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
“什么事。”
暮色已近，黑夜籠罩下這座城市分外妖嬈，五彩的燈光把大街照得比白天還亮，讓城市的風華與基地大樓的沉寂剝離。此時林鋒已經離開了指揮部，顱內的通訊系統突然響起林汐的聲音。林鋒清楚，這個時間林汐找他的話，一定是軍用科學研究基地那邊出問題了。
「櫻專務把搜查隊全都派了出來，雖然沒有明說，但應該是想要趁夜色進攻大樓。」
“怎么這時候開戰？”
其實答案他非常清楚。會社不信任他，畢竟第一次的失敗太過于匪夷所思，他們想試試在林峰不知情的情況下突襲會怎樣，這是把他當內鬼在防。但是這個時間點還不能進攻，他所有的計劃還沒有成型，一旦進攻便功虧一簣。
「指揮部運來了很多軍用設施，還有一二代的戰術人形和戰術機甲，高于領空范圍還有運載飛船駐停，應該馬上就要行動了。」
“你繼續觀察，別跟他們起沖突，我馬上過來。”
“是。”
林汐的聲音消失在了腦海中，整個世界像取掉了降噪的頭戴耳機，突然又嘈雜起來。他立即起身披上白色的軍官服，徑直奔向指揮部。
只有他知道，這是場“不能贏”的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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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區，臨時作戰指揮部內，夜。第二天。
嘭！
指揮部的大門被林鋒一把推開。屋里黑壓壓的一群人，或是疑惑或是輕蔑地瞥了一眼滿是狼狽的他。他像這場高檔聚會唯一沒有邀請的避雨者，在無數的注目下突兀冒失。
林鋒環顧，正如林汐所說，整個指揮部烏泱泱站滿了會社的人，卻沒有一個是搜查隊的。櫻正站在指揮臺上，在這群全副武裝昂首注視的官員的正中心。
“門口的那些重裝機甲怎么回事？”
“林鋒代表，”櫻依然是那種陰冷的語氣，“我記得我給你安排了命令，你這時應該在調查8年前會社放走的那個叫做徐嬌的小丫頭，而不是調查我在干什么。”
會社記錄，徐嬌當時在校的綜合評分為第一名，是一等一的天才。
“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
他的語氣幾乎是質問，他還沒有跟櫻這樣說過話。
“敵人彼此信任彼此默契，我們到現在還在內斗，怎么贏得了他們？昨天貿然進攻已經導致我們掉進了對手預設的陷阱。早上才允諾完給他們投降條件意圖拆散他們，一而再再而三失信只會讓他們更加團結。”
林峰上前一步，試圖說服櫻。
“聽著，一旦我們進攻，不但會增加他們的凝聚力，導演也能讓隊員殺掉會社的人。只要所有人的手都臟了，就沒有任何人敢接受我們提出的勸降條件，到時候相互除了死拼沒有任何退路。”
她的眼神下挑了一下。
“我不需要退路，也不需要給他們留退路。除了領頭的干部以外，我不會派任何人進去，不會有任何戰斗隊員的傷亡。戰術人形可能被遠端入侵的漏洞已經修復了，他們現在面對的是會社真正的武裝力量。”櫻說。
“即使你不在意其他人的性命，就連你妹妹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林鋒代表，請注意你的措辭。”櫻依然是那張死寂一般麻木的臉，“我審問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不過幸運的是大樓的內部員工在這次的反恐計劃中有所突破，這是我們進攻的最佳機會。
“至于昕。如果她死了，很遺憾，只能說作為山口家的一員，作為山口家未來潛在的接班人反倒讓會社深陷困境，我深表遺憾。”
“我記得隼大人吩咐過您，要確保昕小姐的安全。”林鋒說。
“別拿我父親壓我！”
這話不成，反倒徹底惹惱了櫻。
