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中每天都是人來車往,熙熙攘攘。
哪怕已經是九月,大清早路邊都能看到薄霜了,吳寡婦依舊是穿著單薄,褪色,還特意改低領子,束腰的紅色裙衫。
不過衣裳洗的次數太多了,紅色也褪成了灰撲撲的暗醬紫色。
她帶著笑臉,捏著嗓音招呼過往的行人:“大爺買點下酒菜啊,鹵豬頭肉,豬耳朵,豬舌頭和豆干,都是又香又嫩還下酒。”
現在不比前朝,有女眷不能拋頭露面的規矩。
街道上來往的女眷也不少。
就連做生意的也有女眷,比如把自家養的雞鴨下的蛋拿出來賣,或者是賣菜。
但很少像吳寡婦這般叫賣,以至于不少人都離得她遠遠地,覺得她這樣的,看著就不像是良家女子。
事實上,吳寡婦也不想這般,可想到家里男人的拳頭,她也只能先不顧臉面,免受皮肉之苦。
再者,她賣的這些鹵味,真正的普通百姓很少舍得買,也就是兜里有點銀子,還好酒的男人才喜歡。
酒色連在一起,不少好酒的男人,當然也更好顏色。
哪怕她不再年輕,不過會描眉畫眼的打扮,看著也還有幾分姿色。
有個五十多歲,又矮又胖的男人走過來,聽到她的喊聲就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衣領處,咽了咽口水:“鹵豬臉肉怎么賣?”
“不貴,只要四十五文一斤。”吳寡婦沖他笑的諂媚:“像爺您看著就是腰纏萬貫的,這幾文錢還不夠您去茶樓坐一坐。”
大爺聽后有點心疼,覺得她賣貴了,自己上回買的豬臉肉也不過是三十八文。
可惜店家是三大五粗的漢子,可不是這么會說話的女子。
男人都要面子,不僅聽不得不行,更不愿意被人當成窮光蛋,就沖她這些奉承話,哪怕家里還沒百兩銀子,也不愿意討價還價:“給我來一斤,要是味道好,下回再來買。”
吳寡婦眉開眼笑的說著奉承話,卻給他切了將近一斤半:“爺,多切了點,一斤半收您七十二文,給您抹個零,找您三十文行嘛?”
大爺心疼的不行,這都能買四斤豬肉了,夠自家吃好幾頓了。
可看到吳寡婦已經利索的把肉用干荷葉包好,捧在自己面前,他也只能付了錢,去接的時候,順勢摸了她的手,見她羞的低下頭,才戀戀不舍的離開。
吳寡婦等他走了,又繼續招攬客人。
眼看快要午時了,街道上的人也少了很多,她就挑起膽子,準備趕回家去燒飯。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無意間看到邊上走過兩個男子。
當前的男人穿著石青色箭袖圓領袍子,墨色綉葫蘆的腰帶,衣袖和下擺處都繡著祥云,頭發以銀發冠束得整齊,一看就知道是個富裕的主。
后面還跟著個年輕的小廝,牽著一匹高大的駿馬。
可吳寡婦這些年,在街邊也看多了呼奴喚婢,坐轎騎馬的貴人,讓她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的,不是駿馬也不是富貴,而是那個男人。
哪怕已經七八年沒見了,可以前是同床共枕過的,還是她想嫁的男人,她怎么可能會認不出來?
“肖大哥!”她連聲喊了好幾聲肖大哥,還是不見男人回過頭,心一橫,大聲喊:“肖有福!”
肖老大先前有些模糊聽到有人喊‘蕭大哥’,也沒放在心上,主要是近幾年,別人不是喊他“肖爺”,就是喊他‘肖叔伯’之類的,太久沒聽到有人這么喊自己了。
心里就下意識的以為,是‘蕭’,不可能是喊自己的。
再者自己可是正經人,怎么可能會有女子這樣喊自己呢?
可等聽到肖有福這個名字,他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回頭看到有點眼熟的一個中年女子沖自己跑過來,忍不住皺眉:“你誰啊?”
“肖大哥,我是何蘭兒啊?”吳寡婦本名就叫何蘭兒。
肖大郎也沒健忘癥,更沒有失憶,想到了當初鎮上和自己好過的那個小寡婦。
哪怕當時他是怨柳氏似乎不在乎他,才故意找人,想讓她吃醋。
再者他也不能否認,也是吳寡婦年輕貌美,還自己送上門,正好他也懶得收拾自己的房間,自然不會拒絕美人恩。
但是現在自己和柳氏夫妻恩愛,要是再鬧出什么風流賬,可就對不住替自己生兒育女的媳婦了。
特別是現在,他的三個女兒都能說是嫁入了好人家,除了姜家,另外兩親家都是有好幾個妾的,讓特別擔心女婿們也起花花心思。
因此女婿們來家的時候,他都特別勤快,不僅會陪兒子讀書,還會順手幫柳氏干點活。
就盼著自己言傳身教,能讓女婿們都守身如玉。
雖然他也知道,就算是納妾,女婿們也不敢寵妾滅妻,但他怕女兒們心里不舒服啊。
他都不敢想,離家萬里,在這偌大的皇城,還能遇見自己以前的風流賬。
“原來是你!”他掏出荷包,從里面拿了一張二十兩的銀票遞給她,神色冷淡:“你現在也成親了吧?這是給你的賀禮。”
當初柳氏帶著女兒回老家后,吳寡婦就想搬過去和他住,但是他不愿意,寧愿他隔三岔五的過去一趟。
最多是讓她來幫著把房子收拾干凈,每回也會給她一錢半錢銀子。
在他看來,這也算是銀貨兩訖,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對不住她。
現在給她點銀子,也是看出來她過得不怎么樣,才想順勢把她給打發走。
而且他也多留了個心眼,荷包里還有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他都沒有給。
就怕自己給太多了,讓她把自己當成冤大頭,順勢纏著自己不放。
再說當初老家亂成那樣,她都能逃出來,肯定是靠著別的男人,才會斷定她成親了。
說補上賀禮,也是提醒她,都已經嫁人了,就該和自己保持距離。
吳寡婦看出來他是想和自己撇清關系,心里發澀,哽咽道:“肖大哥,我給你生了個兒子,你就算是不要我,也不能不要你的骨血啊!”
肖老大聽到這話,就像是受驚的貓一樣,瞳孔張大,渾身寒毛警惕地直立:“不可能!你別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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