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鸞雙手一攤:“這兩支筆本身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這倒也不算是她謙虛,實際上這個時代,無論是類似前世鋼筆類似的“硬筆”,或者是用炭條石墨制作的類似“鉛筆”的筆,都不算是什么特別稀罕的玩意。
然而這些除卻毛筆之外的筆,被主流,尤其是士大夫階層或者其他達官顯貴認為是“不入流”的物件,是只有沒錢買毛筆才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
總而言之,這玩意不能算是稀罕物,反而算得上是“廉價貨”。
沐行之聽了蘇青鸞的話,并沒有產生憤怒或者失望的神情,而是一副“我知道你話沒說完,你接著說”的表情微笑著凝視她。
蘇青鸞也不廢話:“有道是百聞不如一見,不如我實際運用一下這筆,你才能看得清這筆的妙用。”
于是,蘇青鸞要來了紙和鎮尺,權當做固定紙張用。雖然沒有畫架讓她多少感覺有些別扭,但是畢竟也只是小試牛刀,不是畫什么特別高難度的作品,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可以,甚至都不用特意打草稿,也不用頻繁改動。
……不然她還得研究怎么做橡皮。
蘇青鸞掃視了這前廳一周,最后還是鎖定了這近在咫尺的一套茶具。
茶具本身因為沐行之隱姓埋名的原因,只使用了最簡單的白瓷,上面的紋樣十分簡單,一套四盞茶杯,上書“梅蘭竹菊”,并用墨簡單挑染幾筆勾勒出相應紋樣。
那筆觸即便蘇青鸞對國畫沒有什么了解也能看出很是粗糙——畢竟但凡有些水平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勾勾刺刺的細節,一看就是筆鋒沒有收住或者毛筆分叉了。
而中間那一尊茶上也簡單上書“歲寒四友”,但這豎著書寫的四個字從蘇青鸞的角度有一半是被遮擋住了的。
這四盞茶杯一尊茶壺,外加上竹編的托盤,放在有些褪色的木桌上,剛好是一幅靜態寫實素描圖,蘇青鸞把自己的凳子扭轉過來方便觀察,又把自己面前的矮幾調整了一下位置,開始作畫。
要說這素描,最開始也是同書法一樣,是前世師傅為了讓她磨性子,外加鍛煉一下手上的穩定性才學的。
從小學到初中二年級,蘇青鸞學了六七年。后來中考之后學業逐漸繁重,而且隨著廚藝愈發精進,師傅讓她初中畢業就漸漸在寒暑假給后廚打副手,所以時間就沒那么悠閑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無論是素描還是書法,蘇青鸞都暫且扔下了。
不過每個學期,蘇青鸞都會把這兩眼撿起來那么十天半月——因為這兩樣算“特長項目”,可以為班級和自己爭取榮譽,獲得獎學金或者“藝術節比賽”的獎勵。
也就是因為這樣,這些“特長”哪怕在大學,蘇青鸞也沒有完全扔下。M.23sk
后來生病常年纏綿病榻,蘇青鸞少了很多戶外活動的機會,素描和書法反而是她打發時間的好消遣。
所以即便算上重病不能提筆和穿越以來的一段時間,蘇青鸞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動筆了,現在也完全不會感覺到吃力,畢竟多年的底子還在。
更何況,蘇青鸞覺得至少在花溪村這一畝三分地,會“素描”這一技能的應該只有她自己,即便她的畫工稍微有些退步,只要她臉皮夠厚,就沒有人能夠覺察!
心里漫不經心地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蘇青鸞手上卻是很穩,轉眼間就把簡單的空間透視關系找好,打好草稿了。
這時候,沐行之也看出來她畫的是桌子上那一套茶具,特意放下手上的茶盞,嚴絲合縫地放到了原本的位置——甚至連方向都絲毫沒變,并起身讓開座位。
蘇青鸞見狀失笑道:“行之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隨便去倒茶喝茶便好。”
雖說這一組是“靜物”,不過即便是稍微有所變動,也不會影響最終成品的完成——不然那些給真人畫全身像的畫家,難道要求模特兩三個小時都一動不動么?
沐行之放下茶杯,也不再裝“不良于行”了,就著起身的勢頭直接踱步到了蘇青鸞身后,看她照著一套茶具寫寫畫畫個什么——然后他看到了一張“鬼畫符”。
的確,這透視關系剛找好,一般沒有什么素描基礎的實在看不出什么名堂。
然而沐行之并非一般人,他自幼的名家所傳,莫說君子六藝,即便琴棋酒畫這類愉悅情志之事,也十分精通。
因此他一眼就看出來,雖然蘇青鸞的紙上那套茶具只是模糊的輪廓,但它們之間的位置卻十分準確!
