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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接過信,一看字跡,果然是自家兄長,李曦治一如往常,語氣客氣斟酌,這位兄長初登究天閣主之位時給家里的信就是這般客氣,當時顯得謙遜,如今李曦明成就真人,他還是同一般語氣,便不顯勢利。
李曦明讀罷,暗忖道:
“司勛會,空應散。”
空應散正是小室山三道道統之一,司家嫡系去修行此道,還特地來說了一聲,要拜入自家山門,態度便很明顯:
“他元修畢竟壽元無多,小室山道統培養自家嫡系,說不準會得些機緣,元修真人是想插手的。”
“而這一枚棋,一方面通過我家進入小室山,另一方面是對我家示好,拜在兄長門下,也是為今后的司家找助力…”
司伯休的示好對李曦明來說不算壞事,青池是自家背腹所在,目前無疑是越穩定越好,他算了算:
“司勛會才剛剛練氣,王渠綰已經要筑基了,兩人多半撞不到一塊,不過小室山余下的兩道道統不知去向,未必沒有機會。”
他取出紙筆,寫了回信,讓李絳遷送回去,問道:
“我看你這模樣,可是有什么喜事。”
李絳遷笑道:
“真人慧眼如炬,觀榭樓臺修成,立在承清門,玉庭也建成,坐落在玉庭山下,宮室連綿,諸庭衛皆遷入其中,筑基一位,得氣者十九名,胎息八十九名,凡人精兵兩萬余,真正名副其實,山下居住九萬六千余人,全都遠遠超過采氣條件。”
“前幾日,李汶護法入內采氣,果真有了庭上紅塵的征兆!家中的《白首叩庭經》,總算是可以修行了!”
“好!”
觀榭樓臺是自家要祭煉靈胚的重要場所,李曦明本就關注著,只是沒有弄到合適的法器,故而沒有急著催,沒想到早早修好。
至于庭上紅塵得手,家中多出一道紫府道統,李曦明自然是欣喜不已,更何況《白首叩庭經》本就是仙府遺族蔣家的嫡系修行的古功法,又逢上玉石大盛的今日,還真未必弱到哪去!
李絳遷帶著笑,恭敬拜下來,答道:
“這廂來請真人仙旨,這功法如何安排?”
李曦明敲了敲玉桌,道:
“家中庭衛修行的是速成的《叩庭宿衛訣》,功法雖然不算出色,卻勝在胎息到練氣的過程極快,往往選了寒門中天賦低的修士去煉…這些人遇上了修行《白首叩庭經》的修士,則道統受制,難以力敵,《白首叩庭經》的修行,一定要牢牢捏在我自家手里。”
李家選用《叩庭宿衛訣》的原因還遠遠不止如此,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這功法采氣只需要玉井寒甲,打一口井就能采氣,成本低得驚人,不用花什么靈石。
他問道:
“蔣家破滅,這道功法流傳而散,蔣家遺族應當都有記錄,所幸前后被殲滅,只留下安家一脈,我記得早就被我父親隔斷功法,這事情可有查清確認?”
李絳遷恭聲道:
“稟真人,晚輩著手查了,南漳還有幾家是郁家外姓,不過叛亂之時沒能殺進郁家寶庫,未能得到《白首叩庭經》,倒是我讀郁家家史,發覺東岸北邊有個小家族姓蒲,是蔣家遺族,我特地讓承淮叔公去了一趟,查出來是藏了一份《白首叩庭經》。”
李曦明示意他繼續說,李絳遷答道:
“我把蒲家嫡系請過來了,讓他們父子發下靈誓,隔斷功法傳承,作為彌補,在玉庭中設了一道世襲罔替,蔭庇子孫的位子,這一脈支系從此在玉庭修行,到時候留個剛出生的子孫去蒲家襲位,只要過上兩代,這功法就算斷了。”
“不錯,雖然這氣掌握在自家手中,別人有功法也沒用,但是提防一二,也防止被人窺了道統之秘。”
李曦明抿了茶,口中答了,心中卻有別的想法。
李周巍幾個孩子相互都不親近,他早就有所了解,距離立族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家中余下的三道主脈之間還有些親近,可人丁實在稀少。
而現在洲中的修士,越來越多是分化出去的主脈旁支靠著人數堆出天才,回歸主脈,這些旁支在洲外打了個滾才回來,更加不親近,如今李絳遷主政洲中的中高層,漸漸以外姓和回歸的主脈為主。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季脈靠著兄長好歹推了承淮、周洛出來,伯脈卻隨著龐大的凡人人數沉入湖洲,修士雖多,卻沒有天才…”
李絳遷這事情做的好看,李曦明也點點頭,不多說什么,可他心中同樣明白,安氏在玉庭影響力不小,李汶是孤臣,蒲家這一支在玉庭,無疑就是李絳遷的人了。
看待家中每一位修士都不能用個人的目光去看待,李絳遷不止是李絳遷,他還是仲脈、母族是安氏,無論是李絳壟也好、李絳夏也罷,天生愛權是一方面,獲得的權利并不只為他一人,還有他們背后的派系。
李絳遷身后自有一批人,安氏、仲脈、甚至是一大批擁護嫡長族制的修士,而換個角度來看,這一次變動,何嘗不是安氏失去安思危后面對權勢動搖的自救之舉?
