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難為

第七十一章 流章晚來一步 辛夷逃于破廟

景帝這一生最看不上的,就是大皇子卓睿,他優柔寡斷,論才干、聰慧,都不是皇子里最突出的,庸庸碌碌,還不如王公世子們。

可眼前身著玄色龍袍的,跪在他面前的,確實這個他最看不上的兒子。

卓睿三拜,在父親的扶持下起身,景帝眼中含淚:

“皇兒,你新婚燕爾,為父實在不忍……”

卓睿笑了笑:“父皇,人說世間洞房花燭為一大喜事,皇族以穿龍袍為一大喜,今日兒子雙喜臨門,父皇于兒子盡是恩賜,何不忍之有?”

雅茗也道:“父皇,怡王一家忠義,只愿父皇能記得我們,若有一日祭奠,不要忘記雅茗。”

景帝還想說什么,卻被夫妻二人推至后山小洞處,直言來不及了,外面殺聲震天,景帝狠了狠心,回頭往洞內深處走去。

見景帝消失在黑暗之中,卓睿雅茗兩個搬了石頭,重新將那洞口封好,卓睿拉著雅茗的手,含淚道:

“雅茗,你與我只做這一日夫妻,委屈你了!有我一人替父皇赴死足矣,你快從偏門逃走吧!”

雅茗也雙目含淚,卻挑眉得意道:

“我當然不會和你一同赴死了!我這一生,最渴望的就是擁有女人中最至高無上的權利,今日達成所愿,也算圓滿了,和你在此處赴死豈不是浪費了?”

卓睿僅意外一瞬,便笑道:“你能這么想,我倒十分欣慰了。”

雅茗笑道:“當然,你不知道嗎?我是這所有人中最最自私的,你以為那森那日是如何輕而易舉地攻破景宮?

是我給了他景宮地形圖,為的就是讓景帝和辛夷離心,怎料這個傻瓜居然不就此鬧出一件大事,反而讓景帝放下了對辛夷身份的疑慮,如今那森終于攻進來了,我當然要去迎接他了!”

說罷,在卓睿的訝異中轉身離去,臉上依然掛著笑。

那森率大軍來到景宮宮門,這是他第二次兵臨城下,這一次,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容易。

未用一兵一卒,宮門便已大開,宮內火光沖天,一片火海中,很難再有任何生機。

一女子立于門后,身著喜服,手上卻沒有拿一把刀劍。

那森立于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不是雅茗郡主嗎?怎么,今日不好好進行你的婚禮,來這里擋本王子的路,倒是好大的膽子。”

雅茗輕笑一聲,僅一瞬,便判若兩人,她朗聲道:

“當日不過是雅茗一時糊涂,難道殿下竟如此小氣?今日雅茗特意來給殿下獻上一份大禮,殿下不會因為當日的恩怨而拒絕這份大禮吧!”

那森挑了眉:“哦?郡主打算送本王子什么大禮?”

雅茗道:“今日景帝王族盡數葬身此火海,只辛夷一人逃脫,妾自知殿下有心于那辛夷公主,妾愿替王子將公主收于囊中。”

聞言,那森先是一愣,繼而哈哈大笑:“本王子還用不著用什么手段來獲得一個女人,倒是可惜了郡主美意了,郡主速速離開,否則刀劍無眼……”

說著,他縱馬便要沖入火海,見辛夷不能擋著那森的腳步,雅茗忙喚道:

“殿下,火海之中,景帝仍從地道逃出生天,妾愿替王子尋得景帝項上人頭!”

那森駐馬回首。

枝頭的雀聲聲喚著春天,辛夷瞇著眼從夢中醒來。

四周是破敗的廟宇景象,失去了彩漆的蛇神相也不再那么猙獰恐怖,羽京墨吹了吹手中的藥碗,親手喂給辛夷。

“淞呢?父皇呢?他們都怎么樣了?”辛夷避開湯藥,質問著羽京墨。

羽京墨嘆了口氣:“你還有功夫關心別人,你自己昨夜突然發病,要不是大哥我取了自己的蛇膽汁給你入藥,你現在估計早就上西天了。”

辛夷面帶愧疚道:“對不起啊……京墨,我現在沒錢了,你還愿意幫我……”

羽京墨將碗遞給她:“喝了,有什么話慢慢說。”

辛夷只好乖乖喝了,喝完了,又盯著京墨的膽,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他:“疼嗎?”

“嗯。”

路辛夷拆下自己頭上的金釵和耳上的寶石,遞給羽京墨:“拿著!權當我的報答了!”

看見寶石金飾,羽京墨倒也不推辭,一邊往懷里揣,一邊風淡云輕道:

“這還差不多,不然我拿什么給李四補,這小子沒了蛇膽都在外邊哭一天了。”

“你不是說是你的膽汁嗎?”

“李四比我年輕,他的更適合你的體質。”

路辛夷扶著額頭作無語狀,等精神稍好一些了,只聽羽京墨一邊烤著兔子,一邊道:

“景帝從地道里逃了出來,景城算是徹徹底底淪陷了,估計那森那小子這會兒正在你父皇的位子上閉目養神呢!等明天你好一些了,我帶你去和景帝會和。

到時候,估計那流章也該到了。”

路辛夷從草鋪上跳下來,又驚又喜:“流章也回來了?他可安好?”

羽京墨嘗了一口兔腿:“他本來昨天就該到的,月國的兵力太過強盛,出于戰略,他倒是保存了一支較為強勁的部隊在南邊,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路遇大雪,將他硬生生在雪地里困了三天,如今快馬加鞭趕回來了,也終究是遲了一步。”

辛夷低頭道:“能活著,就很好。景國覆滅,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羽京墨停下了手里的動作,將除去了兔腿的一整只兔子遞過去,看著辛夷,道:

“怎么能這么說,難道命就不可以改嗎?”

這下倒輪到路辛夷抬頭看他:“那你說說,命怎么改?”

命怎么改?他這一生殺敵無數,卻在辛夷出生的時候從冬眠中醒來,他看到眾人滿口的禮儀道德,唯有這個初生牛犢般的小女孩,敢于打破常規,質疑命運的一切。

他游走在景宮之間,本來答應自己,趁這孩子還沒長大,就讓她命喪宮中,可伸出手的那一刻,又猶豫了。

人人都懼怕他,只有她,將他與其它一般的小獸一起,輕輕撫慰他的頭,沒有人愿意和她玩兒,她便三天兩頭地去百獸園中尋他。

大概是兩個孤獨的人往往彼此吸引吧。

命怎么改?他一次又一次地猶豫著,也不止一次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如果他知道答案,他一定不會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