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放下了這本奏折,連喝了幾口濃茶,認真的思考起來。
中華大地自古以來都有很多玄之又玄的事情。
二十年前那場叫魂事件雖然事后被證明是烏龍,但是在弘歷看來,無風不起浪,空穴不來風,就算殺錯,也不能放過,不能讓自己的江山受到這種玄學力量一絲一毫的影響。
而眼下,玄學力量重現大清。
如果這一切都是那頭南洋蛟龍的邪惡想法,蘭芳可能只是它的代言人勢力,這頭惡蛟為了奪取大清龍脈,才會幫助蘭芳北上。
蘭芳之所以那么能打,那么邪乎,關鍵就在于這頭惡蛟的幫助。
難怪……
隨著設想的持續,弘歷心中的諸多疑惑緩緩消失了。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并非是在和一個正常的對手交戰,而是在和一個有妖邪之物加持的對手交戰,一個狡猾、陰險、圖謀他大清帝國的國運、龍脈的該死的對手!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清軍之前的戰敗以及一系列令他感到眼花繚亂無法接受的消息,也都有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
不是他的盛世有問題,而是這個敵人實在是太可怕、太狡猾了。
南洋惡蛟,距離化龍只差一步的南洋惡蛟,比起真龍天子的大清,他們只有一步之遙!
好險!
弘歷忽然重重的松了口氣,然后又拿起了劉秉恬的奏折看了一遍,再看了一遍,直到看完了第三遍,他才終于確定自己已經搞清楚了事情的全部來龍去脈。
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誰在試圖破壞他的盛世、國家和一切的驕傲,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明了。
雖然有點玄乎,但是弘歷從來也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所以弘歷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認為這個說法非常的符合邏輯。
并且,他找到了對付蘭芳的方法。
正如劉秉恬所做的,雖然根除之法稍微有點冒險,他還沒有做好要不要這樣做的決定,但是應急之法完全可以用上。
找到蘭芳軍隊的帥旗,用精銳兵馬突襲之,用黑狗血和公雞血潑灑之,摧毀掉那頭惡蛟在帥旗上施加的妖術,這樣,蘭芳軍隊的火器就會失去之前那種不屬于人間的精良,就會變成和大清一個水平的簡單的火器。
而到了那個時候,大清人數上體量上的優勢就會徹底的發揮出來,就可以以碾壓的態勢把蘭芳徹底消滅掉。
到那個時候,恐怕未必需要自己親自動手,也能打敗蘭芳。
只是不確定打敗蘭芳之后,那頭南洋惡蛟會不會就此放棄入侵大清,還是說,會繼續它的愚蠢行為,繼續冒犯大清皇帝的威嚴?
這都是不好說的。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當前,是要再接再厲,利用大清已經掌握的蘭芳軍隊的弱點,先把他們消滅在天津,恢復京畿之地的安全,然后再南下,配合地方駐軍將蘭芳的入侵人馬全部消滅掉。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
傳令各地官員、軍隊,大量準備黑狗血和公雞血的混合物,注意取血時間,確保這種神器的效用,然后對蘭芳軍隊施以驅邪之法,讓這群厚顏無恥的與妖邪之物混在一起的非人類全部下地獄!
如此,一定能順利擊潰蘭芳,恢復天下安穩,繼續他大清帝國億萬年的統治。
一念至此,弘歷便喝掉了所有的茶水,深吸一口氣,提筆寫下自己的詔令。
他要嘉獎劉秉恬和全體通州守軍,升職加薪,讓他們感到愉快。
尤其是發現了蘭芳軍隊奧秘和弱點的劉秉恬,更是要大手筆賞賜。
正好前任直隸總督劉峨與署理直隸總督福長安都死了,那么就讓打了勝仗的劉秉恬暫時署理直隸總督,重建直隸綠營,并且統領本部人馬對天津展開戰爭。
面對窮寇,不但要追打,要痛打,還要徹底打死,使他們徹底失去一切,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統治者該做的事情。
窮寇莫追?
朕偏要追到底!打到底!
