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景炎二年七月,樞密副使張世杰揮兵克復泉州,楊太后偕小官家移駕上陸,以蒲氏舊居為行宮,改泉州府為行在。
同期,廣東制置使張鎮孫收復廣州,右丞相、同都督文天祥贛南大捷,宋軍勢大振,各路豪杰起兵響應,江南半壁烽煙處處,許夫人、陳吊眼畬漢義軍在閩西南群山中連營數百寨,張德興、劉源、傅高在湖北淮西舉兵,收復黃州、壽昌軍,陣斬元湖北宣慰使鄭鼎。
但楚風知道,這只是北方宗王叛亂,蒙元抽調滅宋的精兵強將北上平叛,江南兵力空虛的結果。假如不抓住這個時機盡量將戰線穩定下來,那么宋的滅亡仍然在讀秒倒計時。
自二月開始大規模接運移民,“閩浙之邦,土狹人稠,田無不耕”,琉球“開荒歸己、不征農稅”的土地政策,對佃農的吸引力大到難以想像,移民十分踴躍。最初一個月運兩千人,并以每月一千人的數目遞增,到七月中旬移民總數達到了兩萬三千,加上原臨安匠戶,總人口突破了兩萬六千。
漢軍陸師征兵比例為二十分之一,現陸師有兵一千余人,編成錢小毛、張魁、許鐵柱三個隊,每隊三百人,加上五十人的尖兵隊、一百五十人的炮隊。
水師有剪式船九條,每條乘員定額二十五人,炮船有釣魚島號和新下水的太平島號,每條炮手一百二十人、水手三十人,以上總計水兵五百多人。
工農業生產上也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農歷六月是早稻收割、晚稻插秧的雙搶時段,移民大多數是農業人口,他們被大片肥沃土地和琉球獨特農業政策,刺激出超越任何時代的勞動積極性,幾乎瘋狂的在田間勞作,再加上鐵制農具和耕牛的幫助,他們收獲了大批糧食。
兩條剪式船,一條用拖網在近岸捕撈中間水層的魚蝦。一條出遠海捕鯨,臺灣島附近出沒的主要是座頭鯨,每頭重達二十五噸到三十五噸,分割后精肉至少六七噸,合宋制上萬斤,加上拖網捕的海魚。平均每個琉球人每天收獲一斤海產,肉類供應十分充足。
鋼鐵、海鹽在占城銷路非常好,各工廠都加班加點地生產,并從新移民中招收工人。
唯一的問題就是祝家倒臺,斷了從北方獲取硝石的路子。硝石在黑火藥配比中占了百分之七十五,是瓶頸材料,軍火供應一下子緊張起來。
楚風立刻命令駐占城地商棧采買硝石。無奈南洋一帶儲量雖然豐富。但開礦地不多。供應量一直上不去。用火器大規模武裝宋軍地計劃。也被迫推遲了。
預備著配合朝廷展開下一步地軍事行動。尖兵隊和許鐵柱地步隊船運來泉。錢小毛則帶著他地步隊回琉球。輪換休整并訓練新兵。
這樣。楚風手上就有了兩個三百人地步隊、一支炮隊和一支尖兵隊可供使用。如何利用這支小小地武力。為琉球、為漢民族在亂世中打出條活路。成為最緊迫地問題。
和陸猛、許鐵柱、張魁等軍官開了大半天地會。基本上理清了目前地局勢。有了個初步地思路。楚風從軍營走到城中透透氣——蒲府做了行宮。漢軍地兵營并未入城。還留在城外。
就在州府外最繁華地大街上。有兩個招募處。左邊是行朝陳宜中設地。一行龍飛鳳舞地大字:“廣招天下勤王士”。排著大群綸巾、直裰地儒生士子;右邊則是琉球地招募處。全是五大三粗地壯漢子。
雖然是漢軍炸開地泉州南門。雖然楚風楚總督地名字在茶館里一會兒和關云長并列、一會兒和姜子牙同行。但大宋這塊金字招牌地號召力。仍然百倍于琉球。在泉州。就算出地俸祿比朝廷高、給地事權比朝廷大。讀書人也沒幾個愿意到琉球做官。紛紛要報效朝廷。以求做個封妻蔭子地中興名臣。
和讀書人相反,投軍的都是些直腸子的粗豪漢子,哪兒軍餉多裝備好伙食油水重,他們就投哪邊。反正朝廷看不起武人,打仗打到狄武襄、岳武穆的份上。也沒見落個好下場。倒不如投了琉球,大塊吃肉、大串拿錢。好不快活!
楚風慢慢走過去,剛到隊尾就被人攔住了:“先來后到,排隊,排隊啊!”
楚風解釋道:“我不是投軍的,找前面人有事。”
“哈,知道你小哥不是投軍的,就你這身板,投軍了只好去燒火做飯!”那人將袖子一擼,露出光膀子,捏著拳頭一用力,手臂上的肌肉就像小老鼠似的亂竄。
旁邊幾個人笑道:“小哥看了,須得胡大哥這樣的,投軍才搏個前程。你只好去琉球鄉下種田罷了。”
聽到這些人出言不遜,法華和幾個護衛就要上來教訓他們,楚風笑笑,使個眼色止住法華,和顏悅色地問那幾個投軍的人:“列位壯士,請教了,為何到此處投軍,不去報效朝廷呢?”
