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壓過積雪,自英國公府向著坤寧宮而去。
吱呀!
蕭寒推開馬車的門,自車上而下,雖然他已經成了二殿下。
但是出于對朱元璋和馬皇后的尊敬,還是習慣和以前一樣徒步走進坤寧宮。
而本來蕭寒想先去交易市場,但這幾日雖然雪停了下來,但天氣依舊寒冷,所以,交易市場的商販,還未開工,所以,蕭寒便轉頭回了國公府,乘車來了皇宮。
畢竟,這天氣走到皇宮,蕭寒可繃不住!
“姜右,你就留在這里吧,坤寧宮很安全,不用陪我同進,要是冷的話,可以進馬車暖和暖和。”
蕭寒看了一眼抬腳要跟著自己一同走入的姜右,淡淡開口道。
“這屬下領命。”
姜右微微一驚,這才意識到,此地乃是坤寧宮,當即后退一步。
坤寧宮,馬皇后的居所,如果你持刀不小心一腳進了奉天殿,趕上老朱心情好,可能打一頓就完了,但要是進了坤寧宮,那沒的可能就不止一顆腦袋了。
“呦!風雪,你小子,咱不是說了嗎?伱可以不用來謝恩。”
看到蕭寒穿過院落走了進來,靠在椅子上的朱元璋起身,對著蕭寒笑道。
“爹。您說不用來,難道我就真不來了嗎?”
蕭寒微微翻了個白眼,果然皇帝這種生物,有些時候就喜歡拐彎抹角說話,明明老朱想自己過來,結果偏偏特意下旨不用來,顯得特別有人情。
而自己要是真不來,朱元璋雖然不至于發火,但肯定會不高興。
見過寫信客套的,寫圣旨說客套話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風雪,別搭理你爹,趕緊坐,你都叫他一聲‘爹’了,那就是一家人,跟他客氣什么。”
馬皇后從一旁呵呵一笑說道。
“謝謝娘。”
蕭寒說著,也是坐在了一把椅子上。
“唔!你這次動作可挺快啊,我這邊處理了幾個奏折,結果你小子比我先到了。”
朱標從外面推門而入,直接拉了把椅子自己坐下。
“正好你們哥倆都來了,咱有些事情想問你們。”
“最近朝廷這開支可不小啊,雖然借著大明寶鈔擺脫了之前那種赤貧。”
“但是算下來之后,東花一些,西花一些,能剩下的寶鈔也不算多了,春日征討夏國,風雪按你的估計,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打下來?”
朱元璋微微搓著手,對著蕭寒詢問道。
“呵。”
“爹您就不用多心了,別看這次上的全是小子輩,但是戰斗力可是絲毫不差。
老大推行的政策,都是和我商量過的,咱大明剩下的錢足足夠用。
有我在,十萬大軍出應天,最多不出半年,管把那明升抓來您面前。”
蕭寒輕笑一聲對著朱元璋道。
“嘿!”
“你小子倒是自信,可別小瞧了那夏國,當年明玉珍的聲勢雖然不及我、陳友諒、張士誠,但占據蜀中天府之國,又多年沒什么作戰,二十萬大軍上下還是有的,再加上一批當年跟著明玉珍的老將,可并不好對付啊。”
朱元璋微微坐直,對著蕭寒道。
“嗯?”
“爹您是覺得半年還是太長了嗎?”
“那三個月也行,算上往返,三個月把那明升抓到您面前,主要是我是隨軍軍師,不是主帥,對于大局不能干涉過多,不然還能更快一些。”
蕭寒坐在那里,對著朱元璋道。
“你們爺仨先聊著,我去做幾個菜,來一趟,你們也是好好吃一頓。”
馬皇后微笑開口,緩緩起身離去。
“不是?”
“你小子到底會不會砍價?”
“別人都是盡可能賣慘把任務時間拉長,你小子怎么還反向砍價呢?”