對劉秉恬和他麾下軍隊的賞賜很快就落實了。
這是弘歷特意囑咐和珅趕快去辦理的,不得拖延,所以和珅也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很快就把賞賜弄到位了。
與此同時,弘歷還下令在京畿之地尋找黑狗和公雞送到前線交給劉秉恬,讓劉秉恬有備無患,掌握一些對付蘭芳軍隊的必殺器。
于是直隸地區的黑狗們和公雞們倒了血霉。
這還不算,弘歷還下令要把“破敵之法”面向全國推廣,弘歷讓傳令使者四散而出,到處傳播蘭芳軍隊使用妖術,需以黑狗血和公雞血應對的消息,以此安撫人心、軍心。
于是半個大清的黑狗和公雞都倒了血霉。
到最后,因為找不到足夠年份的黑狗和公雞,于是不到一歲的黑狗和兩年半左右的公雞也被拉了出來湊數,就是為了取血。
與此同時,劉秉恬的大名在京畿之地廣泛傳播。
弘歷也顧不上防備漢人了,眼下最重要的敵人是蘭芳,劉秉恬能用還是要用,大不了戰后雪藏起來明升暗降就是了。
眼下,他必須要宣揚劉秉恬的功勞,把他塑造為大清戰神,甚至還要給他報上名號來的幾個代表性的勇敢士兵賞賜高官厚祿以此進一步激勵軍心。
果不其然,劉秉恬和他的綠營部下們受到賞賜之后,對京城的人心鼓舞是非常之大的。
一聽劉秉恬破了蘭芳軍隊的妖術戰而勝之以后,原本怕蘭芳軍隊怕得要死的京師達官貴人們、八旗子弟們紛紛請戰,表示要狠狠教訓蘭芳,為老祖宗爭口氣。
抵達京師完成休整和編制之后的蒙古馬隊、索倫營士兵為了獲取更多的賞賜,也是很期待著能捏一把軟柿子,希望能把天津這塊大肉狠狠的吃下肚子,吃得滿嘴流油。
一時間,此前把京師的人們嚇得一夜三驚的蘭芳軍隊仿佛成為了什么弱的很搞笑的對手,是誰都敢上來摸一把、戳一戳,似乎蘭芳軍隊已經不堪一戰了。
李闖是沒想到自己的戰略性主動撤退在帶清這邊居然鬧出了如此之大的連鎖反應,不過如果他知道,他也會很高興的。
因為這就意味著他能和更多清軍士兵交戰并且獲得勝利了。
而且吧,這種玄學之類的說法在蘭芳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市場。
蘭芳群眾的受教育率和識字率已經很高了,但是教育水平還只是掃盲級別的,對于一些傳統的神明祖宗之類的信仰并未觸及到根本層次。
盡管如此,蘭芳高層和軍人們顯然都是最了解科學的存在,對于自己使用的武器是何人所創、又是怎么使用的,自然很是清楚。
要說這個事情和什么妖邪之物有關系,大家肯定要笑得流眼淚。
這是科學的力量,這是民安式擊發槍,這是大總統的智慧,和什么南洋蛟龍有個屁的關系!
但是問題在于蘭芳國民相信與否是無所謂的,只要弘歷相信就可以了。
弘歷不僅相信了,還把那個景玄大師給找到了,把他請進皇宮,想要和他近距離接觸交談,看看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山野遺賢。
那還真別說,這景玄大師雖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混子,但是這人長得不差,模樣端正,胡子留得老長,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這家伙年輕時也曾走南闖北護鏢,見多識廣,一口京片子說的溜溜的,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就從他嘴里出來了。
靠著年輕時的積累和自己的一點小聰明,景玄大師在搞玄學騙人這條路上走得風生水起,年輕時沒攢起來的養老錢,這幾年當神棍倒是攢起來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運氣好,他給人家稀里嘩啦一頓亂吹然后算命,結果算準的概率還真挺高。
他給很多人算命都是往好了算,然后勸他們行事低調,要能忍住寂寞,然后才能有出息。
他也是有打算的,這樣說比較保險,未來成功了就說是自己的功勞,未來不成功就說他們沒有耐住寂寞。
這種主觀的東西,誰來說都有地說,這么一搞,十個人里有九個都要接受現實。
后面名氣越來越大,連一些小官小吏甚至是知府、縣令級別的官員都要來找他算財運、仕途,他還是一通亂說,保留最終解釋權,然后名聲也意外的越來越大。
其實他的成功率不高,但是因為不少找他算命的官兒最后都落馬完蛋了,所以也沒誰來找他麻煩,偶爾瞎貓撞上死耗子一樣的算對一兩個,他的名聲立刻就在官員圈子里傳起來了。
那人家的派頭自然不得了,身上那種玄之又玄的味道越來越濃,劉秉恬一個侍郎在他面前都不敢大聲說話。
但是這一次要見他的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官兒。
那是皇帝。
大清帝國的君主,億萬子民的君父,絕對至尊的萬王之王,手握生殺大權予取予奪的最高之人。
景玄大師有點害怕了。
進宮的時候,因為弘歷的重視,所以來迎接景玄大師的人就是李玉,景玄大師覺得從李玉嘴里肯定能知道一些弘歷召見自己的內情,于是便想方設法的和李玉拉關系。
給錢是最低級的拉關系方式,這一點景玄大師是明白的,和一些高官顯貴打交道那么久,他自然知道高官顯貴眼里,最重要的是權力和地位,有了權力和地位,自然不會缺錢。
而這正好就切中了景玄大師的專長。
什么叫專業?
