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
瀧澤佑也講述完畢。
除了西野堇詢問過他要不要娶她、以及要不要娶她媽媽這種說出來讓人尷尬的事情,關于學校之中的一切,這名女孩的想法,瀧澤佑也統統告知給了西野賴子。
而他對面的西野賴子,在聽過瀧澤佑也的轉述之后,霎時間,眼眶已經通紅。
“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太太低聲念著,語氣充滿自責。
“沒想到小堇她、小堇她會有這種想法,真是、真是我這個母親的失職呀!我今天甚至沒有親自去學校...我,我真是...”
西野賴子用手指抹過眼角。
瀧澤佑也搖搖頭,安慰道:“西野太太,這件事不怪你,獨自一人照顧女兒,的確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可...可...”西野賴子眼角的淚簌簌地往下落,嬌小的身軀輕輕顫著,她低垂著腦袋,“這也是我的失職呀,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這種事,誰能想到呢?小堇又是一名安靜的人,應該也未表達過這方面的想法吧?”
“是呀,如果不是今天這回事,我都不知道...可是說到底,還是我不夠關心小堇的想法了...”
“怎么會?西野太太選擇成為插畫師,就是為了有足夠的時間能夠陪伴她吧?”
西野賴子有些驚訝地抬起臉,眼眸在燈光下閃著淚光:“瀧澤先生怎么知道?”
瀧澤佑也輕聲道:“這件事很好猜測,而且,方才小堇也和我說了。”
“這樣嗎...”西野賴子的聲音依舊充滿悲哀,可隨著這個話題的提起,她陷入某段回憶之中,當下的感傷在回憶中被抽離了些許。
她的聲音稍稍凝實了些:“其實,很早之前,我就料到有這樣一天了。”
瀧澤佑也做一名安靜的傾聽者。
“從剛發現他賭博開始,我就知道肯定要有這樣一天了。
“雖然我實在不算個聰明人,可我也知道的呀,這種事情一旦陷進去,幾乎就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幾次勸說沒有結果之后,我就在考慮今后要怎么獨自撫養小堇了。
“可我考慮了很久,發現我好像什么也不會呀,勉強,小時候因為興趣自學了些畫畫。
“當然,說是「會畫畫」,其實也就那樣。
“我不是有畫畫才能的人,而且又擱置多年。
“剛開始撿起來的時候,免費給人畫都沒人愿意哩。”
說到這的時候,西野賴子疲憊、愁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哀傷的笑。
“可是沒辦法呀,除了這個,我也不知道我應該干什么了。
“而且,要是能當一名插畫師,也不錯吧?畢竟我獨自一人,要是我整天在上班,誰來照顧小堇呢?
“她那時候,才二三年級。
“我只能努力地學。一邊打理當時已經亂七八糟的家,照顧小堇,一邊沒日沒夜地學。
“然后,在一年之后,我終于看見了一點能夠養活自己、還有小堇的希望。
“我對他提出了離婚。
“離婚的事很順利,他已經不顧一切到要將全部的錢壓上去「翻身」了。
“離婚后,沒了我的阻攔,他能更沒有后顧之憂。
“就這樣,我搬來了這里,一直照顧小堇到現在。”
往事翻篇,西野賴子從回憶的漩渦中掙扎出來,看向瀧澤佑也。而這時,她眼角剛止住的眼淚,忽然又流淌起來。
“明明剛開始的時候,我想的是能有更多時間照顧小堇,關心她,可到最后,我還是忽略了她的想法,我真是、真是失職啊...”
西野賴子賴子一遍遍地用手指拭去眼角的淚,她陷入濃濃的悲哀之中,無法自拔。
設想一下她的情境,就能理解這名太太為何會這樣難過了。
為了照顧好孩子,綜合考量之下選擇成為插畫師,想著這樣在工作之余,每天都能在家陪伴孩子。
可是明明抱著這樣的打算,有一天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根本沒照顧好孩子,自己終究還是忽略了孩子的內心世界。
明明才小學生的西野堇,卻但擔負著不屬于她這個年齡段的壓力,擇偶觀念甚至因此扭曲。
工作上,沒有足夠出色,為孩子提供穩定的、舒適的環境;家庭上,同樣沒有盡職盡責。
在發現的這一刻,西野賴子本就因工作一天而疲憊的精神,在這一刻如決堤的河水,徹底崩潰。
她啜泣著,哭得悲傷。
瀧澤佑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是默默看著她。
一直到很久之后,努力擦拭的眼淚終于停下,西野賴子通紅著眼睛,抬起臉。
屋內明亮的燈光,在殘余著些淚的眼眶上發散,眼前注視著她的瀧澤佑也,身上倒像是披著朦朧的光暈了。
悲哀的情緒已經隨著眼淚排解,此刻的西野賴子眨了眨眼睛,望著瀧澤佑也,不多時,臉頰稍稍一紅。
被一個人看著自己哭泣,實在丟臉,讓人害羞。
她剛才真是哭得忘我了。
西野賴子最后飛快地擦了幾下臉,低垂下視線:“...抱、抱歉,瀧澤先生,真是失禮,讓你看到這樣的場面...”
瀧澤佑也一笑:“沒關系,西野太太。”
“真丟臉...”