朱元璋白眼一翻,當年跟陳友諒大戰的時候,蕭寒便是如此自信飛揚,出手便是絕殺,時至今日,依然如此啊。
“而且,你小子也別忘了,南邊那有一個大理段氏官家和梁王呢,那兩家跟我們大明也不是一條心,要是他們出手,局勢可就不那么簡單了。”
朱元璋搖著頭,他對蕭寒有自信,但是夏國政權確實也是一塊硬骨頭,哪怕是湯和等人去,朱元璋預估時間也得一年左右,不想蕭寒上來就反向砍價。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歷史上大明攻打明夏政權,也是用了半年多,要知道那可是全明星陣容,精銳盡出的結果。
“啊?就是因為有他們才要三個月啊,不然基本上一個月,咱家船不用停到了夏都把明升抓上就能回來了。”
蕭寒咧嘴一笑。
“混小子!瞧給你能的。”
“去夏國進貨了是吧?”
朱元璋笑罵一聲,卻也是不再過問夏國的事。
蕭寒有信心,那自然是好的,大不了到了時間沒成,就繼續打唄。
按照朱元璋對于現在大明國力的估算,如果不讓現在大明欣欣向榮的發展趨勢被打斷的話,最長兩年,如果不能抓住明升,那么就只能試著逼迫明升向著大明稱臣納貢了。
畢竟,北疆還有一個殘元沒有被徹底消滅,依舊對著中原虎視眈眈。
雖然說現在的蒙元早已經失去了入主中原的實力,但是回了草原老家,那也是如魚得水,想要把他們徹底打掉,也不容易。
畢竟,草原平坦寬廣,游牧機動性高,著實不好抓。
要是真能用攻城掠地的打法的話,歷史上也用不到等朱棣五征漠北了,朱元璋直接就把桌子給掀了。
“風雪,大明寶鈔的普及狀態越來越好了,已經有了向著周邊州府擴散的趨勢。”
“但我發現,這東西比金銀財寶難查,有些人蛛絲馬跡指向了他們收受賄賂,但是大明寶鈔輕便可折疊,難以人贓并獲。”
“唉!我大明的錦衣衛創建時日終究還是短了些,待散布天下。”
“不然,誰敢伸手,就給他砍下來。”
“不知,風雪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朱標也是嘆息一聲對著蕭寒問道。
“哼!這群混賬,我大明百姓都還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他們卻一個個滿嘴流油”
“真是殺不絕,滅不凈!”
“要不干脆你也別管什么人贓并獲了,能找出人證,直接就把他家給咱抄了,有咱在,還給他們翻了天了。”
朱元璋冷哼了一聲,對于貪污,他老朱的容忍能力幾乎是零,一聽到有人貪污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真的覺得,錦衣衛能把貪腐徹底杜絕?”
蕭寒抬頭看向朱標。
“不然呢?”
“錦衣衛出現的目的,不就在此嗎?”
朱標有些疑惑反問。
“我的英國公府有一條專門生產酒精的生產線,你知道吧?”
蕭寒沉默了一陣,突然開口,宛如轉變話題一般說道。
蕭寒當初為了制作酒精,特意在府上開出了一塊地,弄了一條生產線。
至于為什么不擴產,倒不是蕭寒不想,而是酒這玩意是糧食釀的,就算擴大生產,但是原料可沒那么多,以至于最初那一條生產線完全夠用。
這也是為什么哪怕對于朱橚來說,酒精同樣珍貴的原因。
“知道啊,我大明的酒精基本上都是你那里出來的,可是在咱大明起了不少作用。”
“在你的英國公府,不但隱蔽能夠防止技術泄露,還方便監工。”
朱標點了點頭。
“不,我的酒精生產線,只雇傭了一批蒸餾酒精的工人,沒有人監工,甚至連若依她們平時也不會去多看一眼。”
蕭寒搖了搖頭道。
“啊?沒人監工?”
“這樣難道就不會有人悄悄偷取酒精嗎?”