這就叫專業!
三下五除二,景玄大師便把李玉給算得心花怒放,說他什么伺候皇帝勞苦功高,顯示出一番長壽、晚景榮華的景象。
李玉大喜之下,自然而然就給景玄大師套出了話,說他不愧是什么神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算前后五千年,居然還能算出蘭芳賊軍是因為惡蛟做法才能如此犀利勇猛。
現在皇上知道了他這位奇人可以幫助朝廷平定禍患,不知道多高興,就非常急切地想要見到奇人,以期從他這里得到一些關鍵的指點,幫助朝廷更好的平定禍患。
景玄大師愣了一下。
蘭芳賊軍?
是之前劉秉恬說的那個蘭芳賊軍?
景玄大師立刻想起了之前自己和劉秉恬的那一番對話,以及自己告訴劉秉恬的那些事情。
不會吧?
成了?
看著李玉的語氣不像是在說假話,看他的眼神也不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倒像是在看一顆炙手可熱冉冉升起的新星一樣。
真成啦?
我瞎說的哎!
之前他生了一場小病,在家里躺了幾日,外面發生了什么不太清楚,現在剛剛康復就被拉來了皇宮,一時間他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事兒需要被皇帝親自處理。
結果,居然貌似八成大概也許,是好事。
景玄大師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了自己有點躁動的情緒。
“李總管,劉秉恬劉大人,他成功驅逐蘭芳賊軍了?”
李玉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那可不是?還多虧了您算出來蘭芳賊軍有妖物相助,劉大人派遣兵勇以黑狗血和公雞血毀了蘭芳賊軍的妖物,使其火器威力大減,被我軍一舉擊破,傷亡過萬,我大清軍隊大獲全勝啊!”
“真……真是好事啊!”
景玄大師一甩拂塵,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撫了撫自己的胡須,呵呵笑道:“本座便知道,劉大人一定可以辦到。”
嘴上雖然這么說,景玄大師心里的那個真實的自己已經在發出尖銳爆鳴了。
啊!!!!!!
我瞎說的鬼話,那家伙怎么真的就照著做了?!
還成功了?!
我特意把那個妖物說成是蘭芳軍隊的帥旗,那肯定是受到特別保護的!
那個什么蘭芳軍隊那么牛逼,阿桂都打不過,我想著這樣說絕對保險絕對安全,你帶清的軍隊絕對打不過去,所以也沒法兒證明我說的是真是假。
結果你丫的怎么還就真的成了?!
你也太猛了吧?!
中軍都能沖進去,帥旗上都能潑黑狗血,那還需要在意對方有沒有妖物嗎?
不就已經是打贏了嗎?
結果居然成了我的功勞?
劉秉恬不要命的猛沖猛打,最后我躺著受益?
景玄大師感覺這個世界有些時候顯得異常的瘋狂且不講道理。
此時此刻,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那個帥旗是不是有點什么不對勁了,不然這個劉秉恬怎么能比名滿天下的阿桂還要牛逼呢?
難不成自己瞎貓碰上死耗子,真說對啦?
真的有南洋惡蛟要來搞事情?
那照這樣來說,劉秉恬靠著黑狗血成功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該輪到弘歷用自己的血搞祭祀了?
不會吧?
他找我不會就是為了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