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從迷茫中醒來,睜眼就看到具尸體,胸口處插著短刀,死者雙眼瞪得溜圓。
“這是哪?”
來不及多想,洶涌的記憶鉆入腦海,很快明白自己穿越了。
這里是大乾京都,西城永興坊柳樹街的殮房,也叫義莊、陳尸所。
他是殮官,負責看管、處理尸骸。
怎么處理?
停放上三五天,確定死者不會復活,有主的由家屬拉走,沒主的拉去亂葬崗埋了。
“前世幫活人手術,現在給死人挖坑……”
周易揉了揉脹痛的腦袋,翻看前身遺留的記憶。
這具身體的主人叫李平安,剛剛滿十八周歲,母親早早病逝,父親出征死在北疆,跟著爺爺在殮尸房長大。
打小見多了尸體,自然就不害怕,記憶中有不少躺棺材睡覺的畫面。
再往上倒兩輩,祖爺爺、曾祖爺爺都在這兒當值,可以說祖孫四代薪火相傳的殮官。
半年前爺爺染了怪病,吃了許多藥不見好,幾天前一命嗚呼,李平安就繼承了祖傳的職位。
注意是職位,而不是產業。
殮尸房是是朝廷修建,每個坊市都有一間,屬于城市公共設施。
京衙會委派殮官管理殮尸房,屬于不入品級,不發俸祿,只發冬夏兩身皂衣的胥吏。
殮官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磕磣又晦氣,傳聞會五弊三缺、克死親人,所以沒人競爭,都是父子相繼。
周易做了十幾年的外科大夫,對尸體早已無感,倒覺得是份好工作。
體制內,工作閑,收入高!
“上輩子廢寢忘食也沒考上公,現在直接上岸了,即使一輩子不能升官,那也比平民百姓好千百倍!”
這個時代的老百姓,苦的有些難以想象。
冬冷夏熱吃不飽只是尋常,遇上災荒年景就餓殍遍地,更勿論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翻看記憶,諸多畫面不忍卒讀。
為什么稱考公為上岸,大概因為,岸下面是苦海……
周易心思飄飛,最終搖頭嘆息。
“先管好自己罷!”
一個七點檔都看不懂的小屁民,想著與袞袞諸公斗法,簡直是自尋死路。
更何大乾世界并不安寧,有高來高去的江湖兇人,有奸淫擄掠的邪魔外道,還有厲鬼索命,有妖怪吃人。
平民百姓,活著已經不容易!
“從此以后我就是李平安了,至于我的死因……”
李平安翻開玄色夾襖,摸了摸胸部,沒有任何傷口疤痕。
記憶的最后畫面,是原身在搜刮尸骸,看看有沒有遺漏銅錢碎銀子,忽然死人睜眼活了過來,嚇得他一刀捅進了死者胸膛。
死者不甘的罵了幾聲,氣絕身亡,體內飛出一道青翠光芒,鉆進了李平安的心口位置。
“莫非出現了幻覺?”
李平安沉吟片刻,結合前世看的小說,福至心靈般喚了聲。
“出來!”
話音落下,胸口綻放青蒙蒙光芒,一根鮮嫩樹枝鉆了出來。
樹枝尺許長,表皮深紫,無葉無分叉。
“這是……建木枝?”
李平安看到樹枝的瞬間,腦海中自動浮現了它的來歷,同時也知道了功效。
建木枝可以存儲功德,轉化為壽元。
功德不絕,壽元無盡,也就是青春永駐,長生不老!
“按照上一世的傳說,建木是上古圣樹,是溝通天地人神的橋梁,它的樹枝或許真的有此神效。”
“可惜功德只能長生,并非不死,仍然會摔死、病死、毒死、敵人偷襲而死……”
李平安眉頭緊皺,建木枝的優缺點很明顯。
從概率學的角度來看,人只要活的足夠久,早晚會遇到各種天災,譬如五雷轟頂、火山爆發、天降隕石等等。
“所以為了永遠活下去,必須不斷變強,直到能硬抗雷劈,巖漿游泳,手接隕石!”
李平安看著死不瞑目的尸體,這就是前車之鑒。
堂堂長生者,竟然死于胥吏之手!
“死者舌頭深紫,皮膚靛青,骨頭發黑,疑似砷中毒,也就是砒霜……“
“致命傷在胸口,身上另有十六個大小傷口,看各處結痂、化膿程度,時間差半月以上……”
“應是使了龜息、假死等秘法,騙過獄卒從天牢出來……”
李平安掰開尸體口腔,檢查傷口、骨頭,大體上推測出死者經歷。
或許長生秘密暴露,或許其他緣由,死者遭遇了長時間追殺,不得不躲進天牢避難。
歷經磨難,假死脫身,醒來后被局外人一刀捅死!
“人力不敵天數!”
李平安嘆息一聲,將建木樹枝放在胸口,默念了聲回去,它就化作靈光鉆入胸口,像是話本演義中的仙人寶物。
“不過該怎么賺功德?”
首先想到的是修橋補路,開粥棚為窮人施粥,或者建濟養院,矜孤恤寡,又或者捐糧食捐銀子,賑濟災區。
古代大善人大多如此,只是需要很多錢。
李平安沒那么多錢做善事,也不愿意出風頭,想著不顯山不漏水、偷偷摸摸、低低調調的把功德賺了。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李平安思緒。
“小安子,快開門,送席子來了。”
鄭老四的聲音傳來,他是天牢獄卒,負責刑訊逼供屈打成招,也會將暴斃的犯人送來殮尸房。
死因么,永遠是畏罪自殺!
“來了。”
李平安順著門縫瞥了眼,沒有發現任何異樣,打開門問:“昨兒才送了一具,今兒怎么又有?”
“你小子吃的死人飯,還能嫌尸體多了?”
鄭老四從板車上拖下卷草席,與同行的獄卒抬進門,尋了個空閑地方嘭的扔下。
聽聲音,死者重量不輕。
李平安掀開草席,尸體胳膊折腿斷,血淋淋的不成人形,天牢送來的一貫都這樣。
仔細瞧了瞧臉,竟是記憶中的熟人。
“這是十里香的王掌柜?”
十里香是興化坊有名的酒肆,王掌柜靠著祖傳釀酒秘方,客人排大長隊沽酒。
過了晌午才開門,天不黑就賣完了。
前幾日李平安搜刮到二兩碎銀子,高興的沽了壺酒,王掌柜看在爺爺的面子上,還多舀了半勺。
轉眼間,活生生的人就成了尸體。
“可不是么。”
鄭老四語氣有幾分無奈,沒再多說什么,就緊著腳離開了。
殮尸房擺放著十幾具體尸體,病死的,餓死的,凍死的,酷刑折磨死的,有小孩,有老人,有男有女。
屋里明明沒有風吹進來,憑空比外邊冷上幾分。
來送尸體的獄卒,都是來去匆匆,仿佛有冤魂厲鬼在后邊吊著。
李平安蹲在尸體旁看了良久,不禁嘲諷一聲。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