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本越后國貧脊的山地間,星羅棋布的點綴著大大小小的水田,農民們頂著北太平洋夏季熾烈的陽光,在水田中間辛勤的勞作。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土地狹小地方貧瘠,農民的付出與收獲并不成正比:當時沒有耐寒稻種,越后只能種單季稻,每家人父親兒子女人總得七八口,最多能租到二十來畝水田,一畝田不到二石的收成,全家人春種秋收所得不過四十石米,其中又有三分之一要交給御家人地頭,三分之一給村里的地主,自己剩下的不多十三石左右,攤到人頭上,往往一年不到兩石口糧。
兩石,不到一百二十公斤,按現價折合人民幣四百元,就是倉幕府時代一個普通曰本農民維持全年生活的收入,其貧苦可想而知。同時雖然曰本有漫長的海岸線,但它的造船技術十分落后,用搭接法建造的船舶在中國只能稱作小舢板,故而漁業極其原始,無法為和人提供足夠的蛋白質。
所謂“名字帶刀”的守護、地頭們,一日三餐比農夫也好不了多少,白米飯、味噌湯、腌小魚、干海菜就算很豐盛的一頓了,逢年過節才吃得上新鮮的魚于食物極度匱乏,根本沒有足夠的糧食釀酒,所以酒精度數很低的曰本清酒,“名字帶刀”挺胸疊肚的御家人們,也決不可能開懷暢飲,只能用極小的瓷瓶子盛裝,手指頭大小的酒杯飲用。肉也十分稀有,唐朝在中國就流行魚膾,松江鱸魚膾大大有名,傳到曰本就改作了壽司——米飯團上鋪一片薄薄的魚或者肉。沒辦法,整塊魚吃不起啊!就米飯團上鋪片魚肉,都是貴族武士才能享用的美食哩!
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是能叫和人半夜夢中笑醒的美事。說到底,許多大名鼎鼎的貴族武士,生活水平還趕不上北宋年間開封城的守門小吏
窮困、貧瘠地影響深入了和族的血脈,搶奪資源和土地,成為整個曰本民族兩千年如一日的追求。唐朝白江口、明朝萬歷年間豐臣秀吉侵朝鮮、滿清末年的甲午戰爭、二十世紀中葉的全面侵華,這個島國上的民族一次又一次的試圖掠奪土地和資源……
靠近大路地水田屬于淺井三郎家耕種。淺井并不是姓,而只是個阿貓阿狗地外號。他的兒子就一個叫村口一夫。一個叫黑田次郎,什么村口黑田就和狗剩、鐵柱一個性質,大家隨口胡亂起的個小名。這個時代,只有武士們才能“名字帶刀”,名字就是指擁有自己的姓氏、苗字,帶刀就是挎著刀上街行走,至于老百姓嘛,反正整天泡在水田里勞作沒有高貴的血統傳承,有個阿貓阿狗的稱呼就夠了。
淺井三郎就帶著大兒子村口一夫,彎著腰在水田里勞作。本來瘦削矮小的身軀。佝僂著腰,顯得更是小的可憐,頭上蒸籠似地大竹笠盡管能擋住熾熱的陽光,但卻讓頭頂的發髻里熱得可怕。汗水順著臉頰滴落到水田里,成為滋養水稻生長地一部分營養。
沒辦法啊。聽地頭老爺說,征夷大將軍發了那啥“異國征伐令”。本來是在南九州搞的,沒咱們本州北面的越后什么事。畢竟韃虜再怎么兇狂,也不會舍近求遠跑到這里來嘛。可是自從足利家時老爺從肥前的異國警固番役頭改任越后代,咱越后也搞了異國警固番役,各處御家人守護老爺家中地武士,每天挎著刀訓練、巡查。
豢養武士要錢,購買裝備要錢,集中起來訓練更是要錢,老百姓的稅糧便跟著漲了半分。可別小看這半分,以家里每年收四十石而論,便是整整兩石,一個人地口糧啊!這不是把人往絕路上逼么?
要不是小兒子黑田次郎去新瀉給漢人做活,家里真的只有兩條路可走了:要么等死,要么參加惡黨抗稅。幸得黑田小時候跟著高僧學過幾天漢話,仗著這點路道去漢人那兒掙錢,省下了一人份地口糧,才能勉強挨下去呢。
這才去了一個半月,黑田就托人寄回家十個圓溜溜的銅板,淺井還當每個銅板就是過去一文錢呢,心說如今大宋錢做地這么大了,天朝上國的東西,真是越做比以前越好啊!
結果拿陣上一問。差點沒把他嚇死:這錢叫做十元。折三百零八文銅錢。十個便是四貫銅錢。能買四石大米!
我地媽呀。難怪地頭老爺說起漢人。都賽如高天原上地神仙。兒子才去個把月。就掙到夠兩個人吃一年地錢。這樣看。漢人老爺真正不得了哇!
只不知。替漢人老爺做事。有沒有什么講究。是不是煩難呢?
