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拳滅七人……”
“婉兒,他吊著一口氣硬撐,明明拼盡全力揮出八拳,卻偽裝出一副輕松寫意的模樣,就是為了證明他多么天賦絕倫,特意向朕炫耀他可憐的自尊心?”
女帝很快回過神,竭力克制內心的惶惑,故作隨意地說道。
軒轅婉兒不敢接話。
除了顧平安,沒有誰都能夠知道,這八拳盡了幾分力。
她思索片刻,從小熟讀通史典籍,包括各種奇聞見談,很快就得出結論:
“陛下,他這副強悍體魄,竅穴經脈容納浩蕩氣血,只有兩種可能。”
“要么飼養禁忌邪物毒蠱之類,要么開脈時遠遠不止春雷七響,恐怕有四十響左右。”
女帝死死盯住她。
軒轅婉兒眼神堅定,沒有另外的可能性。
“呵……”女帝突然嗤笑一聲,忍俊不禁道:
“春雷始鳴四十響?那夏蟬天籟至少五十響,距離上一次夏蟬天籟五十響,還要追溯到一百七十年前!”
“婉兒,你在逗朕嗎?他自己夜晚做夢,都不敢這般癡心幻想!”
說著笑意逐漸消散,眸光銳利如刀,字字頓頓道:
“倘若你沒猜錯,叛國者應該墜魔了!”
“豢養最絕頂最隱秘的蠱蟲,以精血壽命為代價,很符合他心術不正,一肚子陰謀詭計的性格。”
“難怪敢孤身赴宴,本就有武道天賦,愿意狠心燃燒自己,總會散發微弱光芒,只是為了報復朕,為了讓朕受人非議,他竟卑鄙到令人作嘔的地步!”
軒轅婉兒翕動嘴唇,抬頭看了一眼,眼神復雜。
其實陛下心里很清楚。
何必再自我欺騙呢?
女帝緩緩閉上鳳眸,似乎有些疲憊,再多的憤怒也被強烈的不安給沖散了。
她手指輕微抽動了兩下,嘶啞道:
“邪物最懼怕至剛至陽,聽金奎說,叛國者陽氣鼎盛。”
“嗯。”軒轅婉兒低低回應了一下,而后扭頭凝視著窗外雨霧。
不可能飼養邪物,天地有陰陽法則,邪物蠱蟲都是陰毒之物,不敢靠近至剛至陽。
一個很難接受的事實擺在面前。
春雷始鳴,顧平安刻意藏拙,只是展露冰山一角。
書院很多大勢力都有所揣測,紛紛前往五里路近距離觀察。
那樣強健無匹的肉身力量,靠淬煉打磨不出,唯有氣血境、金剛境兩次天地元氣降臨沖擊百竅經脈。
春雷始鳴至少四十響以上。
夏蟬天籟絕對超過了五十響。
“難怪他一身傲骨,在開脈后幾天殺了朕的內侍。”
“他怎么就沒有想過,如果愿意袒露心扉,朕可以屈尊降貴主動道歉,帝王為了皇權社稷狠心犧牲掉忠臣,史書屢見不鮮,真有深仇大怨嗎?”
“他早點說,朕將裴擒虎送回西蜀詔獄,另外洛州幾座金礦,一并贈予西蜀,只要他回來。”
“可他心里沒有朕,他對著姜錦霜奴顏婢膝,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越陷越深,直到將退路堵死!!”
“他莫非不知道帝王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女帝的嗓音起先低沉,慢慢變得高亢,最后悉數化作怨恨,斬釘截鐵道:
“婉兒,他必死!”
“告訴五里路上的庸才膿包,沒有必勝的把握就給朕滾回書院,別再滅大乾志氣漲叛國者氣焰!”
“傳令七星連珠,要想拿到朕的詔旨,前提是宰了卑鄙的叛國者!”
說完快步走進暖閣,高貴絕倫的背影竟有些許落寞。
這一刻,陛下在想什么?
軒轅婉兒緩步離開。
如果時間倒流該有多好。
夏蟬天籟絕對打破了塵封一百七十年之久的記錄,他那么努力奮苦,又那么天賦異稟,簡直是蒼天恩賜給陛下的肱骨重臣,通往千古帝王之路的極大臂助。
如今卻不死不休。
有緩和余地嗎?
有的。
就現在,立刻下罪己詔,先承認過失占據道德高地。
但向來睿智英明的陛下一聽到顧平安三個字都會情緒失控,又豈能在最輝煌最榮耀的桂花宴上主動向蒼生謝罪?
與此同時。
書院一座山峰上,高樓聳立,屹立憑欄前抬手就能采摘一簇簇桂花,朵朵浸潤了天地元氣,香而不膩,洗滌肺腑。
滿座皆衣冠,各個儒雅溫潤。
首輔聞人守禮擲地有聲道:
“請七星連珠!”
