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門有云:曇花一現,一眼萬年。
原本是指聞道頓悟,可世間諸般誘惑,萬千因果,又豈是一夕聞道能夠勘破的。后輩修行中人,難斬世俗欲望,由此衍生萬般執念,一些佛門弟子甚至轉而修行苦禪、閉口禪,以期得證大道,超脫自身。殊不知求道本身,也漸成執念。
苦修萬載,望眼欲穿,曇花雖好,卻已成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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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一睜一閉,便是幾度春秋。
梁言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干凈的木床之上,周圍是一個干凈的房間。家具不多,一張床、一個書桌、一把靠椅,僅此而已。不過勝在整潔寬敞,書桌之上也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俱全。
忽然房間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走進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一身麻布青衣,頭戴草帽,臉龐是刀削斧刻般的堅毅。
只聽他進門就斥道:“睡睡睡!天天不是玩就是睡,這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床。”
說著走到緊閉的窗前,伸手一推,一道明媚的陽光瞬間照進房間。梁言一時不太適應光線,急忙伸手擋在臉前。
“爹!”他幾乎是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中年人兩眼一翻,沒好氣的說道:“你眼里還有我這個爹呢!昨日讓你背誦的正始儒經和開成明典背得如何了?”
“孩兒昨天在鎮外觀人下棋,一時忘了念書.........”
梁言被他身上氣勢所壓,不由得弱弱的說道。就在他答話的同時,忽然感到許多記憶似乎正在從腦海中消失,等他再要仔細去想時,卻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你啊,聰明反被聰明誤!”中年人似乎知道罵他也沒用,而是嘆了口氣道:“你天性貪玩,喜愛旁門左道。殊不知治國平天下才是經天緯地的大才,我梁玄這輩子也不圖別的,只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做這人上之人。之后娶妻生子,安度一生。”
梁言臉上一紅,答道:“爹,孩兒知錯了,日后一定會多花時間在讀書上的!”
梁玄面色略緩,微微點頭道:“先出來吃早飯吧,別餓著了。”
父子兩人前后出了房間,來到大廳里,只見正中間一張方桌,擺著許多食物:糯米糕、白稀飯、煎雞蛋等等,都是他愛吃的。
“知子莫若父!”梁言心道,同時升起一股久違的溫馨感。他跳上飯桌,抓起一塊糯米糕便塞進口里大嚼大咽起來。
“慢點吃,又沒人搶你的!”梁玄笑罵道,眼中也露出一股慈祥.........
從這天以后,梁言像變了個人似的,一改貪玩本性,每日都苦讀詩書,勤修學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記憶深處更是一片空白。
但卻始終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激勵著自己,冥冥中就好像知道前世的自己玩物喪志,最后梁玄臨死前也沒能看到自己兒子入朝為官,抱憾而終。所以這輩子自己一定要彌補父親前世的遺憾。
梁玄見自己兒子終于開竅,也是滿臉欣慰,經常外出打一些野味回來犒勞他。
這一天梁玄不在家中,只有梁言在自己房間里讀書,忽聽院子外面傳來敲門聲。
梁言走出房間,卻見外面站著一個綠裙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生得秀麗端莊,白凈可人,手里還端著個托盤。
“小翠!你怎么來啦?”梁言心中一喜,趕忙過去開門。
小翠臉上一片通紅,將手里托盤往前一遞,柔聲道:“我來給梁哥哥送點心來了。”
梁言看著托盤內五顏六色的糕點,問道:“這都是你做的?”
小翠臉上更紅,眼睛瞥向別處,低聲道:“嗯,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梁言心頭涌起一股暖意,忽然拉起她的手,縱身一躍,二人便到了房頂之上。
小翠發出一聲驚呼,緊緊抱著梁言后腰,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紅著臉松開雙手,接著又好奇問道:“梁哥哥你還會武功?”
梁言點點頭道:“我也不知為何,以前也沒刻意拜師學藝過。但自己仿佛生來便有無窮力氣,總感覺就是鎮上的武師也未必是我的對手。小翠,你說我是不是中邪了?”
小翠聽后,眼中泛著奇光道:“梁哥哥才不是什么中邪,這可能就是鎮東頭那個說書老頭經常說的天選之人吧,以后一定能出人頭地的!”
梁言苦笑一聲道:“什么天選之人,我現在日夜苦讀,只求不讓父親失望,將來入京趕考,若是能中個榜尾,得到一官半職我便謝天謝地了。”
小翠堅定的點頭道:“會的,以梁哥哥的天賦,一定能高中狀元!”接著又似乎想起什么:“只是.....只是到時候你官位顯赫,就不能來找....來找小翠玩了.....”
梁言瞥見她泫然欲泣的雙目,心中一陣激蕩,忍不住道:“你放心,若我高中狀元,一定回鄉接你!”
“真的嗎?”小翠眼中爆發出異樣的神采,在得到梁言肯定的答復后,一臉通紅的投入他的懷抱之中。梁言微微一愣,不過還是輕輕環住了她的腰肢...........
