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素描教學仍舊進步緩慢。
其實沐行之篩選的那幾位“學生”都已經是在繪畫領域有些造詣的人了。只可惜素描和水墨畫工筆畫雖然都是“畫”,但無論是工具或者繪畫技巧都不同。
這就好比硬筆書法寫得好的人,拿起毛筆還是鬼畫符是一樣的道理。
蘇青鸞看著手中交上來的作業十分頭痛——雖然她這素描不需要把學生教得多么有水平,只要求“像”就可以,但現在除卻三位擅長工筆畫的畫者,其余幾位擅寫意畫的就對比例掌握得不是那么太熟練,經常發生透視錯誤的問題。
但是越是有能力的人,從某種意義上,尤其是在自己擅長的專業領域之內就會越固執。
比如擅長工筆畫的那幾位,由于工筆畫也是偏于“寫實”,也要顧及真實的比例,自然對于素描這種都要精確的一比一還原沒什么太大意見。
但是擅長水墨畫的那些,有幾個平素就覺得工筆畫“匠氣”太重,不如水墨畫講求“意境”而不注重外形。
蘇青鸞自然也知道,素描若是畫得好,也能展現各種氛圍和意境。不過她也明白,沐行之看重的并非素描的“藝術性”而是它的“功能性”。
說白了,在這個缺少記錄工具的時代,能夠掌握一門把所見之物原樣畫下來的技術,就是多了一臺人肉“掃描儀”。
所以蘇青鸞也并不打算教授除了比例透視和光影之外的問題——畢竟在這個時代,對于這些人來說,素描與其說是“繪畫”,不如說是“記錄”。
不過就像是最開始素描都是用面包屑擦除,蘇青鸞暫時沒有找到橡皮的其他替代品,自然也是用類似面包的饅頭屑來當做“橡皮”。
而且越是初學者,需要來回修改的地方就越多,這么多人消耗的饅頭總量還是很可觀的。
蘇青鸞心中咋舌:雖然她不知道沐行之的具體來歷,但是這么大的細糧消耗量,很有“鋪張浪費”的架勢。
不過費用都是對方包圓,她只在心中吐槽一下這“學習”的奢侈程度——畢竟就在一墻之隔,花溪村的其他村民可是為了飽腹終日奔走呢。
想到這里,蘇青鸞更加堅定了要把“高端果子醬”的路線堅持下去。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如果能把自己的果子醬做成奢侈品,那么先不說花溪村的村民能不能大幅受益,但絕對能夠避免被坑。
因為奢侈品很多都是有“準入家庭消費水平門檻”。這種高端說法換成更通俗點的話就是:就算是坑,也只坑有錢的,不坑窮人。
至于花溪村的富裕程度……想到聽田杏兒她們說村里為數不多的那兩三家“斗富”的經歷是過年的時候比誰家的花饃饃數量更多花樣更美……
蘇青鸞再看看自己手里把饅頭屑當成橡皮用的行為……
她甚至都產生不出什么“仇富”的心理了。ŴŴŴ.23sk
一轉眼到了第二天,蘇青鸞沒有去和爹娘出攤子,而是等在家中——上次那個小廝離開之前已經告訴過蘇青鸞,謝府會派馬車專門來接她過去。
果然到了辰時正的時候,謝家的馬車停在了蘇青鸞家院子的外面,而蘇青鸞已經等在那里了。
這一次蘇青鸞并沒有特意打扮,只是穿了平素在家經常穿的窄袖直裾長裙。而頭上也只是用發繩挽成一個雙丫髻。
倒不是她舍不得再弄臟一套衣裳,不過如果要給對方以“全力以赴忙碌于制作果子醬”的印象,自然不能打扮得太過夸張。
畢竟沒有哪個廚娘是敷粉三斤,翠環叮當的。
這一次,蘇青鸞沒有空手去謝府,而是拿了之前做好的果子醬樣品——當然,這一次的果子醬口感同之前又是不同。
上一次的果子醬突出的是“茶葉與果香”,而這一次蘇青鸞則是在里面放了一點調味料,生姜。
生姜在中醫的說法中有性溫熱,止嘔吐的作用,而且對于喜歡生姜味道的人來說,生姜的辛辣味能夠消減果子醬單純的甜膩感。
自然,蘇青鸞不是胡亂帶的這一款果子醬。她為了研制新系列的果子醬,做了很多嘗試,加入姜汁不過是其中一種而已。
但是前兩天她在路上同流月聊了不少看上去沒什么用的家長里短的八卦,其中一條就是張媽喜歡吃姜糖,喝姜茶。
蘇青鸞也知道,有相當一部分人喜歡姜和糖組合這種甘甜中透露出一些辛辣的口味,甚至,她在考慮借著張媽把這一款肯定褒貶參半的果子醬給推銷出去。
心中盤算著,蘇青鸞來到了謝府。
這一次有了張媽給各種禮數把關,果然能夠肉眼可見,“繁文縟節”多了起來。
