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僅僅是如此還不至于讓勒保感到擔憂,最多覺得這仗打得有些困難。
但是問題的關鍵在于根據他派出去的哨騎匯報,同州、商州等地都不斷有白蓮教徒成群結隊向藍田方向移動,似乎很有一點要把藍田當作他們的根據地的意思。
這是想要進取西安府的意思?
西安府作為帶清關中重鎮,是不能失去的,一旦失去,帶清在整個關中的統治都會被動搖。
勒保為此感到憂慮,只能抓緊時間調集各地綠營兵。
此時此刻,勒保是真的對帶清這個分散駐兵的制度感到非常不滿意。
他覺得這樣搞雖然能夠防止綠營兵作亂,但是一旦大量賊兵起事,調集軍隊又該是何等的困難?
軍隊化整為零,且不說能不能真的管控好,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三五個士兵能干什么?
祖先以小族臨大國,有這種擔憂的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綠營已經被他們養熟了。
和一般的漢人團練武裝部一樣,綠營兵都是世兵制,父死子繼,世世代代都拿大清的兵餉,吃大清皇帝的皇糧,早就被養熟了。
要是連綠營都不能相信,還組建綠營干什么?
勒保覺得這樣做是不太好的。
但是他不是國家的主人,干涉不了弘歷的想法。
二月中旬,他率領一萬三千名士兵進軍藍田,在泄湖鎮附近和兩萬白蓮教義軍打了一場遭遇戰,雙方從上午激戰到了下午,不分勝負。
第二天接續打,第三天還在打,清軍都有些疲憊了,但是白蓮教義軍還是堅持作戰,就算損失比清軍大,還是堅持作戰。
仇恨驅使著他們拼盡全力與清軍交手,就算實力不夠,用人命去填,他們也不愿意后退。
勒保進攻受阻,正打算調動軍隊進一步進攻,結果驚聞白蓮教義軍居然調動一支軍隊繞路攻打西安,包圍了西安,切斷了清軍糧道。
清軍頓時軍心大亂,有潰散的跡象,勒保大驚失色,立刻勒令軍隊穩住,接著統兵撤退,一路經受著義軍的攻擊,損兵折將,終于在兩天之后帶著軍隊返回西安。
包圍西安的義軍和追擊而來的義軍全力攻擊勒保,被勒保所部更強的戰斗力所阻,沒能成功,戰斗到第二天凌晨,義軍損失過大,不得不撤退。
勒保遂解除了西安之圍。
但是清軍也為此折損很多士兵,士氣低落,無力追擊。
沒有讓這支軍隊潰散,勒保已經算是很有能力的人了。
而白蓮教義軍一邊用兵與他對抗,一邊還派人繞后切斷糧道的做法,實在是讓勒保心有余悸。
此次出擊讓他折損三千多兵力,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勒保無法再次出擊,正當他苦惱之際,三萬蒙古馬隊終于慢吞吞的抵達了陜西。
勒保聞訊大喜,帶人用牛酒犒勞了蒙古馬隊之后,便要求蒙古馬隊幫助清軍作戰,于二月二十七日再次發起對白蓮教義軍的作戰。
這一次清軍充分發揮了騎兵的優勢,利用白蓮教義軍缺少騎兵的缺點,用騎兵戰術打敗了白蓮教義軍,使義軍損失慘重,不得不向東南地區轉移。
這一戰義軍戰死四千多人,被俘獲士兵、婦孺八萬多人,僅剩一萬多殘兵和三萬多婦孺成功脫逃進入商州。
清軍繼續追擊,死咬不放,大有全殲這股義軍的趨勢。
甘肅、陜西地區的白蓮教義軍經過這一次打擊之后一蹶不振,無法繼續和清軍抗衡,于是勒保一邊追擊進入商州的義軍,一邊又再次安排軍隊進入漢中剿滅漢中白蓮教義軍。
到乾隆五十三年的三月初,白蓮教義軍被清軍連續打敗三次,退出了商州,不得不轉移到了湖北西北部,正好與原先就在這里的另一支白蓮教義軍會合了,遂就地堅守。
清軍追擊已久,師老兵疲,無力再戰,勒保不得不在嵩山附近安營扎寨,讓士兵休息。
同時,漢中白蓮教義軍也戰敗了,余部退入四川,與川北的幾支白蓮教義軍會師,開始在川北地區活動。
陜西和甘肅的白蓮教義軍遂被平定,但是四川和湖北的白蓮教義軍卻沒有那么好解決,人數眾多、地形優勢,都讓當地清軍難以進剿。
清軍和白蓮教義軍打得如火如荼山花爛漫的時候,蘭芳卻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猥瑣發育、整頓自身,除了天津地區的軍隊還在戰斗之外,便沒有主動出兵進攻了。