一點也不煩難。與佐渡島隔海相望地本州島越后郡新瀉春日山城。與大海之間地平坦地域。黑田次郎正呼呼喝喝地指揮人運石頭、打地基。建設碼頭、倉庫等設施。這些民夫發給五十元漢錢。可買到一石百米。工頭發八十元。而他這位總管通譯。則是一百五十元錢!
哈。漢人老爺地錢真好掙。跟漢人干事。更是光榮無比!
往日里自己一個鄉下貧民。路上遇到武士老爺們。簡直連頭都不敢抬。要知道。他們帶刀地特權。標志著可以無故斬殺平民——雖然極少真地這么做。畢竟平民繳納地稅收養活了武士。總之。人家鼻孔沖天對你哼一聲就算莫大地殊遇了。有恃強凌弱地家伙。故意將寒光閃閃地太刀拔出一小段。就能嚇得黑田這樣地平民們戰戰兢兢。唯恐那玩意落到自己脖子上。
現在呢?自打做了漢人的通譯,往日趾高氣揚的武士老爺們見到自己也得低下高高的頭顱,把頭頂的沖天炮對著你,粗聲大氣的叫一句“哈依”,就連從五位下的越后郡代足利家時老爺,見到自己都是笑呵呵的,前些日子甚至還賞了自己一杯酒,這可是多少人夢想的殊遇啊,當時足利家的武士們眼睛都紅了……
“河野獺君,你負責的樁基可要打得牢固啊千之助,鋪路的石子還得砸碎些……”黑田次郎按照漢人匠師的吩咐,指揮著工地上的這群人,地下就一片的“哈依”、“哈依”,黑田樂得簡直飄飄欲仙,連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叫什么都忘了,他本來就沒姓嘛。
“黑田,過來,劉大人叫你。”這是個說漢語的聲音,如今,仗著漢人的勢力,能對黑田這么不客氣的,也就只有他的漢人主子了。
主子有招,做奴才的自然不敢怠慢,黑田屁顛屁顛的跟著跑了過去。
臨時搭建的官廳,劉喜看看這個倭人,身穿輕紗直裰,頭戴文士巾,早已習慣打赤腳的一雙腳,也穿上了千層底布鞋,若不是身材不滿五尺、說話間一股子怪腔怪調,真要拿他當個漢人看了。“足利家時約本都督在此會見,等會兒你做通譯。”
足利家時帶著幾位親信御家人,和服、木屐,腰間左太刀右肋差的來了。自打漢人到了佐渡島,就不許和人再上島去,派船過去查看吧,遠遠的就被漢人的“白船”攔下了,只隱約看見島上高處修起了一座座平臺,上面架著一根根黑乎乎的鐵管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漢人還自帶了糧食、帳篷、牲畜、蔬菜種子,看那樣子,似乎安心要一個島便滿足了,根本就沒打算和這邊通商貿易。足利家時一下子就著了急:連往來交通都談不上,將來怎么借漢人的勢力奪將軍大位?用幾乎讓農民破產的方法,收集起來的錢糧,沒有漢人幫助怎么變成裝備軍隊的武器盔甲?
幸好足利氏家祖威靈庇佑,漢人竟然主動提出到這邊春日山城下面設租界,建倉庫碼頭商棧,雙方通商貿易。家時喜得連覺都睡不著,立馬同意了這個要求,在他看來,只有密切接觸才能從漢人那兒弄到好處,至于漢人會不會別有用心,哼哼,春日山城高五十丈,龍盤虎踞雄視一方,漢人租界在商城腳下,高下之勢立分勝負,決不可能鬧出什么鬼名堂。
待漢人租界建設了一段時間,他就上門提要求來了:“我下野足利家與大漢國友善,足利家愿和都督閣下互相提攜……異國警固番役需要武器盔甲,幕府從大漢購買的,分到越后就沒多少了,還請都督多多關照,賣一些給我越后郡。”
說完,他一臉渴求的望著劉喜,要知道,幕府有數萬大軍,自己要成功登上將軍之位,靠自己手下一百多武士,絕對是做夢!為今之計,只有盡快召集足利家的御家人守護和地頭,以及他們手下的武士,并用漢國的武器,將他們武裝起來。
個問題,本都督還得考慮一二啊。聽說,足利家和幕府執權北條氏,并非一條心?”劉喜早就得到了漢王楚風的指示,此時故意裝作為難,玩的是欲擒故縱。
奪回將軍之位是家族七代人的夢想,為了這個目的,足利氏不惜把靈魂出賣給魔鬼。家時一咬牙,斬釘截鐵的道:“足利家愿以傳承自源氏之高貴血脈保證,今后惟漢國馬首是瞻,若是將來……愿受大漢冊封,永為海上屏藩!”
劉喜嘿嘿笑著舉起了手上的茶杯,他想到了漢王的指示:大量傾銷工業品,榨干曰本的每一滴血汗!
那么,從掌握越后、下野兩國的足利氏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