三年時間一晃而過。
這一天,京城外的古道上,來了一匹懶驢,懶驢之上倒坐著一個青衣書生,背著半人高的竹筐,左手手里捧著一本書,正搖頭晃腦的讀著。
他右手則拿著一只竹鞭,時不時在驢屁股上抽上一鞭。懶驢吃痛,哼唧哼唧的往前快走幾步,速度便又慢下來,需要等待書生的下次鞭策。
這一人一驢,來到城門之外,被一個衛兵攔了下來。
書生立馬從驢背上跳了下來,沖著眼前之人拱手作揖道:“在下梁言,乃懷遠鎮進京趕考的書生,還望差爺通融則個。”
衛兵眉頭一皺,問道:“可有鄉鎮薦書?”
“有的有的!”梁言忙不迭的點頭,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信封。衛兵接過一看,沖身后點頭道:“放行!”
梁言收回信封,沖著衛兵笑道:“謝謝差爺!”
他趕著毛驢走入京城,映入眼簾的是各種富麗堂皇的高樓大院,以及縱橫交錯的繁華街道,不禁暗暗嘆道:“京城繁華,果然不是山野之人可以想象的。”
“多年寒窗,便看今朝了。若是高中狀元,那這京城大院,想必也有我的一份!”梁言想到此處,又不由得興奮起來。
就在此時,忽聽一聲馬鳴,梁言回頭看去。只見一匹高頭大馬正發瘋般的在街上橫沖直撞,上面還坐著一個年輕公子,衣著不凡,顯然非富即貴。
他騎在馬背之上,雙手死死的揪住韁繩,一臉病態的興奮。口中叫道:“老子讓你跑!讓你跑!今天不馴服你,老子姓名倒過來寫!”說著還一揚馬鞭,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
街道上的行人紛紛躲避,一些商戶攤販,更是被掀翻了毯子,場面混亂不堪。這時人群中傳來一個女童的啼哭之聲,梁言尋聲望去,卻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此刻嚇哭了坐在地上,而那年輕公子所騎的野馬正發瘋似的亂竄,此刻已經到了女孩面前。
年輕公子顯然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仍是興奮的揮舞著馬鞭,眼前女孩生死似乎和他一點關系沒有。
眼見野馬前蹄高高抬起,下一刻就要踏在女孩身上。忽然斜刺里沖出一人,伸手抱起眼前女孩,同時一拳打在馬肚之上。
只聽一聲悲鳴,野馬口吐白沫,向一旁栽倒,將身上的貴公子摔了個四腳朝天。
“你這是在找死!”人群后面竄出十幾個護衛,手忙腳亂的將那貴公子扶起,其中一個護衛怒吼道:“你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嗎?我家公子可是當朝禮部尚書李大人的獨子!”
他話還沒說完,那貴公子已經緩過氣來,高聲叫道:“來人,給我將這小子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此言一出,旁觀的眾人紛紛后撤,生怕惹禍上身。那十幾個護衛面露猙獰之色,各自取出武器急吼吼地撲向梁言,一副不愿給他人立了首功的樣子。
梁言卻絲毫不懼,只將女童護在身后。
半柱香后,街上圍觀的人群已經是目瞪口呆。
人說雙拳難敵四手,可眼前一雙肉拳,明明毫無花哨,直來直去,卻偏偏打得十多個身手不凡的護衛抱頭鼠竄。
短短半柱香的時間,這些人已經全部躺下,傷的傷,殘的殘,更無一人可以爬起。
那貴公子顯然也沒料到梁言居然有這種身手,心中微微驚慌,臉上卻狠厲的說道:“你小子可以啊!敢在京城之中觸我李尋的眉頭,咱們走著瞧!”說罷也不管這些護衛,在幾個仆人的攙扶下,快速離開了。
此時人群中才有一對夫婦沖出來,千恩萬謝地從梁言手中把小女孩接過。梁言默默觀察女童神色,確認是其父母后,便也放他們離開了。
大街之上的一場鬧劇,此刻曲終人散。圍觀的人群也都紛紛離去,可臨街的一座閣樓里,卻坐著一個紅衣女子,此刻正捧著一杯清茶,雙目怔怔的看著梁言離去的背影。
旁邊一個丫鬟見狀,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道:“這山野來的傻書生,得罪了李公子,還想考取功名,我看是癡人說夢啰。”
那紅衣女子卻仿若未聞,仍是癡癡地看著街角。丫鬟見她神魂不屬,不由得取笑道:“傻小子倒有傻福氣,將我家小姐的魂勾了,嘻嘻!”
紅衣女子仿佛才反應過來,臉上紅彤彤的,伸手在丫鬟額頭上一敲,道:“你個憊懶的丫頭。”
只是她雖然語帶嬌嗔,杏眼含怒,卻似乎對丫鬟話中所言,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