瀧澤佑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此刻的時間。
距離兩人開始對弈,已經過去了半小時。
這半小時以來,星見雪的落子速度越發緩慢,少女好看的額上,隱隱也有一絲細汗浮現。
可依舊挽留不住局勢的潰敗。
任何有圍棋知識的人都能看出,再繼續下去,也是無力回天。
哪怕瀧澤佑也出現致命失誤,復現在華夏圍棋界著名的「鷹之一手」,星見雪也沒有絲毫翻盤的機會。
這是天才少女和開掛玩家之間的鴻溝。
“我輸了。”
許久,伴隨著一聲輕聲的嘆息,星見雪投子認負。
瀧澤佑也的臉上浮現出微笑。
在差距如此大的情況下,所謂奇跡、翻盤,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星見同學,你已經很厲害了。”瀧澤佑也語氣贊嘆。
這話他的確是真心。
所謂高屋建瓴,他的水平高出星見雪好幾個層級,所以他能夠明顯能夠感覺出來,這名少女對于圍棋已經入了門。
別看只是入門——這可是公認困難的圍棋。
而且,她只學習了一天半。
要是普通人學習這點時間,大概率還停留在「我需要下在這里,把對方的這顆棋吃掉」,這種最粗淺的認知上。
然而,星見雪這時候已經學會了運算,學會了布局。
她每下一步棋,都會考慮到之后怎么下,怎么樣能夠占據優勢。在她的腦海之中,始終在推演著未來的局勢。
她根本不像一名才接觸圍棋的人。
甚至,有一個方面,她還勝過了瀧澤佑也。
——算力。
圍棋是雙方的博弈,特別是進入中盤之后,棋譜的參考作用開始降低,這時候考驗的就是棋手對于局勢的把控,對于落子的計算。
也正是在這種時候,瀧澤佑也和星見雪之間的差距,就顯現出來了。
瀧澤佑也的精英級圍棋,是定式,他做出判斷是根據腦海中的經驗,精英級圍棋的經驗。
然而,星見雪才一天半的學習,她自然沒有這種經驗——
她依靠的是純粹的計算。
有一個相當著名的說法,「圍棋的變數超過了宇宙的原子數之和」。
這句話點明了圍棋的變化莫測。
在圍棋的對局中,計算量是恐怖的。
星見雪依靠純粹的計算,下了好幾手讓瀧澤佑也都覺得精妙的下法。
這就是智力9的恐怖之處吧?
經驗不足,那就依靠算力彌補。
瀧澤佑也回顧著方才的棋局,再次驚嘆于星見雪的厲害。
她是當之無愧的天才。
“很可惜的是,依舊是我贏了。”瀧澤佑也遺憾地說。
星見雪抬起臉蛋,細細地打量著他。
“星見大小姐,怎么了?”
“怎么做到的?”星見雪的臉蛋泛著些許蒼白。
“什么?”
“瀧澤理事,你是怎么做到的?回答我。”星見雪站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緊緊盯著還坐著的瀧澤佑也。
少女突然的質問,讓瀧澤佑也有幾分困擾:“還能是怎么做到的?星見大小姐,我贏了,就這么簡單。”
“簡單?”星見雪反問。
“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嗎?”
“我想你很清楚我在說什么。”星見雪的聲音中,流露出些許虛弱,可她依舊帶著不容質疑的神采。
她撐著身子,臉色蒼白。
一盤用盡全力去計算的圍棋,對于體力的消耗是相當大的。
星見雪的體力本就不佳,現在幾乎是強撐著。
但她有理由,有必須要得到的理由。
在瀧澤佑也的視線中,辦公桌對面這名努力撐著身體的少女,突然前傾過了身體。
兩人間的距離急速拉近。
少女蒼白的臉蛋,在這一刻近在眼前。
黑白分明的眼神,如冷冽的泉水,緊緊地盯著他,不讓他有絲毫逃避的機會。
“瀧澤理事長,我看得出來,你計算變換,不如我。”少女張開失了血色稍顯黯淡的嘴唇,將聲音吐出。
一股清澈的,像是冷泉般的氣息,迎面撲來。
瀧澤佑也愣了愣神。
臉蛋精致無暇,讓人心跳為之一滯。
“...是又如何?”他回話道。
“你是依靠純粹的圍棋經驗,贏下了我。可——只是剛學習的話,哪來的這種老道的經驗呢?”
“......”
“還是說,其實你學過,只是當作第一次?”
“不。”星見雪搖搖頭,自顧自斷定,“我相信自己的判斷,你的的確確也是第一次學。你捏著圍棋的樣子,明顯是新手,落子的姿態,也絕對是第一次接觸圍棋的人。
“就像當初你第一次接觸三味線那般。
“可同樣的,你像上次一樣,展現著完全有悖常理的熟練度。
“這真的是常人能夠做到的嗎?
“一天半的時候,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哪怕是我,我也做不到。”星見雪說。
“......”瀧澤佑也沉默。
星見雪的感官太過敏銳,敏銳到嚇人。
他點點頭,對著眼前少女的眼神,輕聲道:“我想,星見大小姐,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何況,無論如何,我的的確確贏了。請接受現實。”
“......”
“......”
“你說得對。”星見雪忽然直起身子,極為坦然道,“我的的確確輸了。”
“接受現實了?”少女突如其來的坦然,讓瀧澤佑也有些驚訝了。
“我從沒有不接受現實,我只是對伱好奇,僅此而已。”
“開始之前,你不是斷定自己不會輸么?”瀧澤佑也查看了一眼系統彈出的消息。
惡女值消除了100點。
還不夠。
星見雪的語氣,輕飄飄的,其中卻見不出任何的不愉快:
“我并不相信我會輸,是因為我有自信。然而既然已經輸了,事實擺在眼前,你以為我會有什么反應?”
“不說惱羞成怒,總該心情差勁吧?”
傲慢之惡,源自于卓越的欲望。
擁有傲慢之惡的少女,迎接失敗的時候,不應該是惱羞成怒嗎?
不惱羞成怒的話,他怎么消除這名少女的罪惡?
瀧澤佑也好奇地望著星見雪,她太過平靜,竟不像傲慢。
“不,正相反,我心情很好。”星見雪的嘴角邊忽然微笑起來。
“所以你覺得,我現在該心高氣傲,絕不認輸?”
“不然呢?”瀧澤佑也反問。
傲慢之惡,系統顯示得明明白白。
星見雪責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什么會產生這種錯覺?
“不,我完美,謙遜,真誠,努力,身體純凈,靈魂高潔。能夠認真接受自己的失敗。”
“...能說出這種話,你已經和謙遜這個詞沒有關系了。”
“這只是自我評價而已,如果你非要將其當成是傲慢,那么——
“擁有神明品格的我,傲慢也是我貼近人間的證明。”星見雪不明不白地說出莫名其妙的話。
——說真的,瀧澤佑也完全沒弄懂這名少女。
就像是當初在茶室門口那句不明不白的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