這并不算錯,李曦明也沒有多說,只道:
“這功法不弱,嫡系中須要有人修行,我記得絳梁不過胎息,等到他成就,那氣也正好采出來了,讓他去修行。”
“晚輩遵命。”
李絳遷答道:
“只是當年絳梁與玄岳約過親事。”
“他們不敢提了。”
李曦明隨口應了一句,卻躊躇了一瞬,萬一玄岳幾年間真有紫府突破,這事情可未必不能成真,遂道:
“那便讓絳年來修煉…絳梁…待你父親安排罷!”
李絳遷應聲退下,李曦明等了片刻,便遁入太虛而去。
東海。
漆黑的礁石聳立,浪花翻涌,卻不見什么白色,反而漆黑如墨,海面上也沒有半點反光,此處到了東海之東,靈機逐漸稀薄,太虛也變得平緩。
穿過海面,海水漆黑一片,偶爾有幾只靈魚游過,再也不見他物,深邃的海景穿梭,身著青袍,腰佩金穗的青年正靜靜盤膝坐在海水深處,雙目緊閉。
面前是碧色紋路交織的龐大陣法,如同一個巨大的瑪瑙罩子,鎮壓在海底深處,底下經過千萬年積堆,堅硬到筑基難動的礁石如同切豆腐一般被齊齊截斷,七倒八歪地灑入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青年終于緩緩睜開眼睛,瞳色淺青,翻涌不定的淥水在他身邊滾動,與此處海底之水格格不入,匯聚成一道淺碧色的光暈。
“道友!我這陣法如何?”
這青年愉悅的問聲在海水之中傳遞,絲毫不受深邃的海水影響,飛入陣中,只過了一息,整片陣法周圍的海水猛然沸騰起來,如雷霆般的尖嘯回響:
“遲步梓!你發什么瘋!我何時得罪過你?!”
遲步梓從石礁上站起身來,逐步踏水而下,笑道:
“正是你不曾得罪過我,我才能把你困在此地,是也不是?這才煉化兩年,我還沒出手…道友急什么?”
“更何況此處是世臍,乃是妙道化生真君的地界,小道對她老人家恭敬崇拜之至,自然不會在這處取你性命,只放心好了!”
遲步梓這話落了,氣得陣中那妖足足停了三息。
這妖物有多憋屈,遲步梓當然是知道的,他親手一點一點布局,以紫府后期四道神通以大欺小,露出所謂遺跡痕跡,佯裝在附近閉關,再坐等對方上門來請。
畢竟是紫府閉關之地,這妖物雖然在太虛中看到了陣法,也不以為意,才靠近了此地,便被遲步梓的丑癸藏所欺,并未發現陣法比靈識之中大了一圈。
縱使如此,這妖物隔著水域遠遠來問,依舊并非陣法所能及,遲步梓耐心與她周旋了近兩年,對方才偶然踏入陣前,被神通所欺。
等著妖物入了陣中,遲步梓又以靈器鎮壓,每日用術神通往陣法上加固神通,悄然無聲等了兩年,這妖物差點以為陣法有異,他遲步梓也被騙了。
眼下真相大白,對方氣得要吐出血來,聲音竟然是嬌俏的女聲,只罵道:
“遲步梓!我禽獸之類尚知父母,你這無宗無族之人,坐看青池易主,果真是個無常小人!口中沒有半點話可信,我只悔信你之言,卻不知你是個沒由來的瘋子!”
