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定了定神,向門口的兩位治安官走去。
他心里是坦坦蕩蕩的——反正自己又沒搞任何破壞,也沒跟當局起過任何沖突,鄧肯船長雖然名聲在外,但無垠海上的移動天災跟他一個老實本分的古董店長有什么關聯?
仔細想想自己最可疑的行動也就是參加了一次邪教徒聚會——那他出來之后還熱心舉報了呢!
等等……舉報?
鄧肯突然想起了這茬,立刻便隱約猜到了兩名治安官上門的原因,向前邁出的腳步頓時變得更加自信起來,但妮娜顯然沒這份沉穩,她見到叔叔下樓便腳步匆匆地迎了上來,同時在兩位治安官看不到的角度壓低聲音語氣急促地說著:“叔叔,一會兩位治安官先生問問題的時候您一定要老實交代啊……”
鄧肯腳步頓時一個踉蹌,眼神怪異地看著自己的“侄女”:“我在你心中就這么個形象?”
妮娜有些委屈地看著自己這位風評不佳,隔三差五就因為酗酒或賭場斗毆而被人找上門的“叔叔”:“……不然治安官先生還能因為什么上門找您?”
鄧肯:“……”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來到店門口,對兩位身穿深藍制服的治安官露出燦爛的微笑:“早上好,兩位先生,請問有什么事嗎?”
“鄧肯·斯特萊恩先生,”兩名治安官中較為年長的那位開口了,禮貌且帶著公事公辦的語氣,“我們按照登記的地址找到了這里——您昨日向巡邏人員舉報的線索得到了證實,我們代表市政廳感謝您為維護城邦秩序做出的貢獻,并送來獎勵金。”
話音落下,旁邊的年輕治安官便上前一步,將一個看上去頗有點厚度的紙包遞了過來。
站在一旁的妮娜已經瞪大了眼睛。
鄧肯剛才已經猜到了兩名治安官的來意,估摸著應該是自己之前舉報邪教徒窩點的事情有了后續,卻沒想到人家竟然還直接把獎勵金送上了門,他有些意外地接過紙包,在封口的位置看到一次性的蠟封上有著“435索拉”的字樣——對于下城區的居民而言,這算得上一筆非常豐厚的獎金。
“原來還有錢拿啊……”鄧肯捏了捏紙包,感受著鈔票的厚實,“當時我都沒想這么多。”
“當然是有賞金的——執政官極端重視對城邦內罪惡行徑的打擊,尤其是最近一段時間,一切有效的舉報皆會得到切實且豐厚的獎勵,”那位年輕治安官笑了起來,“更何況你提供的線索……很不一般。”
聽到這鄧肯心中不由一動,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對了,我當時聽到那邊動靜不對就沒敢過去細看……那邊到底發生什么了?”
兩名治安官對視了一眼,隨后向前兩步進到店內,妮娜見狀則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趕快上前關上店門。
“我們沒有去現場,這件事是守衛者們在處理,但根據傳來的消息……現場情況很慘烈,”那位年輕一點的治安官開口說道,他還沒有完全學會資深者那種公事公辦的口吻,“你沒有貿然靠近而是第一時間找到巡邏人員舉報是正確的,否則一定會身陷險境。”
年輕人話音落下,另一名治安官也跟著開口:“具體情況普通市民不需要了解,我們只是要提醒一句——近期城內邪教活動漸多,不要和外人提起你舉報領賞的事情。”
鄧肯怔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這里是下城區,污水毒障下墜匯流之地,普蘭德最見不得光的東西都藏在這些破舊曲折的陋巷里面,而當異端邪祟蠢蠢欲動的時刻,他們也必然會藏身于這種地方。
雖然古董店所處的這條街區已經算下城區比較體面的地方,離那些最破落的貧民窟還有一段距離,但從藏污納垢的角度看,整個下城區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而從另一方面,即便不考慮下城區的普通人中可能潛藏著邪教分子,一個“向當局舉報并收取賞金的人”在這里也極有可能是受到旁人警惕的對象。
熟悉當地情況的治安官當然知道這一點,他們這是例行公事的提醒,同時也確實是出于善意。
鄧肯想了想,覺得人家提醒的對。
這地方確實容易出邪教徒——他兜里現在還揣著那個太陽徽記呢。
“感謝你們提醒,”他誠懇地道了謝,盡管不知道這里大部分治安官的平均水平如何,但至少眼前這兩位給了他不錯的印象,“要在這里歇歇腳么?”