趙學寧一邊搞行政進修班加快培養基層行政人才的步伐,一邊大練兵,想要盡快補充足夠的兵力,好對帶清發動第三階段作戰。
蘭芳的練兵從來也不是呆在軍營里虛空練習技戰術,而是主打一個練習與實戰相配合。
且因為這批新兵大部分都是綠營兵出身,有過軍旅經驗,所以在思想文化方面下苦功夫的同時,主要還是注重用實戰練兵,讓他們熟悉蘭芳軍隊的作戰節奏。
至于對手,當然也很簡單,不是清軍,但是比清軍要難對付。
這段時間,各地的奇怪教派以及他們拉起來的武裝團體數量很多,利用蘭芳統治真空期發展起來的草頭王是一個接一個。
很多潰散的清軍、半官方武裝人員等等落草為寇,嘯聚山林,為非作歹,魚肉鄉里,整個七省之地那是一片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狀態。
對此,趙學寧和蘭芳政府當然也不覺得奇怪。
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蘭芳的行政能力嚴重不足、擴張過快的后果集中爆發,這實在是非常正常。
三個月占領七省之地顯然是對帶清官府、軍隊最辛辣的諷刺,但是萬事萬物都有交換的代價,得到了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所以,代價是什么呢?
就是占領七省之后,蘭芳必須要以軍政府的狀態軍管很多行政力量夠不到的地方,并且應對那些草頭王的挑戰。
廣西、貴州這些地方交通困難,民風剽悍,治理起來難度很大。
廣東、福建等地宗族思想濃重、械斗傳統深厚,一時半會兒也無法徹底解決。
浙江、湖南、江西等地經濟雖然不錯,但是很多讀書人對蘭芳政權懷有深切的疑慮和不安,科舉士人團體數量較大,與蘭芳合作的意愿并不積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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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蘭芳這邊拋出了很多橄欖枝,且不斷展現他們的強悍武力,但是帶清在江南地區的“赫赫聲威”顯然還是讓這些在地方上有很強影響力的讀書人家族很是擔憂。
他們不是很敢和蘭芳合作,擔心有朝一日帶清還會回來,就算蘭芳宣傳割辮子的好處和必要性,上層社會的響應也不是很積極。
趙學寧決定組建行政加強培訓班也正是為了應對這個局面,他要開始用模擬科舉的形式任命官員,傳遞一個蘭芳是正經政權的意思,讓這些人暫且不要擔憂。
雖然在打擊旗人特權集團的時候采用了暴烈手段,奪取了大量土地財富,但是對于沒有和旗人特權集團合作對抗蘭芳的漢人地主士大夫群體,蘭芳政權還是暫時采取了合作態度。
對底層農民,用集體農莊制度授田以安撫人心,不僅可以收獲人心,還能收獲糧食。
對中上層的士大夫、地主群體,就只能用政治權力進行安撫以獲得他們的協作了。
一手安撫,用行政培訓班拉攏他們,授予權力,以此表現自己的態度。
但是另一邊,為了讓他們老實,并且認識到自己的弱勢地位,不敢造次,趙學寧也要充分展示蘭芳共和國無可挑剔的強悍武力。
于是“大練兵行動”就被提了出來。
廣州地區的十萬新兵和長沙地區的五萬新兵被全面動員起來,除卻日常親民活動之外,就是上山剿匪、打擊教派和草頭王。
任何敢于篡奪蘭芳勝利果實的人,都會遭到蘭芳的堅決打擊。
從蘭芳八年十一月到蘭芳九年三月,四個月間,十五萬新兵在老兵為主的軍官的帶領下,在七省之地大規模展開剿匪行動。
他們奔波在新占領土地上的每一個角落。
哪里有賊匪和反對者,哪里就有他們的身影。
到四月初,經過統計,在七省之地一共剿滅山匪強人六百七十二處,殺死、俘獲山匪強人四十一萬零一百七十三人。
剿滅裝神弄鬼且試圖篡奪地方權力而為非作歹的教派四百零六個,殺死、俘獲教棍、愚蠢信徒三十六萬一千七百六十一人。