原本沐行之是想著不打擾蘇青鸞,趁著她作畫去找本書消遣時間。但是就這么看出名堂來之后,他反而把原本打算離去的步子轉了回來,直接背著手站在蘇青鸞后面,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怎么繼續。
“……”以前沐行之一直坐在輪椅上,蘇青鸞并沒有特別直觀的感受,只覺得他身形瘦削纖細。
但是如今沐行之整個人站起身來,蘇青鸞才猛然發覺:其實沐行之的身形十分高挑,而且沒有想象那般弱不禁風!
所以被這么碩大一只“背后靈”盯著,蘇青鸞想起了那些年被班主任從教室后窗支配后腦勺的恐懼,頓感亞歷山大。
……雖說這么一個被“監考”的狀態,她也不是就畫不出來了,然而還是那句話——可以,但沒必要。
蘇青鸞扭頭一副狗腿笑的樣子:“要不……你去找本書看看?”或者干什么別的事情也好啊,總之別在她身后當背后靈!
蘇青鸞在這一瞬間,有些想念“身體病弱、不良于行”的沐行之。
仿佛覺察到了蘇青鸞的怨念,沐行之微笑著點點頭,轉身……又坐回到他的那個輪椅里面,繼續cos病弱公子。
好吧,蘇青鸞知道,即便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對方也不會在外面有可能被看到的前提下貿然用雙腿走出去的。
雖然有段時間沒有動筆,手上的“鉛筆”也是首次使用,不那么趁手,但是畢竟好幾年的底子還都在,蘇青鸞很快完成了這樣一幅靜物圖。
長舒了一口氣,蘇青鸞招呼沐行之過來看。
沐行之起身的時候手上正端著茶盞,走過來低頭的時候,姿態還頗有些瀟灑慵懶。
然而等到他看到蘇青鸞的“畫作”之后,原本漫不經心的笑容一頓,倏然變得鄭重而嚴肅起來。
他三步并作兩步把茶盞放回到桌上——蘇青鸞還從來沒見過他的動作這般利落急切過——然后……在輪椅上再次坐了下來?
蘇青鸞目瞪狗呆:難道這時候不是再次快速走到自己身邊詢問這畫的奧妙之處么?怎么這個發展同自己所預想的不太一樣呢?
接下來,她就知道為什么沐行之要特意坐在輪椅上了。
只見沐行之在桌子下面不知道按了什么,外面廊檐下的方向立刻響起了清脆的鈴鐺聲。
一瞬間,蘇青鸞真的很好奇沐行之的機關到底是怎么設計的——不過她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這種應該是屬于機密吧?
“如果你對于剛才那個機擴好奇,待會兒可以給你看看。”沐行之微笑道。
……原來不是機密。
隨后,蘇青鸞知道為什么沐行之要坐立刻轉身坐到輪椅上了,因為原本關上門在外面守著的松伯,從門外推門而入,十分自然地走到了沐行之身后推起了輪椅。
蘇青鸞覺察到是沐行之是想要松伯一起來看看自己的畫,于是十分乖覺地自己起身,并把自己坐的凳子挪動回到原本的位置,一邊看著這二位看畫,一邊喝茶潤嗓子——連續作畫將近一個小時,她也有些渴了。
原本松伯仍舊是那種冷淡而刻板的樣子,直到看見了桌子上蘇青鸞的畫,蘇青鸞第一次在松伯那“冷淡嚴肅”的臉容之上,看到了另外一種表情——驚訝。
不,準確地說,是比驚訝更上一個量級的“震驚”。
“這……這是……!”相比于沐行之的克制,松伯的震驚表現得更加外放而明顯,“這種纖毫畢現的畫技……我甚至能看到瓷器的光澤!這真的是畫上去的……?”
語氣中滿滿都充斥著不可置信,松伯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摸那張畫。
“等等別摸!”蘇青鸞連忙出聲制止。
說時遲那時快,蘇青鸞原本還以為這幅畫直接會被摸花了,不過沐行之的反應性比她預想之中快得多。在松伯的手觸碰到畫紙的前一刻,松伯的手腕被他穩穩地抓住了。
蘇青鸞松了一口氣,對他二人解釋道:“這畫筆用來作畫的‘筆芯’十分柔軟,所以這筆跡也是稍微碰一碰就容易模糊。”
這種問題如果是在現代,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拿定畫液噴一遍,自然完事無虞。
不過這年代她上哪兒去找什么見鬼的定畫液啊?所以只能小心再小心,以后有用的畫也得用心用紙張夾起來。
見那張畫沒有被蹭花,三個人竟然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
蘇青鸞默默吐槽:這算不算是某種赤壁三人組既視感呢……雖然以她的智商估計給赤壁三人組提鞋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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