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樓

第三四八章 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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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四八章狗血

憑心而論,鐘意送回來的這篇文章,無論文筆,還是人物,以及環境氣氛,全都比不上柏彥的那篇。

但是若論狗血程度,柏彥的那篇只是入門級別。

但鐘意畢竟缺乏辦報經驗,他寫的這些,在何雅珉看來,那就是:“這若是一次性全都發出來,豈不可惜?哪里比得上連載更能引人入勝?”

鐘意雖然是錦衣衛指揮使,可他管不了晨報和晚報,他也頂多就是針對這個故事有發言權而已。

何雅珉和柏彥商議之后,決定在鐘意的這篇文章的基礎上繼續擴寫,并且以三期連載的形式出現。

次日清晨,鐘意便拿到了剛剛出爐的晨報。

一看之下,他有點生氣,這明明不是他寫的那篇嘛。

下午的時候,他又拿到了晚報,比晨報那篇更加生動,不過鐘意也看明白了,這些家伙沒有按照他說的去做,而是把一大盆狗血,分成三大碗端了出來。

經過半年的努力,何雅珉在順德等多個地方設立了印坊,小樣出來之后,迅速送往各地的印坊,當地印坊收到小樣,立刻排版印刷。

這樣一來,就把京城與金陵的報刊收到時間,由十日縮短到了四日!

四天之后,第一碗狗血熱騰騰地送到了金陵城。

這碗狗血講的是諸侯爭霸,某弟弟與嫂子私通,嫂子有孕,生下一子,卻騙兄長說這是他的骨肉。

弟弟慫恿嫂子給兄長送美女,嫂子早就不想與兄長同床共枕,為了和弟弟長相廝守,她給兄長納妾,將那名美女送到兄長身邊。

嫂子并不知道,那名美女其實是一名奸細,她的目標便是殺死兄長。

但是美女尚未得手,便發現自己有了身孕,為了自己的孩子,她把這件事和盤托出,兄長知道這件事后并不相信,但是卻還是把懷孕的美女保護了起來。

只是從那以后,兄長便開始暗中調查此事。

弟弟察覺到兄長在查他,便設下毒計,將兄長害死,瞞天過海,一面追捕兄長的長子,一面利用嫂子接管了兄長手中的權利

雖然故事里的人都是化名,但是本朝太祖周池幼年時被叔父周銅追殺的事,早已天下皆聞。

雖然晨報和晚報只能在私下里流傳,但是有好心人將這篇文章抄錄下來,幾乎所有的茶樓酒肆,都能看到這份手抄的小報。

太皇太后大喪不久,皇帝剛剛松了口氣,嚴密便戰戰兢兢地把這份手抄報送到了他的面前。

若是以前,皇帝會說這是胡言亂語,可是現在他不會了。

閔蘭臨終之時說的那番話,字字如刀,割得他體無完膚。

閔蘭說過,周銅與狄夫人有私情,周溫是周銅之子·

皇帝腦袋嗡嗡,這么隱密的事,除了閔蘭和他以外,難道還有人知道?

不會吧,閔蘭已是高壽,當年的知情者,哪怕沒被太祖滅口,也已經老死了。

而那些還在世的勛貴和宗室,他們不可能知道,無論是狄夫人還是太祖,甚至閔蘭,都不會讓這些人知道此事。

“去查,這篇文章是何人所寫。”皇帝說道。

手抄報上沒有署名,但是晨報和晚報上肯定會有。

嚴密很快便查出來了:佚名。

皇帝罵道:“有膽子胡言亂語,卻不敢署名,小人行徑!”

嚴密縮著脖子不敢接話。

皇帝看他一眼,雖然署名佚名,但是有腦子的都知道,這種文章若是沒有何苒的授意,晨報和晚報根本不敢刊登。

畢竟,今時今日,何苒也還要打著昭王的旗號來行事,就連南下討伐他,也是“誅偽帝,掃奸佞”,從始至終,何苒都沒敢提及改朝換代。

因此,這篇文章的出現,百姓看熱鬧,在官員們看來,這便是一個信號。

何苒要改朝換代的信號!