“要知道,這玩意可不便宜,說是液體黃金也不算過分。”
朱標眉頭微微一挑,隨即又輕輕皺了起來。
“難道我派了監工,就一定能看住讓所有人都不偷嗎?”
“畢竟,這東西一塊布都能藏進二兩去。”
蕭寒呵呵一笑,看向朱標。
“那你…”
朱標微微一滯,眼中帶著疑惑。
“我安排了另兩批人,一批專門對加入的原料進行核算,另一批則是對于生產的酒精進行統計和檢驗。”
“我有一套自己的計算方式,以及合理的損耗標準,只要該在合理范圍內,我就不會派人對生產線進行徹查,若是出了問題,我基本上是一查一個準。”
蕭寒笑看朱標。
“那若是沒出現那么多損耗,豈不是有酒精被偷走你也發現不了?”
朱標挑眉看向蕭寒。
“發現不了,也沒打算發現。”
“他們已經完成了我的要求,多出來的,他們能悄悄帶走獲得收入,那不也算是他們的本事嗎?”
“我沒有損失,他們悄悄得了好處,大概率也不會拼著碰我的徹查底線冒險拿更多。”
“卻是為我大明生產了更多酒精,你說,這算不算好事呢?”
蕭寒靠在一個樹上道。
“這…這樣嗎?”
朱標有些愣怔,一時間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那是不是說,我也可以這么做,完成了朝廷的安排,額外的功績讓那些官員獲得好處呢?”
朱標沉思道。
“這怎么能行?如果那些官員進行了政績造假,咱卻視而不見,豈不是等于姑息罪惡?辜負了天下百姓對咱大明的信任?”
沉默旁聽了許久的朱元璋,豁然抬頭。
“爹,這是兩件事吧,以我之見該分開看。”
“這種情況,已經屬于是底線之下了,適用于嚴格徹查范圍。”
“就像我生產線上設備,我從沒指望他們可以百分百產出而沒有任何損耗,但只要損耗在我的接受范圍內,就沒必要砸碎了換新的,因為他還能讓我可以獲得更多。”
蕭寒對著朱元璋解釋道。
“我們做不到讓那些人分毫不取,哪怕錦衣衛再厲害,也看不出來,畢竟他們不會讀心術。”
“但我們可以暗自設下一個相對明顯好查的可接受范圍,并且將前后環節都安排不同的人,以便我大明朝廷前后對賬,有人突破這個底線,便以錦衣衛全面徹查,將不合格的家伙干掉。”
“如此,在這樣的壓力下,他們想要更多,就會偏向于盡量做出更多。”
“這樣,在一個個零件都達到標準的情況下,我大明各大設備,才能始終在標準之上啊。”
“看上去,是我們向他們妥協,可實際上正是因為錦衣衛舍棄了那些不好查的地方,抓住了容易徹查的大局,才將全盤一舉拿在了手里。”
蕭寒說著,看了看朱標,又看了看朱元璋。
“你說的…倒是有道理,那你覺得,易查的底線環節標準,我們又設在什么程度合適呢?怎么會總有那種不會造成太大貪腐,又好查的節點呢?”
朱元璋依舊皺著眉頭,對于蕭寒這套放棄小節,維持朝廷大體清廉的理論,他大體理解了,但是對于可行性依舊抱著懷疑。
“至于環節底線,這個東西…需要有配套是體系才行。”
蕭寒說到這里,也是微微頓了頓。
“首先我們要制造出一個比較好查的東西,那么就要讓每一筆支出和收入,都能夠讓不同的衙門登記在冊。”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復雜,或許整個大明的朝廷架構都要動上一動。”
蕭寒捏著下巴,繼續開口。
“簡單說說,也讓我有些準備。”
“既然咱們決定改革了,那就沒什么好怕的,不改成我最滿意的狀態,豈不是辜負了爹對于我的信任?”
