環,遞給陸柯,然后瞇了瞇眼睛。
“陽川……我也不說什么了,這指環我收下,泰山一脈,我替你照看就是”陸柯說完,眨了眨眼睛,終是控制不住,背過身去,淚水已在眼中打轉。
像陸柯這等人,早已看慣了生死,對于何九淵的死,他的確不需要什么言語了。自何九淵十六歲行走江湖,他們相遇、相斗乃至相交于廬山之下,如今已快四十年了。那時,何九淵還是孓身一人,在陸柯的幫助下才得見恩師羅倚。二十多年前,他們叱咤江湖,共同創下了今日的泰山基業,而今,如夢幻般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漂泊江湖的歲月。他的才能并不遜于何九淵,只是他并不愿受拘束,因此將掌門之位讓與何九淵。這么多年來他甘當陪襯,他只要朋友,只要一顆真誠的心便足夠了。而今,何九淵走了,他卻不能繼續過他的笑傲江湖的生活,他要對泰山派負責,只為了不負摯友。
何九淵微笑著,將頭轉向了鐵漣。“漣兒,為師與你父親,有過數面之緣,你父親……如此信任于我,將你托付給我,我實在……實在是有負所托。你八歲入我泰山,我一直將你……將你視如己出,如今……我要走了,沒什么留下,只有這支筆……希望你……好好珍惜,平時多多請教……請教師伯,為師也就……也就……死而無憾了……。”何九淵咳嗽著、掙扎著、斷斷續續說完這些話,氣息愈加的微弱失調了,到最后,聲音已經細不可聞,看樣子,魂歸之期已近。
鐵漣使勁地搖著何九淵,使勁兒地呼喚著,終是沒能挽回死神的眷顧。他看著手中的那支筆,一股愧疚感、無力感油然而生,他對自己的蠢笨感到氣惱,學藝十多年來,自己始終沒能將儒學與武學貫通,在泰山弟子引以為豪的書法造詣上,自己也是恥于出手,而今,這支筆放在自己這里,是不是一種笑話呢?
何九淵走了,走得安詳而又頗為不舍,那么多的疑問,等著陸柯、于長宣、鐵漣他們去尋求答案。
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就在他們從武當回山的路上,先是被一伙不明來歷的人跟蹤,隨后遇到劉靜山帶人前來迎接。可沒想到,劉靜山帶著幾個被收買的弟子突然從后面出手,集中刺傷了何九淵和陸柯,然后伏兵四起。四人拼死突出,又遭到劉靜山帶領的高手一路追殺,在一些衷心弟子的保護下,才逃到此地。
“師伯,我們殺回泰山,找劉靜山報仇。”鐵漣還是擺脫不了失去師父的悲憤,大哭幾聲后,像一頭狂怒的獅子一樣站了起來,朝外面沖出去。
“糊涂”,陸柯一把拉回鐵漣,“你這是去送死。你以為這事是這么簡單的,我告訴你們,劉靜山并不僅僅是為了復辟,跟隨他一起的有眾多高手,其中有些可能還是錦衣衛,這里面肯定有朝廷在插手。”
鐵漣一驚,旋又道“我找的就是朝廷,先殺劉靜山,再殺紀綱,最后殺了昏君朱棣”,說完又擺脫陸柯,繼續往外闖。
“鐵師弟,你冷靜點。”于長宣趕緊擋住鐵漣,“我們聽師父的,不能這么硬闖”。
“你聽師父的,我聽誰的?”鐵漣怒吼道,說出話來已經失去了理智。他用力推開于長宣,拔腿跳出門外,誰曾想,“咚”的一聲,倒了下去。
原來是陸柯掙扎著沖了過來,從后面擊暈了鐵漣,但他自己也是一陣氣血翻涌,嘔出血來。
“仇當然是要報,但不是現在。朝廷既然要對付我們五岳,其他幾個門派想必也遭殃了。現在我們好不容易躲開了追殺之敵,當務之急,是把傷養好,然后設法探得其他門派的消息,再決定下一步行動。”陸柯似是在對鐵漣說、似是對于長宣說,又似是在對自己說。
“師傅,要不你和師弟先在這里歇息,我去外面探探情況。”于長宣建議到。
陸柯看了一眼,雖然覺得這個建議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看了看已經倒下的何九淵,終究是沒有答應,對于自己這個唯一的傳人,他還是非常愛護的,雖然平時打罵不少,但在這個時節真讓他一個人出去,他一點兒也不放心。
“長宣,你也累了,還是先別出去了,這個地方還算隱秘,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再說,我們現在本來就勢單力孤,不宜再分散了。”陸柯慢條斯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