比如之前那個讓人槽多無口的“拜帖”,還有這一次蘇青鸞的身份不能從正門進,還有要現在偏廳等待林林總總……
蘇青鸞面上維持著營業微笑,內心各種彈幕吐槽連綿不絕。終于,等到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謝子安這個主人終于在管家和張媽的陪同之下姍姍來遲。
蘇青鸞對于謝子安這個紈绔少爺不能說是了若指掌,至少也是知道一二。
這個人,說好聽一點,就是性格純質,天真不諧世事。說的直白一些,就是混吃等死,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草包紈绔一個。
若是論吃喝玩樂找茬生事,他一個頂倆;若是找他談論什么正經一點的事情,那不好意思,在紈绔少爺的理解范圍之外。
所以之前蘇青鸞找謝子安說一些吃食上的事情,這小紈绔能夠如數家珍;但是若商量生意上的事情,那這個小紈绔肯定在狀況外。
果然,剛見到蘇青鸞,還沒有等她開口客套幾句,謝子安就在主位的椅子上一靠——實際上蘇青鸞猜他想要來個葛優癱,奈何有張媽的死亡實現盯著不敢太放肆——把這次需要商討時候把握主導權的人轉變成了張媽。
老管家看著自己這混不吝的小主人,原本想要說些什么,到底嘆了一口氣,保持了沉默。
然后,謝子安就扔下一句“你們談著,結果告訴我就行”自己先帶著一干隨從開口了。
蘇青鸞:……甩手掌柜當得如此清純不做作,甚至不愿意演一下,蘇青鸞上輩子加上這輩子二十幾年也沒見過這種陣仗。
另一邊,張媽顯然也被自家這小主人唱的一出甩手掌柜的戲碼搞得一愣。一時間,雖然造成尷尬的并非在場的兩人,但是蘇青鸞和張媽竟然詭異地都感到了一絲尷尬。
正在空氣中莫名有些凝滯的時候,流月端著茶果進來了。
蘇青鸞見到這個和自己比較處得來的小姑娘,朝她微笑著點點頭。流月看上去也十分高興,不過畢竟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所以她只是把茶果端上來,低低說了一句“請用茶”,朝蘇青鸞微微點頭,便下去了。
有了流月這么一個小插曲,剛才突然被甩手的兩個人終于從那種莫名其妙的尷尬中解脫出來。蘇青鸞又是那種不功不過的職業性微笑,而張媽也恢復成為之前那種刻板嚴肅的表情,正襟危坐地打量著蘇青鸞。
“聽我家小郎君說,蘇娘子在庖廚一技上頗有建樹。”張娘子上來率先就給蘇青鸞戴了一頂不大不小的高帽。
其實嚴格來說,這算是“說了一句大實話”,但是蘇青鸞明白,按照張媽第一次見她那種嫌棄的程度,能夠在今天說一句“實話”,對于張媽的性子來說已經是難得的贊揚了。
蘇青鸞聞言連忙謙遜地低頭:“不敢當不敢當,雕蟲小技而已。”
張媽盯著蘇青鸞垂下而看不太清楚的臉容,似笑非笑地來了一句:“如果蘇娘子這算是‘雕蟲小技’,那么對這種‘雕蟲小技’贊不絕口的小郎君和我家老太太又算是什么?”
蘇青鸞:……張媽您這就沒意思了,這樣讓她真的很暗接話啊。
默了默,蘇青鸞小心翼翼地說道:“可能是……物以稀為貴吧。”
“哦?”張媽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心說不過抬舉你一句,你還擺上款了,難不成你這窮鄉僻壤還能有什么稀罕食材么?
蘇青鸞仿佛知道張媽心中的不以為然,并沒有把對方嘲諷的臉色掛在心上,而是解釋道:“其實廚藝這件事,原材料固然很重要,但是從食材的搭配、烹飪的手法、甚至最后的裝飾擺盤,每一步都會早就一道菜的獨特之處。”
張媽原本還是不屑一顧,但是聽著聽著,她悠閑喝著茶的動作停下了,整個身體也不自覺地轉向了蘇青鸞的方向——這一系列微小的動作,都反映出張媽開始認真地聽取蘇青鸞話中的信息。
蘇青鸞也明白:她的聽眾終于開始重視自己的說話內容了。
于是她轉為問到:“張媽的主家是名門大戶,自然不缺上好的食材以及廚藝精湛的廚子,張媽不妨想想,為何他們會被小女這區區一個農戶家的女兒用一些平平無奇的食材制作出的菜肴所吸引目光,青睞有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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