皇帝對報紙上釋放出來的信號沒有興趣,在他看來,所有與他相悖的都是亂臣賊子,都是造反。

只要是造反,那便是奔著改朝換代去的。

何苒針對的就是朝廷,就是周氏皇朝。

也只有那些愚民,才會以為何苒只是針對他和柳山河。

笑話!

皇帝擔心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這盆狗血是到此為止,還是另有下文。

現在講的只是周銅與狄夫人的私情,以及周溫的身世,如果還有下文,那么會不會是他的身世?

皇帝的擔心很快便有了答案。

無論晨報還是晚報,永遠不會令他失望。

三天的時間,足能令只看熱鬧的小老百姓們,知道這篇故事里的小叔子和嫂子都是誰了,知道他們是誰,也就知道那位倒霉的兄長和可憐的侄子是哪一位了。

金陵沸騰了。

整個江南沸騰了。

坐在篝火邊烤野雞的周滄岳直接跳起來了!

“苒姐牛啊,把皇帝家的老底兒都揭了!”

有丐幫的兄弟,周滄岳時常能看到晨報和晚報,只是這些報紙送到他手里時,上面的新聞往往已經變成舊聞了。

周滄岳現在很期待,期待下一盆狗血。

三天后,狗血如約而至。

正在行軍中的何苒同時收到了兩份報紙。

看完第一期,何苒怔住,她送去京城的明明沒有這些內容。

但她很快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是鐘意!

何苒的嘴角抽了抽,鐘意竟然自曝家丑了?

也是,自己和親生兒子都被仇人之子害死,辛苦打下的江山也白白送給了仇人的后代,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何苒忽然就理解鐘意了。

同樣是重生,于自己便是新的開始,而對于鐘意,卻是拉開了仇恨的序幕。

偏偏,那些仇人都死了

何苒嘆了口氣:“換作是我,也會打爛這一切!”

鐘意便是在打爛,打爛他一手建立的王朝,撕開皇室一直以來的遮羞布。

何苒打開第二份報紙,這二盆狗血占據了半版。

在這盆狗血里,那名美女生下了一個女嬰,為了不落人口舌,那位尊貴的夫人去母留子,將這個遺腹女養在身邊。

這個小姑娘四歲的時候,被夫人送去了花樓,對外宣稱孩子被人拐走。

何苒怔住,這是周影!

原來周影的身世是這樣的。

鐘意如何得知?

何苒想起來了,周影去世之后,鐘意去過萬春縣,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他查出了當年周影被拐賣的真相。

周池的父親只有兩個親生骨肉,一個是周池,另一個便是周影。

那個時候,周池被周銅追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狄夫人卻把四歲的周影送去了花樓。

這是多么憎恨自己的丈夫,才會做出這種事啊。

這盆狗血后面的內容,就是何苒原本知道的了。

關于周溫的那些往事,以及狄夫人逼迫周池收養周溫的遺腹子。

周溫的遺腹子,便是太宗皇帝。

金陵,皇帝終于等到了第二盆狗血,也終于看到了一個與他骨肉相連的那個人。

他的父皇!

金陵城依然沸騰,而在這沸騰之下,則是政客們的博弈。

柳山河權橫朝野,但是這些年的政敵也不在少數。

從何苒那篇《告全民書》開始,他的政敵們便開始蠢蠢欲動,看似平靜的金陵城早已暗流涌動。

而此時,這兩期報紙的出現,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尤其是第二期,太宗竟然并非太祖骨肉,而是周溫的兒子,周溫是誰?是周銅的私生子!

也就是說,太祖與太宗,中間隔了血海深仇!

但是今天的早朝,臨時皇宮便卻站滿了人。

這些都是在京官員,他們或者品級不夠,沒有資格上朝,或者品級夠了,但是今天輪不到他上朝。

但是今天他們全都來了,甚至當中還有已經致仕了的官員。

他們有老有少,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同樣的憤慨。

他們在心里不住默念:“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其實在他們心里,或多或少還是相信報紙的,否則他們今天不會來,但是他們又不想相信,如果報紙上寫是的真的,那么金鑾殿上的人算什么,這朝廷算什么,他們這些官員又算什么?