朱標開口著,微微瞥了朱元璋一眼。
“少打岔,咱也想聽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
“好吧,此事說起來還是為時尚早,但既然你們有心,那我便也說一說。”
“首先我們在各地之后同樣要建立交易市場,設立市場交易管理司,此外還要額外建立一處衙門,名曰銀監司隨著大明市場交易管理司一同落在各處。”
“銀監司的主要職能便是控制大明寶鈔的印制量和發放量,對于流出去的大明寶鈔都有記載。”
“當有一件事要做,地方從銀監司支取一筆大明寶鈔,這里銀監司要有一處記錄,等地方衙門把那一筆大明寶鈔用出去,這個過程,交易管理司要有一處記錄,如此,一進一出,兩個機構互不從屬,一旦環節中出現了大量寶鈔流失我們便可以輕易發現。”
“而對于官員上報的事,由工部對其花銷進行最高評估,在最高質量情況下,會需要花多少錢,并進行成品核驗。”
“在這之后,再由錦衣衛專員進行底線核驗,是否,真的的達到了標準,是否因為中飽私囊影響了質量,是否工部授受賄賂對官員進行包庇。”
“如果沒有查出問題,市場交易管理司和銀監司的記錄也沒問題,便是視為沒問題。”
蕭寒緊了緊衣袍道。
“那對于應天府的官員呢?”
“頹勢他們配合著下面的人做假賬,我們還是有可能被欺騙的。”
朱標眼睛瞇了瞇,仔細回想著蕭寒的說法,執行、財政、審核,都被分配給了不同衙門,如此想要偷扣朝廷公款確實要困難不少。
確實也比用錦衣衛硬查,要輕松不少。
“應天府也一樣,我們抓住了環節前后,便是守住底線,若是膽敢串通應天、地方的兩司制造假記錄,這么大的動作,錦衣衛若是發現去不了,那也可以解散了。”
蕭寒抬起頭,淡淡開口,的確,若是做到這種程度錦衣衛都沒有反應,那只能說明錦衣衛也已經爛到根上了。
“這么看,那我還得抓緊時間把銀監司定下來,把兩司前后體系完成,才能將大明穩定下來啊。”
朱標輕嘆一聲,開口說道。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只要不是銀監司、市場交易管理司、錦衣衛以及工部、戶部同時集體出問題,那么每個環節便不太可能出現什么巨貪。”
“不過,這放任他們從咱大明身上揩油,咱心里還是不爽。”
朱元璋撇了撇嘴。
“爹,這就跟管理市場上那些商人一樣,大禹治水,堵不如疏。”
“黃河這么多年治理,還是偶有決堤,可大家依然在歌頌大禹,咱造不出不透風的墻,那就只能避免徹底泛濫了,漏下三滴兩滴,全算是故意往下放的好了。”
蕭寒對著朱元璋笑道。
“咱知道,就是心里不舒服,有種眼里進沙子,雖然能還看見東西,但揉不出去的感覺。”
“不過,該說不說,你小子這招,確實絕。”
朱元璋搖著頭,卻也是表示了對于蕭寒的肯定。
“好了,這件事還得具體商議才能架構出來,咱先說說別的。”
“此前你跟我說的科舉改革的科目,咱畢竟不能一次加太多,免得那些士大夫應激,你看看咱先加什么合適?”
朱標對著蕭寒問道。
“就《大明政治綱要》和《大明農學要術》再加一個集合了我大明律法的《大明律》吧,畢竟交易市場普及得是大明寶鈔普及之后,不著急的。”
蕭寒想了想道
“行啊,這也快到年關了,過了年,你還得隨軍當軍師,過年的時候咱也不好意思讓你加班,所以這幾天《大明律》《大明農學要術》你有信心寫出來沒?”
朱標呵呵一笑碰了碰蕭寒。
“不是!”
“你丫催命啊?要這么急!”
“沒有,走之前給你寫出來就完了,急什么?東西這么多,我不得找一下刑部官員和各地的農桑好手,先研究清楚再落筆?”
蕭寒很清楚,朱標就是調節一下氣氛,免得老朱一直這樣理智告訴我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感情告訴我這不行的自我內耗,但還是給了朱標個大白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