“倒是沒什么。說起來,是不是該吃晚飯了?”瀧澤佑也提醒道。
西野賴子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將話題轉移到晚飯上:“是、是呀,瀧澤先生盡心做的晚飯,當然是要吃。”
“那請起來吧。”
“嗯嗯!”西野賴子應道,手撐著地面,要站起身。
然而,她才從榻榻米的地面上站起來,卻忽然間,頭暈目眩,一陣恍惚感朝她襲來。
眼前亮堂堂的光線,頃刻間黯淡下去。
腿一軟,才起身的西野賴子竟向前倒去。
“哎呀!”
西野賴子晃晃腦袋,好幾秒后,才從這天旋地轉般的感受中緩過神。
她太累了,專注工作一天,耗費了精力,又沒吃晚飯,剛才又被悲傷填滿,傷神許久。
為了逃避在瀧澤佑也面前哭泣許久的丟臉事實,想要趕緊起身去吃晚飯。
一時間起身匆忙,差點要摔在地上,好在...
等等,她沒摔在地上,那身下壓住的,是什么?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趴著的西野賴子遲疑著撐起身子,往她身下看去。
一瞬間,一張帥氣的、出眾的、挺拔的面龐,毫無保留地刻進她的腦海。
他是出眾的貴公子,曾在夜時造訪過她的夢境。
甚至說,許久未能排解的她,還幻想過她身下這位公子。
而現在,二人的距離是零。
而且,胸前...如果沒猜錯的話,是他的手。
“......”
“......”
瀧澤佑也的眼神也有些茫然。
他與他身上抬起臉蛋的西野賴子對視著。
她眼眶通紅,表情羞澀。蘊含著些成熟太太韻味、卻又不失稚嫩的五官上,搭著幾縷剛才哭泣中凌亂的發絲。
單側的辮子從她的側臉一直垂落到他的臉旁,正如將二人連接一般。
這個距離太過親密。
眼睛能夠完全注視,鼻尖能夠嗅到衣服清洗后殘余的香甜的氣息,西野賴子嬌小的身軀完全倒在他身上。
并且,他剛才下意識要接住摔倒的西野賴子的時候,手就這樣按在她的胸前。
片刻對視后,西野賴子終于回過神,她的臉變得更為通紅,緋色要布滿臉蛋。
特別是胸前的觸感,更讓她產生出了一種難以自矜的沖動。
令她想要逃避。
“哎呀...”
她驚呼一聲,手撐著,想要起身。
然而,或許是因為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因為別的緣故,她的身體在這一刻,完全施展不出力氣。
正相反的,手一時間失去力氣的她,竟一下又向下倒去。
她的身體完全失了支撐,壓在瀧澤佑也的身上,臉幾乎要貼著他的臉,就搭在他的肩膀上。
一種奇怪的、如同火焰驟然燃燒起來的欲念,在她內心中——在她才崩潰不久而空虛的內心中,忽地躍動起來。
一時間,她好像有些不愿意離開了。
正如倦怠了的人,想要找尋一個依靠。
“瀧澤先生...”她下意識地低聲呼喚著這個稱呼。
“西野太太...”瀧澤佑也回應了一聲,他側過臉,與近在眼前的西野賴子迷蒙了的眼神對視。
一切的時機都是那樣剛好。
壓在他身上的嬌小的、輕盈的、輕輕顫抖著的身體,溫暖的體溫,柔軟的一切,都有些讓人沉醉。
特別是眼前的五官。
歲月并未在西野太太的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她的五官依舊是那樣精巧可愛,帶著一種令人贊嘆的稚嫩感。
恍惚著,就像是那只如人偶一樣、輕聲問詢著要不要幾年后娶她的女孩。
西野堇是型號小些的西野賴子,西野賴子是型號大些的西野堇。
她們真的很相像。
對女孩境遇的憐惜,如投影般一同投射到了眼前這名大一號的太太身上。
時光好像被擅自推移,來到了「幾年后」。
她稚嫩的臉蛋上也帶上了些成熟的韻味。
瀧澤佑也再次按了按手。
西野賴子一聲不吭,本就通紅的眼中,好似要彌漫出水霧。
氛圍是一種極為可怕的魔法,帶著驚人的魔力。
誰也想不到,如果順著這股一切都被默許的氛圍進行下去,究竟會發生什么。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或許...
“咔。”
“......”
“......”
耳邊忽然響起突兀的動靜。
于是頃刻間,這股朦朦朧朧的氛圍,如清晨白霧,在朝陽下四散無蹤。
躺在地上的瀧澤佑也和西野賴子,都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
一張可愛的、屬于小學生的臉,從臥室的門口縮進去。
“......”
“......”
自然的,現在還沒到睡覺的時間,剛才西野賴子的哭泣,沒道理在臥室之中的西野堇會聽不見。
或許她已經在旁邊悄悄看了很久。
西野賴子方才身體中丟失的力氣,在這個瞬間又立馬回到了她的身體。
她驚呼一聲,如壓到了底的彈簧,一下子從瀧澤佑也的身上彈了起來。
她背對瀧澤佑也,坐到一邊,低著頭,半天說不出話。
瀧澤佑也望著臥室的方向,又抬起手看看掌心。
“......”
他也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