“我已經為了她錯失過一次最佳機會，否則在人間兵器行動之時，我就已經把他們全數殲滅了。我還要錯失多少機會，就因為一個人，就允許他們踩到會社腦袋上去？”
又是噗的一聲門響，正在兩人爭執之際，門再次被推開了。一個穿著會社高級軍官服的男孩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
近乎是看見這個男孩的同時，整個指揮部除了櫻和林鋒外，所有成員全部俯身單膝跪地，齊刷刷地向男孩示禮。那種整齊和肅穆一時間帶著震懾的威嚴，凝聚在這個看似不太經意的男孩身上。
“呀~林代表，真不巧，原來你也在這兒。”
他留著一頭銀白的頭發，瞇縫著雙眼打量著兩人這劍拔弩張的架勢。男孩比林鋒矮一頭，年紀看上去跟瘋丫頭相仿，說話間隨手擺弄著那顆酷似老式鐘擺大小的悠悠球。
很難形容那個悠悠球的古怪，球體像個鋒利的圓環，又像個碩大的懷表，還像個炫酷的裝飾項鏈。悠悠球在他手里不經意地做著各種拋線，時而上拋、時而套圈、時而聯合成特殊的圖案，巧妙地在繩間蹦跳彈動，仿佛是一位藝術家在帆布上眼花繚亂地創作，配合著那悠悠球古怪碩大的圓盤形狀，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林隊長，好像你有些誤會，總覺得昨天那場戰斗就是會社的實力。嗯……怎么說呢，你不會真以為會社就這點能耐吧？好歹我們也是這座城市的獨裁者呀，敵人輕視我們情有可原，你總不該信以為真吧。”
“不論怎樣，今晚一定不能開戰！”
林鋒顧不上跟他辯駁，走上前繼續靠近櫻。可隨即感覺下肢一沉，一只左手捏住他的腦袋，狠狠將他砸在了地上。鮮血從他額頭滲出，立馬染紅了他的眼睛。他想掙扎，可是一股無形的力量隨著那只并不算大的手掌從他頭頂狠狠地抵住了他全身。一股不可名狀的壓迫感將他的不可一世摧毀得一無是處。
“我在跟你說話呢。”男孩說。
“我跟你講話，你愛答不理的可不禮貌吧？”
那個男孩的聲音再次從身后傳來，林鋒都有些詫異，他可是搜查隊代表，是搜查隊權力和能力的頂峰。看上去如此普通的一個小孩，竟然能瞬間將他制服，甚至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這是什么力量？
“哦……也是，你不知道我是誰。”
好像這時，男孩才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不過誰都知道，這是一個給林峰精心挑選的見面禮。一記足夠他終生記住的下馬威。
“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會社四大干部之一——大家都叫我弒神，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這么說吧，雖然我年紀不大，但我帶隊的行動還沒有失敗過的，既然我來了，這次當然也不會例外。”
說到這，他轉頭又看向櫻。
“對啦櫻姐，我記得你說徐嬌好像在這隊人里是吧？”
“對，我猜她便是那名侵入會社系統的黑客。”
“很好嘛，看來她沒怎么變。”那個叫弒神的男孩笑了起來，他的嘴角夸張地張開，合著他瞇縫的眼睛，像一只陰險狡猾的狐貍嗅到了嫩肉的香氣。
“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以前讀書那段日子，我跟她有些賬還沒算清。”
「櫻專務，聽得到嗎？我是久秀部長的秘書娜拉。」
與此同時，指揮部的廣播里再次傳來了那個如金絲雀般清冽的聲音。
“娜拉秘書，匯報你的情況。”
「警衛部所有人員已全數獲救，外骨骼裝甲和義體已經恢復使用。恐怖分子總共5人，其中一人已被我處理，現在正在和警衛部配合營救其余員工。不過目前我還沒找到昕小姐，建議暫緩進攻。」
“娜拉秘書，依照計劃執行，凌空部隊5分鐘后會墜入大樓跟你接應。”