遲步梓卻笑:
“禽獸之類方才不懂,宗有口傳私授,以內外法統脅迫相欺,族有血脈親疏,以姓氏之別獨裁專橫,二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皆是濁流,豈能讓我以神通之身,枉屈紅塵猥瑣?只你這禽獸,獨獨記個父母,取這話來說。”
這妖物雖然同是紫府,卻怎么辯得過自小讀經的遲步梓,一句話就被堵住了嘴,回道:
“我雖是禽獸,你卻是妖魔,怎么說不得!”
遲步梓不再應她,一步步踏水入陣,海水隨之由黑轉青,由下而上化為濁清兩態,一直升到海面上,天空中嘩啦啦落起雨來。
遲步梓已經踏著淥水入陣中,這紫府妖物遂驚,它不過才突破紫府,太虛一旦被封鎖,哪里是遲步梓的對手,便道:
“遲步梓,我好歹在同心樆下拜過的,鸞類也曉得我名字,你可看準了。”
遲步梓以笑應她,只回道:
“就是挑得你!知道又如何?你就拜過一拜,如今這一遭,有誰理會你?”
一時間,大陣之中激蕩聲大作,淥水神通蕩漾,濃烈的少陰光華在陣法之中揮灑,幻化為諸多白雪般的浮冰,陰沉的氣流涌現,卻被淥水死死地壓在底下。
這妖物卻是一少女模樣,容貌尤美,身披半透明的藍紗,其余空無一物,可惜被淥水這么一砸,終于忍不住現出原形來,卻是一只藍白色羽毛的靈雀。
先前的少女模樣遲步梓是看都不看一眼,好像怕臟了自己的眼睛,如今一化原型,倒是讓他眼前一亮,忍不住上下打量,嘆道:
“好好好,果然又是一只羽獸,古書上說…少陰化羽,明陽化介,后者常以為是謬誤,前者卻是八九不離十!”
這靈雀完全不理解好端端的這人為何要害自己,見他嘮叨起古書,氣的咬牙切齒,罵道:
“蠢東西…”
兩人戰在一塊,打得陣法周邊的海水涌動,海面上光暗交織,雨水卻從未停過,足足下了大半個月,甚至有幾位修士途經此地,在海面上觀望駐足。
“淥水不止,此地莫非有寶物不成?”
這幾位修士的修為都飛遁不到海底,自然一無所獲,而海底紫府妖物斗了一遭,大感吃不消,滿身的羽毛被削去大半,只好強行頂著淥水,沖到大陣邊緣。
這妖物悶頭悶腦,一頭就往大陣上撞去,這一撞拼上了死力,只聽轟隆一聲,這妖物的整個腦袋炸成了一片濃郁如血般的森白色,噴涌而出,撒在大陣上。
神通乍現,這座大陣受了大半月的攻擊,又被這么狠狠一撞,終于有了動搖,僅僅是動搖這么一瞬間,露出一絲太虛痕跡,這只妖物便憑空消失了。
遲步梓卻不慌不忙,輕輕招手,這大陣已經迅速縮小飛回他袖中,他有身神通和靈器加持,那妖物全盛時期都跑不過他,更別說如今受了不輕的傷。
他只喃喃道:
“好聽話的妖物,說不能死在世臍,她還真就往別處去了!”
遲步梓破開太虛,疾馳而去,太虛卻空空蕩蕩,似乎已經沒了痕跡,他看也不看一眼,一手伸出,小指上勾,拇指點上食指,念道:
‘清濁何由來?華池見冰、大暄、寒,乃是少陰痕跡。’
他眼前一亮,踏破太虛而去,半空中就窺見那只靈雀,對方在太虛中穿梭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了,卻還是不如他,飛了一半,只好穿出太虛,飛入現世。
靈雀一出太虛,正到了海面,那群修士還圍在周圍,零零散散有十余人,都以為寶物出世,相互對峙,這紫府妖物正好受了傷,一口就吃得干凈,不知吃了幾家老祖、幾位觀主,悶頭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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