“不必了,”那名年長的治安官擺了擺手,轉身走向店門,“我們還有巡邏任務。”
那名年輕的治安官則在離開前又回過頭來:“如果今后仍遇上這方面的線索,歡迎及時舉報——城邦的安全影響著我們每一個人。”
“當然,”鄧肯捏了捏手里的紙包,臉上露出發自肺腑的笑容,“我一向是關心城邦秩序的好市民。”
兩位治安官離開了“熱心好市民鄧肯先生”的古董店,而直到那兩個穿著制服的身影消失在街道上,妮娜才終于回過神般看向自己的叔叔——鄧肯叔叔正在打開紙包,數著里面一張張藍藍綠綠的鈔票,紙幣翻動間傳來的悅耳聲音讓她一點點有了實感:“叔叔……這真的是市政廳的獎勵?您竟然……真的……”
女孩張了半天嘴,最后還是沒好意思把“您竟然真的能做出好事”這句話給問出來。
鄧肯卻知道妮娜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在疑惑什么,他笑了起來:“就是昨天回家的時候舉報了一些不法行為——叔叔我一向熱心公益。”
妮娜:“……”
“不過能有這么高的獎金倒是挺讓我意外,”鄧肯沒等妮娜開口,便又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鈔票,小聲嘀咕,“這個可比做生意來錢快啊……”
還有句話他沒說出口:根據之前掌握的情報,可還有不知多少來自各個城邦的邪教徒藏在城里呢。
那都是錢吶!
妮娜一下沒反應過來:“叔叔您說什么?”
“沒什么,”鄧肯擺擺手,一邊在心里尋思著這新的賺錢門道一邊隨口說道,“你不是該上學了么?早點出發別遲到了——對了,莫里斯先生什么時候來家訪?”
“下午,下午我只有一節課,”妮娜說著,好像想到了什么,“叔叔你今天還要出門?”
鄧肯點點頭:“嗯,出門一趟,不過會趕在你的歷史老師來之前回家的。”
妮娜一聽這個頓時投來了懷疑的目光:“叔叔你要干什么去?”
鄧肯笑的格外燦爛:“叔叔出門打獵去。”
他已經有了個想法,既然太陽徽章那么好使,當局發錢又如此痛快,這門道不用白不用——反正哪怕沒有“舉報領錢”這個因素,只為了確保自己周邊環境的安定,他也高低是要找邪教徒麻煩的,現在確定了找完他們麻煩之后還能再多薅一遍,何樂不為?
妮娜卻是個聰明的姑娘,哪怕不知道鄧肯別的底細,她也一下子猜到了叔叔話里的“打獵”是個什么意思,女孩清秀的眉毛立刻皺巴起來:“……叔叔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昨天還說了要踏踏實實開店,還說要整頓店里的情況,要招店員……”
“關心城邦治安跟踏實開店又不矛盾,”鄧肯大手一揮,“你上學去吧,叔叔自有分寸。”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妮娜聽到這話反而在旁邊找椅子坐了下來。
“妮娜?”
“叔叔,這樣危險。”妮娜抬起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鄧肯。
鄧肯:“額……其實……”
“我要看著伱,”妮娜執拗地坐在那里,“剛才那兩位治安官先生都說了,最近城邦里不安全……不小心遇上事情就算了,怎么還能主動去找那些危險呢?”
鄧肯有點發愣地看著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女孩。
他突然意識到,對方真的是在關心自己——以一種她認為正確且安全的執拗方式,關心著在她眼中“重病多年,身體虛弱,做事莽撞,最近又急迫想要賺錢的鄧肯叔叔”。
“我不要自行車。”妮娜低著頭,小聲嘀咕著。
“去上學吧。”鄧肯突然吁了口氣,帶著笑上前按了按妮娜的腦袋。
妮娜驚訝地抬起頭。
“你說得對,這樣危險,”鄧肯很認真地看著妮娜,“我哪也不去,在店里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