剿滅公開反對蘭芳、擁護帶清且聚集武裝反抗的地方大姓、士大夫大族、豪商人等七百六十九家,殺死、俘獲三十八萬八千三百二十一人。
七省之地所有被報告有山匪、反對者、奇怪教派的地方,趙學寧都派人去剿滅了,一派不惜血本安穩地方展現強悍的態度。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不合作,公開搞事情,那就是剿殺、俘獲,然后帶頭的殺死,剩下的全部裝船送到銅州、金州等地方去開礦。
這期間,蘭芳政府根本不講什么給機會啊、講究律法啊什么的,管你是誰,只要鬧事,一律干掉。
比如那些信奉奇怪宗教和教棍們的蠢貨們,完全不給任何機會,直接趕盡殺絕,一個不留,殺了之后還要公開宣揚,顯示赫赫武功,以此震懾人心。
這場大規模長時間的治安戰打得十分激烈,十五萬新兵在老兵的帶領下奔波勞碌,到處征戰,打得敵人心驚膽戰、血流成河。
最終戰果超過百萬。
他們所到達過的地方,蘭芳共和國的國旗高高飄揚,蘭芳共和國的實際概念深入人心。
每打一場勝仗、每剿滅一處叛亂人等,蘭芳軍隊都會把俘虜和繳獲帶著一起在附近最大的人口聚集處展示、游街。
一邊宣示地方上的不穩定因素解除,大家可以過安穩日子了。
一邊也是要展現蘭芳強大的武力,有炫耀武力的因素在里面。
畢竟對于這種事情,大家是見仁見智。
有些人看到了蘭芳的高組織度和強大的辦事效率,對蘭芳政權產生認可心理。
有些人則看到了蘭芳的兇悍與強大,產生了敬畏心理。
不管是真的認可還是真的害怕,只要不敢鬧事,老老實實,那么地方的秩序就恢復了。
秩序恢復了,后面恢復生產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總而言之,長達四個月的練兵、治安大作戰成功摧毀了七省之地反對蘭芳勢力的存在基礎,將反對者的根基連根拔起,又成功收繳了大量土地、財富。
七省之地在原先的一百多年歲月里形成的權力、社會關系網絡在之前的滅清戰爭和這一次治安戰爭的連續打擊之下,被大規模摧毀。
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一次流血革命。
并且在這個過程中,趙學寧推動了某種意義上的武器禁令。
在征戰時,趙學寧頒布政令要求收繳民間武器,禁止打過仗的地區的民間留存武裝,無論是冷熱兵器都一樣,除卻日常生產生活所需要的農具、廚具之外,不準留有任何能害人的兵器。
所有持有兵器的人如有必要,必須要向當地蘭芳官府申報備案,得到允許之后才能合法持有。
一段時間之后,蘭芳政府共獲得冷熱兵器三十余萬件,大大削減了民間紛亂的烈度。
可以說這一階段,蘭芳成功增加了七省之地的治安度,使得七省之地獲得了明清以來少有的安穩和平的生活,所有人都能切實的感覺到他們的生活開始變得安全。
這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使他們對蘭芳政權的好感度激增。
而蘭芳政權空前猛烈的治安大作戰也讓七省之地僅存的沒有鬧事的大地主、大宗族、士大夫等等團體認識到了蘭芳政權的強度和治理地方的決心,并且充分意識到了雙方巨大的武力差距。
于是,他們一改之前對蘭芳政權不反對、不支持、不接觸的三不原則,開始主動尋求接觸、尋求合作與互相之間的理解。
哪怕蘭芳在他們收繳的土地上推動所謂的土地國有、集體農莊,在這些人看來也和屯田沒什么區別。
只要蘭芳不觸及他們的利益,那么一切都好說。
眼下是天大地大拳頭最大,誰也不想成為蘭芳軍隊的下一個敵人,被他們犀利的火炮炸成碎片,所以求合作成為主流。
蘭芳九年三月中旬開始,趙學寧在長沙不斷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
比如某府某縣大戶、豪族向官府、官軍捐獻糧食若干、酒肉若干,助軍款項若干,以表當地大族之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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