「可是，昕小姐…」
“我說了，照計劃執行，別讓我說重復的話。”
「收到，一定完成任務。」
說完這一句，對方斷掉了通訊。櫻走下臺來，蹲下身看著被壓在地上的林鋒。
“我需要澄清一下，或許我之前的隱忍不小心被你當成了軟弱。但我希望你能記住，山口昕只是我們家族用來彰顯仁慈的工具。而會社，從不需要仁慈。”
與此同時，在研究大樓內部的主控室里，已經響起了預警。
“瘋丫頭，警報是怎么回事？”導演問。
“嗯……我看看，研究大樓的領空范圍收到量子雷達信號，有240個點狀物以重力加速度在朝著大樓接近。看大小應該是一代自適應AI戰術人形，還有三分鐘就能登陸大樓。”
難得有這么一個時刻，瘋丫頭皺著眉頭沒有嬉笑，搖頭晃腦嘴里嘖嘖嘖地沒完。
“現在？能不能黑入它們。”
“一代戰術人形是自組織形式不用聯網，只能靠近距離接觸黑入。而且，”瘋丫頭抬起頭，她此時戴了一個金邊的大框眼鏡，屏幕上的藍光襯在眼鏡的鏡片上把她襯得冷白。“就算黑入它們，也停不下來嘢~”
沒錯，與其說那240個點狀物在接近他們，不如說就是砸過來的。沒有任何推進裝置，就靠著重力和自身的皮糙肉厚，像一顆顆空投的炮彈狠狠地砸向他們。
“預計作戰情況。”
“大約有三分之一會直接被炮臺打成鐵筲箕，不過模擬大樓有8處玻璃棚頂會被砸穿成為它們進入大樓的突破口，最大的口會在大廳，人質恐怕有風險。抵達大樓后沒被摔壞還能發起進攻的應該至少還有一半。”瘋丫頭說。
導演點點頭。
“這個架勢，看來鐵心是要把我們端了。詩人、黑天鵝，把人質向地下的安全屋疏散。”
“是！”
兩人點點頭，轉身便推門而出。
“嗯…就是，還有意料之外的小~狀況。”
瘋丫頭把手舉在眼前，用拇指掐了掐食指。
“大樓的正面，有一組隊伍頂著炮臺的火力正在靠近。以磁場盾的規格估計，來的是‘干部’，傳說中的大將弒神。”
導演拉開窗簾一角，透過玻璃，赫然能看見一個男孩模樣穿著紫色高階軍官服的人正閑庭信步般朝著正門方向靠近。他的身后是兩駕重型機甲，無數的炮臺子彈打在他前方，被一堵看不見的弧墻卡住，仿佛全陷入了子彈時間。
“比我們的計劃要快，拾二呢？”
“小拾二已經消失四個小時了，一直聯系不上。其余能提供戰斗力的……”
話說到此，導演和瘋丫頭都抬眼看向前方。主控室前方擺著一個如同法陣般的裝置，法陣的四面是四個巨大的圓柱形透明溶液缸，如同四個撐起天地的柱子。
溶液缸中血紅色的溶液包裹四尊赤裸的軀體，四個精卓致美的“人體標本”陳列在他們眼前。不過所有人都背對著他們，只能看出女性柔美軀體和男性鋼煉的肌膚，卻看不出是誰。
“黑天鵝和詩人可以應付一下一代的雜兵，不過干部就另說了。老儒不是說過嘛，除了拾二，誰都攔不了那家伙。”瘋丫頭說。
“讓你妹妹去。”
導演轉過頭來，角落里，另一個瘋丫頭正蹲坐在角落里默不做聲，兩個瘋丫頭彼此對視了一眼，兩者唯一的差距只在那副新戴的金色細框眼鏡上，其余別無二致，像偷偷在空氣中裝了一面透明的鏡子。
“噫——還是我去吧，她那小細胳膊扔出去就肉包子打狗了。干部知道怎么區分他們，唬唬別人還好，我可不想小丫頭在他們面前露餡了。這小家伙比我討人喜歡，要是我們之間得死一個，留她你沒那么煩心~”
瘋丫頭湊到沒帶鏡框的自己跟前，勾起那張一模一樣的小臉，吧唧一口咬在了對方的臉蛋上，算是跟她最后的道別。
“那你保重。”
說話的是導演，在催她走了。
“那你也盡量快一點，”
瘋丫頭沒多說，然而眼神那一瞥里溢滿了留戀。
“復仇之前，我還不想死。”
她把兩根食指伸進嘴里，拉著嘴角狠狠地往上掰。隨著上揚的弧度，瘋丫頭再次擠出那張早已被人習以為常的欣喜若狂極盡瘋癲的笑臉。
“我需要給他們一點小提示，——那就是……”
她的眼眶睜大，笑容仿佛要撐出她那張稚嫩的臉。
“永遠不要招惹壞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