“琉球軍餉豐厚!”
“漢軍吃得好,頓頓有肉,米飯管飽!”
“他們打仗厲害,個個帶種!”
楚風笑道:“聽說琉球軍法厲害,動不動鞭子打,逃跑要砍頭,你們不怕?”
“呸!”胡大哥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斜著眼睛,鄙視的看著這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怕死不好漢!爺們不怕死,就怕走后爹娘沒飯吃,琉球死個兵發百貫錢,爺們今天投軍明天就死,這輩子也不虧!”
幾個軍漢嘻嘻哈哈的笑起來,拉著楚風:“小哥,瞧你模樣也不是吃這碗斷頭飯的人,喏,那邊是招去琉球種地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刨土去罷!”
眾人哈哈大笑,就見負責招兵的宋先生趕了過來。
見宋先生眼睛盯著自己,胡大哥大喜:難道,難道是看見我身材雄偉,要特地參個都頭、伙長?
笑盈盈的迎上去,誰知宋先生看也不看地越過自己,到那小白臉身前跪下:“參見恩相楚總督!”
楚風神色平和地把他扶起來,“宋先生何必如此?我琉球行禮,只當面一揖便是大禮了。”
胡大哥幾個粗莽漢字就嚇得跪下一片,天吶,這年輕人就是海上平五虎、炮炸泉州城的楚風楚總督!都道他便是沒書文上說地一丈二尺,好歹也是個尺高、胳膊上跑馬、拳頭上站人的威武大漢,哪知他這么普普通通的身材樣貌,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了!
正說話間,一匹駑馬從原來的蒲府、現在的行宮方向行來,到楚風身邊站住,騎手滾鞍下馬,聲音略帶點尖銳:“小的見過楚大人。您在這兒剛好,小的省得往城外跑一趟。”
這是前些天到秀王府傳旨冊封趙筠的太監,叫做錢喜福,楚風給了他五兩銀子的賞錢,就把他樂得找不著北,這年月行朝中文臣武將值錢,太監還不如一條狗,五兩銀子就叫他就記住這位出手大方的楚總督了。
“陳相爺召集御前軍議,請楚總督入朝。”
蒲壽庚的正堂,變做了行宮的朝堂,一切東西金碧輝煌,但大小樣式有些不合制。幾上的花瓶小了些,照壁上的那幅雪山松旅圖,又略略大了點……行朝中禮儀粗疏,只陸秀夫看重這些,“儼然正笏立,如治朝”,其他人就隨便多了,四處散著,楚風向皇帝叩頭行禮,站起來笑道:“這蒲家正堂,做朝廷用,還是顯得小家子氣了。”
張世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那是當然,楚總督要下手得再狠點,這里就更小家子氣了。”
陳宜中、劉黼等人想笑,好歹忍住了,只有楊亮節呵的一聲輕笑,在朝堂上分外刺耳。無他,這里的字畫、花瓶、古董,都是楚總督指揮漢軍一古腦兒搬走了,只留下了紅木家具,行朝從船上搬了些東西過來,自然與原來的有些不搭配。
楚風打著哈哈,岔開話題問陳宜中:“相爺,朝廷屯兵泉州,四方豪杰響應,下一步該怎么打,咱番邦客軍說不上話,還是您來拿個主意。”
“楚總督說的是!咱畬漢義軍,也是這般,惟朝廷馬首是瞻!”一個清脆爽利的女聲響起,楚風眼前一亮:這女將軍一身素白戰袍,頭上還扎著抹布孝帶,身段婀娜矯健,充滿了成熟女人的魅力,劍眉星目、鼻梁英挺,薄薄的紅唇緊抿,帶著一股英風銳氣,正是畬漢義軍統帥,朝廷欽命的閩廣宣撫使陳淑楨。
陳淑楨是參知政事、閩廣宣撫使陳文龍女兒,嫁給泉州大豪許漢青為妻,所以人稱許夫人。陳文龍是咸淳年間狀元,歷任要職,去年十二月死守興化(蒲田),在城頭豎起“生為宋臣,死為宋鬼”的大旗,力盡被俘后寧死不屈,被押解到臨安后,在西湖岳王廟從容自盡。
隨后許漢青、陳淑楨夫妻再起義兵,許漢青戰死,陳淑楨和侄兒陳吊眼輾轉征戰,在閩西贛南大山中聯合畬族、客家人,近來連營數百寨,兵丁五萬,是海上行朝最大的助力。朝廷便破例任用女官,讓她女承父職,做了閩廣宣撫使。
楚風見她容貌甚美,神情堅毅中又帶著點少婦的柔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只覺得目眩神搖,忽見她目光掃過,趕緊將頭轉向另外一邊:這個女人不尋常,擊劍弄鐵丸,穿柳貫風,一身少林輕功,連法華都說不是她的對手,不要惹毛了她,自討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