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興沖沖地跑回來,連口水都顧不上喝,就迫不及待地把方才松壽院的事情說了。
“夫人放心,奴婢是托了小晴去看的,沒讓松壽院的人瞧見奴婢。”谷雨一臉機靈,“不過奴婢倒是注意到,云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也在,看來云姨娘那邊對此事也十分關注呢!”
江扶月失笑:“云姨娘是顧遼的母親,此事也算是與她有關,她不關心才奇怪。”
“云姨娘向來把大公子看得跟命根子一樣,老夫人把事情處置成這樣,云姨娘不會鬧起來吧?”驚蟄有些擔憂。
“鬧起來也是去找老夫人鬧,跟咱們有什么關系!”谷雨道。
這事情從頭到尾都是老夫人操持的,跟江扶月半點關系也沒有,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找誰也找不到她們這兒來呀!
驚蟄一想,也確實如此,隨即放了心,轉身去小廚房端點心了。
孫靜客笑著搖了搖頭:“你這婆母可真是,她好歹也是侯府的老夫人,就這么被一個無權無勢的舉人拿捏得死死的,自己孫子都被打了,她竟然連句重話也不敢說?”
在她看來,打人就是打人,不管是用巴掌還是用板子,本質上并無差別,李舉人背著侯府里的主子私自動手,這已經是觸犯侯府威嚴了。
更何況,那李舉人又不是什么大儒,學問深淺尚不知道,僅有的一點名聲也都不怎么好,這樣的人都敢對侯府公子動手,擺明了是看不起侯府啊!
頓了頓,孫靜客又感嘆道:“我在京城里這么多年,就沒見過這么窩囊的!”
江扶月毫不在意地勾了勾唇:“以我那婆母的性子,如今又說好話又送禮的,也是很不容易了。”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在自己面前總是頤指氣使的老夫人,還有這么卑躬屈膝的一面。
真是大開眼界了。
老夫人這么豁得出去,也不知道那兄弟兩個會不會記得老夫人的好。
孫靜客嗤笑一聲:“那兩個畢竟是你家婆母的親孫子,她不上心誰上心?反正跟咱們沒關系!”
“你可別覺得自己坐著這家主母的位置,就得把這家里上下都管了!你嫁進來的時候,那兩個孩子都不小了,又一直養在各自親娘身邊,跟你可一點關系也扯不上。”
江扶月點點頭。
是啊。
她只空占了一個嫡母的名分,實際上兩個孩子跟她一點都不親近,這兩個孩子如何,與她有什么關系呢。
二人閑聊了一會兒,很快就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午飯是林娘子剛研究出來的藥膳,色香味美,而且極為豐盛,幾乎快把小飯廳的桌子擺滿了。
孫靜客捧著菌菇湯愛不釋手,一口氣喝下去半碗,末了還回味了半晌,直到口中那股子鮮香的味道逐漸淡去,才開口道:“你府上這林娘子真是不簡單啊!這才幾天的功夫,竟然就研究出來了,手藝還這么好!日后我肯定是要多多來你這兒蹭飯的!”
“反正用的也都是從你家帶來的東西,你盡管來就是了。”江扶月笑著道。
孫靜客眼珠一轉,道:“那我家日后要是有了什么好東西,我還給你送,你讓林娘子做好,我來吃!”
她府上的那個藥膳師傅雖然好,但是所謂飯都是別家的香,她還是更喜歡林娘子做的。
“我這兒倒是沒什么,就怕你家謝小公爺要時常上門要人了!”江扶月說完,看著孫靜客的臉肉眼可見地泛起紅暈,又忍不住笑了兩聲。
飯后,二人又在韶光院里四處轉了轉。
江扶月給她看了自己新畫出來的畫,孫靜客看了半晌,才道:“你這畫,倒是有幾分以前的感覺了。”
以前江扶月母親尚在時,江扶月筆下的線條總是透著一股瀟灑自然,不受拘束的意味,時隔許多年,她終于又從這幅畫里看到了幾分昔日的影子。
孫靜客頓感欣慰。
看來是真的走出來了。
江扶月卻是微微一愣,又轉頭盯著那畫看了半晌,卻什么也沒看出來。
孫靜客看了她一眼,故作玄虛道:“你在看畫這方面呀,還差點意思!”
江扶月直接翻了一記白眼,惹得孫靜客哈哈大笑。
二人又在院子里各處轉了轉,過了午后,孫靜客才離開。
江扶月送她到門口,看著她上了馬車,才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韶光院,屋子里外都已經被收拾干凈,看不出曾經有客人來過的樣子了。
江扶月想起孫靜客說的所謂以前的感覺,便去了書房,抬筆蘸墨,開始作畫。
另一頭,云姨娘自從聽了丫鬟的稟報后就氣得不輕,在屋里喝了好幾盞茶也沒把火氣壓下去,于是干脆就把顧楓和其生母柔姨娘一并叫過來了。
叫丫鬟重新把松壽院的事情說了一遍,云姨娘氣得一拍桌子,道:“你說,哪有孩子挨打了,長輩的還上趕著送禮的道理啊?!”
云姨娘身材豐腴,生著一雙勾魂的狐貍眼,氣質與江夫人有些相似,卻比江夫人更多了幾分妖嬈。
她雖然是個姨娘,卻身穿華服,滿頭珠翠,日子過得顯然十分體面。
柔姨娘被她這話嚇了一跳,一雙眼睛到處亂瞟:“姐姐,你聲音小一點!要是被外人聽見可怎么得了!”
云姨娘還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柔姨娘的話:“難道你心里不氣?!”
柔姨娘無奈道:“楓兒也是我懷胎十月才生下的,他挨打,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但姐姐這話若是傳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恐怕要不高興了。”
云姨娘毫不在意地嗤笑一聲:“那舉人都對遼兒和楓兒動手了,老夫人不但不罰,還給他送禮,我說兩句又能如何?”
聞言,柔姨娘只有沉默的份兒。
云姨娘很受安遠侯的寵愛,安遠侯難得回來一趟,總是宿在她這兒。
顧遼更是家里的長子。
有這二人撐著,云姨娘在后院的地位可以說僅在老夫人和主母之下。
而柔姨娘這兩年則一直沒什么存在感,顧楓也不是個有出息的,后半輩子沒什么指望。
所以這話,云姨娘有底氣說,她卻不敢附和。
可是被云姨娘這么盯著,柔姨娘也不能什么都不說,在心里盤算了半晌,才艱難地道:“興許老夫人是有別的難處呢。”
“難處?我可沒看出來難處!”云姨娘冷笑一聲,“那老太婆在松壽院里端坐了這么幾年,就辦了這一件事,還辦成這幅鬼樣子,能有什么難處,無非就是人老了,不中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