他沒有得到圣上命令,但面對顧平安八拳七尸的恐怖戰力,必須及時扼殺,不能讓他繼續往前走。
地上每多一具氏族天驕的尸體,都是一種對固有秩序的挑戰,門閥貴族不應該慘死在老百姓面前。
“牛鼎烹雞,大材小用,毫無必要。”
軒轅氏的白發老人惜字如金。
其余頂級門閥的人物也紛紛頷首。
自大乾立國以來,欽天監觀測天象,每逢七星連珠,都是國泰興安社稷昌盛之兆。
天下蓋世天驕,每個境界最絕巔的七個,被稱為七星連珠。
如今七位都在書院隱樓,就等著明天的桂花宴,依照大乾慣例,由皇帝、書院夫子,武帝城城主三人合議,賜下至寶神物踏入指玄境。
七人都是金剛境大圓滿,刻意壓制境界,靠著每次與天地元氣碰撞淬煉肉身,一拳轟死指玄境都不在話下。
待桂花宴上,他們破境感應天地元氣,在腦海里投射出來的至少是大江大河,甚至三千尺的飛流瀑布。
如此關鍵時刻,豈能分心去處置一介庶民?
聞人守禮臉色陰沉,動怒道:
“老夫久居廟堂勞形于案牘,也知道如此強勢體魄意味著什么!”
軒轅氏老頭眉頭一皺,依舊氣定神閑道:
“你想說春雷始鳴四十響以上?”
“有這種可能,但老夫以為,他掌握了春秋失傳已久的鍛體術,或者神秘莫測的呼吸法。”
“就算真天賦異稟,他要是女皇身邊的寵臣,我等氏族尚且忌憚幾分,蕞爾小國還是公主府的謀士,很快就會戛然崩殂。”
聞人守禮一雙重瞳迸射怒火,再也忍受不了,咆哮道:
“爾等靜居圣地,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可曾想過大乾世家?”
“他除了武道天賦,還是歷史上第一個庶民狀元,金鑾殿公卿大學士一眼驚嘆他的策論,伱們真以為天下人都是行尸走肉沒有辨別能力?”
“文道以貧寒之身登頂狀元,武道勢如破竹,他開啟惡劣先河,往后出身低微的讀書人和武夫會依附世家嗎?沒有門生沒有私兵沒有擁躉,哪來的資源?”
“這座維持千年的貴族引領歷史的高塔,世家一旦崩塌,你們也要滾落云層!”
“他剛中狀元,誰也不知道他有幾分能耐,人家崔懷貞干脆利落,舍掉內閣之位,拋棄一個尚書,這才是魄力手腕!”
“你們繼續悠哉悠哉!”
聞人守禮重重拂袖,怒焰未消。
鐘離氏老頭深思良久,拍案而起,鏗鏘有力道:
“趕緊傳七星子,讓他們迅速扼殺黃口孺子!”
“善。”聞人守禮終于頷首而笑。
這就對了,防患于未然,顧平安很可能堅持不到四里路,但絕不容許讓他見到書院閣樓!
青石大道,寂靜無聲。
顧平安走得很慢。
走了整整兩里,前方沒有攔路者。
還剩三里。
蓋世天驕倨傲,但不愚蠢。
八拳砸碎七顆頭顱,這樣恐怖的戰力,該退及時退,否則戰端一起,再后撤就是無恥逃兵了。
兩旁烏泱泱的人群,一眼望不到盡頭。
城門官道殺崔徹時寥寥無幾,而今卻人滿為患,許多看客在天下都赫赫有名。
能征服人心的永遠是最極致的暴力!
僅憑肉體力量,不曾動用任何武技,不曾持劍,那他春雷夏蟬究竟是多少響聲?
顧平安走得不急不躁,只是白衣的血跡異常醒目。
其實他更喜歡年少無人問津的求學路,疲倦了靠在樹邊休息,在私塾偷聽被驅逐難免會抹幾滴眼淚,山間采摘野草挑著扁擔去集市販賣,有錢購置一本書籍,總會開心好幾天。
他喜歡孤寂,他喜歡默默走路,一步一步很踏實。
可今天,他必須走在萬眾矚目中。
他沒有看到圣地門閥,沒有看到東海島嶼名宿,沒有看到典籍中記載的名儒野士,沒有那些高閣云層中的大人物。
遠遠不夠!
再走四十步,終于出現三道身影,皆手持利器,等候多時。
“金剛境八重天!!”
無數看客心驚肉跳。
鐘鳴鼎食的貴族,再也不矜持驕傲了。
從來都只有蓋世天驕越階挑戰他人,越一階算是平庸,越三階引以為傲。
如今,兩個金剛境八重,一個金剛九重,要合力圍殺金剛境三重嗎?
對敵人最大的敬意,就是趕盡殺絕。
那八拳,太過驚悚了!
是顧平安的極限嗎?
他還能繼續走?
很多人都不相信。
氣血衰竭如油燈耗盡,力竭就亡,他孑然一身啊!
況且對面都是圣地天驕,誰都有幾門絕頂武學傍身,除了天賦以外還是藥罐子,近乎吞服了無以計數的珍貴藥材和兇獸血肉。
陡然。
“荒……荒謬!”
有大能感知到了,發出震駭之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