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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別業。
顧硯坐在窗下扶手椅上,悠悠閑閑的看完了兩封信,抬頭看向窗外。
窗外還是一片蔥蘢綠色。
這綠色經過了春夏秋的恣意翠綠,這會兒深沉暗淡,正在閉眼休眠,等著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顧硯站起來,將窗戶支高些,伸頭看向窗外。
園子里一片沉綠,遠處還有幾叢月季開著稀疏的花朵。
比起江南這種一片灰沉老綠的冬天,他更喜歡京城的冬天,凌利的寒風掃去所有綠色,天地之間只有枯枝,到了春天,一切都是新生新發,嶄新翠綠。
顧硯想著京城的冬天,絲絲縷縷的思念從心里生發出來。
將近半年沒見到太子,還有阿爹阿娘他們了。
想到阿爹阿娘,顧硯有一絲恍惚。
從前,阿爹走在了阿娘前面,阿爹走后半年,阿娘也走了。
史氏指責他,說阿爹阿娘是因為他的肆意妄為,憂心過度,氣滯郁結才死的。
那會兒,他內外交困,史氏的指責讓他自責崩潰,在阿娘棺槨前,他痛得哭得吐出了血,從前到現在,唯一一次生出悔意,說出了唯一一個悔字。
顧硯眼睛一點點瞇起。
從前那會兒,他昏了頭。
從前那一回,從最開始走上那條艱難的路,阿爹就一直是他最堅定最可依賴的后盾,阿娘不只一次和他講起他們睿親王府那位高祖母,是如何仗劍行天下,是如何的無懼無畏。
阿爹阿娘擔憂他,卻肯定不會因為他的所作所為而生氣,阿爹阿娘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們一直為他而驕傲,也一直是他最堅定的支持。
那會兒,他昏了頭,在阿娘棺槨前的那場痛哭,那個悔字,阿娘肯定很生氣。
顧硯低頭,摘下掛在長衫里面的那柄狹劍,托在手里,仔細的看。
這是他高祖母的佩劍,是他們睿親王府的圣物,由歷代睿親王隨身攜帶,他南下兩浙時,阿爹把這柄劍交給了他。
阿爹說,這劍飽飲鮮血,卻是辟邪圣物。
這把劍豈止是辟邪圣物,這是可以鎮山河,也可以山崩地裂的神器。
顧硯慢慢轉著,仔仔細細的看著幾乎和人皮一模一樣的劍鞘,極簡單卻極合手的劍柄,伸出手,緊緊握住劍柄,微微閉眼,感受著這柄劍中滔滔的殺意。
他看到過這柄劍出鞘時的驚天動地,那一次出鞘,已經足夠了。
顧硯將狹劍重新系好,將信放回信封,拿起阿娘那封信,揚聲叫進石滾,吩咐他把信拿給潘二太太看看。
兩封信,一封是阿娘寫來的,一封是太子的信,都是催他回家過年的。
是該啟程回去了。
潘二太太很快就回了話,她們跟他一起回去過年。
晚晴把李小囡叫出院門,先將手里的大提盒遞給她。
李小囡沒接提盒,上上下下打量著晚晴。
晚睛渾身上下散發的喜悅簡直能充滿整條巷子!
“你漲月錢了?”李小囡問了句。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讓人高興的事兒了。
“漲什么月錢!你這個人滿腦子的錢錢錢!”晚晴聲調飛揚,“我們要回京城了!后天就走!”
“你們?你家世子爺,石滾,都要走了?”李小囡心里滑過絲說不出的失落感覺。
“嗯!”晚晴再次將提盒遞給李小囡。
“這是我們世子爺給你的,趕緊拿著!我走了!”
提盒又大又重,晚晴沒能塞進李小囡懷里,干脆放到了門檻內。
“不是后天才走么,你急什么!”李小囡一把拉住晚晴。
“我跟老孫說好了,我們從那邊繞個圈子回去,我要買好些東西呢,沒空跟你多耽誤。”
晚晴轉身,又被李小囡拽住。
“那你們,不是你們,我是問你,什么時候回來?”
“回來?這兒又不是我們家,到這兒是來,不是回!
“我們世子爺來不來我不知道,我肯定不來了!”晚晴堅定的搖頭。
“要是你們世子爺又來了,你不來?能由得了你?”李小囡還是拽著晚晴沒松手。
“我跟你說。”晚晴湊近李小囡,耳語道:“被世子爺挑過來的時候,我阿爹阿娘就在幫我想辦法找門路了,前幾天寄了信過來,信里沒明說,可我一看就懂了,門路已經找好了,我肯定不過來了!”晚晴十分得意。
李小囡斜瞥著她,慢吞吞道:“我覺得吧,只要你們世子爺過來,你肯定得跟過來。”
“呸呸呸!”晚晴連啐了好幾口,“壞的不靈好的靈!你別胡說八道啊!行了我走了,不再會!”
晚晴掙脫李小囡,提著裙子跳下臺階,連蹦帶跳的奔向巷子口的大車。
李小囡叉腰站著,看著晚晴上了大車,才轉身邁進門檻。
“那個大貴人要走了?也是,該回家過年了。這里頭是什么?這個比酒樓的提盒好看多了,真漂亮!”李銀珠緊幾步沖到提盒前,彎著腰仔細看著提盒,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提盒上的描金牡丹花。
“不知道,拿進去看。”李小囡伸手去拎提盒。
“我來我來!”李銀珠搶過提盒,提進了堂屋。
這么漂亮這么富貴的提盒,提進廚房可不合適!
提盒一共三層。李小囡拿開盒蓋,最上面一層里,只放了一封信。
李小囡拿起第一層,接著看下面一層。
第二層里被小小的四方點心塞的密不透風。
一共兩樣點心,中間用油紙隔開,一邊是花生糕,一邊是蓮蓉酥。
李小囡拿開第二層,第三層放著一摞漂亮的空白信箋,幾枝筆,兩錠墨,一方精致小巧的硯臺,以及一只青花瓷筆洗,一個雕花楠木臂擱。
“真好看。”李銀珠仔細看著硯臺筆洗等,喃喃贊嘆。
她頭一回看到這么精致的東西,太好看了,好看到她不敢用手去碰。
李小囡拿了塊花生糕放到三阿姐手里,自己拿了塊蓮蓉酥放進嘴里,拿起那封信。
信封空白,漆封上蓋著睿親王府的徽章。
李小囡撕開信封,抽出信紙。
信寫得很隨意,沒有抬頭,沒有落款,寥寥數語。
他要回去過年了,祝她也過個好年。
李小囡將信拎起來欣賞。
那個世子這筆字,跟他的人一樣,好看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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