忽然,一名白發蒼蒼的老者坐到了地上,然后捶胸大哭起來。

“昭王啊,昭王啊,您死得冤啊!”

年輕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小聲問道:“這是誰啊?”

大家交頭接耳,沒有人知道這老者是誰。

好在那名老者不是獨自來的,有人認識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

因此,很快便打聽出這位老者的來歷。

“他姓方,是前光祿寺司牲司的一名大使,致仕三十多年了。”

“光祿寺司牲司?養牲畜的?大使?那是幾品官,八品還是九品?”

無論是八品還是九品,都是小得不能再小的官,今天能來這里的,最低的也是七品。

“啊,別看他官小,可你們知道他在去光祿寺之前是在哪里當差嗎?”

“哪里啊?”

“詹事府,他是昭王詹事府里的人,昭王薨逝之后,詹事府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流放,這位方翁當年還是新科進士,剛進詹事府,只是一個新人,小角色,這才沒被牽連,但也從此升遷無妄,被貶去光祿寺養牲口了,直到他致仕,也只是個九品。”

眾所周知,這里說的昭王并非是被何苒抬出來的那位小昭王,而是先太子周棟!

那位傳說中氣死太祖,愧疚自盡的那位太子。

方翁還在大哭,哭得幾欲暈倒,跟在他身邊的年輕人將切好的參片塞進他嘴里,方翁才不致于背過氣去。

隔著一道宮墻,朝堂之上此時也是哭聲一片。

幾位南下的宗室號啕大哭。

現在還能稱為宗室的,他們的祖先全都是當年跟隨周池離開周家堡的那些人。

他們這幾支當年無一例外,全都受過周銅的迫害,否則當年也不會義無反顧追隨周池。

當年他們的祖先恨不能把周銅生吞活剝,作夢也沒想到,這江山最終只有一代,便落到了周銅后人手里。

皇帝看著這幾個輩份比他高的老家伙在朝堂上撒潑,咬牙切齒。

他看向柳山河,不用問也知道,這都是柳山河的政敵們搞出來的。

否則這幾個老紈绔天大的膽子,也不會跑到朝堂上給他添亂。

這些宗室,早就被養廢了,他們吃喝玩樂,管什么江山社稷。

可現在他們的表現,卻像是被人掘了祖墳一樣。

看到皇帝看自己,柳山河整整衣袍,說道:“諸位同僚,還有這幾位老王爺,你們莫非還沒看明白嗎?這些全是何苒的惡意中傷!

太宗乃是太祖選中之人,如果太宗的出身真如那報紙上所說,太祖為何會將天命授于太宗?

你們難道不信太祖,反而相信何苒那個妖女?”

那幾位還在慟哭的老宗室全都一怔,太宗是太祖選中的人嗎?時間過去太久了,他們已經記不清了。

這時,一名姓全的官員站了出來,高聲說道:“首輔大人公務繁忙,怕是記不清了吧,當年太祖他老人家病勢洶洶,從發作到駕崩整整三日都是昏迷不醒,又哪里來的傳位于太宗?

太祖雖未留下遺詔,但是朝中早立太子,太祖臨終之前并未下令廢置太子,因此這皇位本就是傳于太子的,太子薨逝則傳位于太孫,太孫薨則傳位于太孫后人。”

此言一出,滿朝皆驚。

何苒擁護的那個小昭王,不就是號稱太子后人嗎?

嚴密上前一步:“萬歲,下官懷疑此人是何逆的奸細,請萬歲下旨,命下官將此人及其余黨收監侯審!”

皇帝正想應允,一名官員卻在此時出列:“下官認為全大人所說甚有道理。”

“下官附議!”

“下官附議!”

接二連三,又有十幾名官員出列,皇帝面色陰沉,柳山河目露殺意,他知道,與其說這些人針對的是皇帝,不如說是他。

自從他登上天下權勢榜,他便成了眾矢之的,這些人表面上對他言聽計從,其實早就在等待時機,將他從高位上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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