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區,臨時作戰指揮部內,日。第三天。
咚咚咚,她敲了敲門。
門內很安靜,無人回應,但她很清楚里面有人。就在剛才她還替里面的人端了咖啡進去。猶豫片刻,她低頭看了看手里整理的資料,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
她叫小春,年紀不大,扎著頭發,戴著一副略顯呆板的眼鏡。因為荒土太曬的緣故,幾天下來臉頰上生出了一些細小的雀斑,讓她本就不算好看的臉顯得更加平庸。
雖然長得平平無奇,但她一直是個很努力的孩子,城里的考試一直很卷,只有為數不多的能靠讀書躍遷進會社,變成人上人。她是紅源大學的在讀生,這次考試她拼盡全力得到了直接通往會社實習的機會,如果表現得好,畢業之后就能成為會社的正式員工,這是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榮耀。
可惜事不趕巧,沒實習上幾天便碰上了有恐怖分子占領大樓,她被抽調到了臨時的指揮部做文員。事不算忙,但總是很緊急,隔三差五突發意外,每天各種各樣的加班加點,不過每努一份力,她就能感受到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
滿打滿算,今天應該是她實習的第7天了。
“部長大人,這是您要的資料。”小春說。
鏡子前,是那個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秀賴。他整理著自己的領結,讓這身紫紅色的軍官服更能彰顯著他的身份。他是個擅長運用自己身份的人,人是衣服的里子,但他好似毒液,這身衣服卻是他的主體。
“拿過來吧,放我近點。”
秀賴并沒有正眼看她,只是在鏡子的倒影里瞥了一眼,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詭計,繼續欣賞著自己那張與制服般配的容顏。
這本是審訊室,比鄰著老儒的牢房。因為秀賴的臨時乍到,不得已先將他安排在了這里辦公,應他要求,挪了面能看全身的大鏡子。小春繞過會議桌,把資料放在離秀賴最近的椅子對應的桌上放好。
“部長大人,資料給您放好了,您有需要叫我。”
沒等小春離開桌子,左右各伸出一只手握在了桌上攔住了她的去路。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朝后退了一步,撞在了秀賴的身上。
“我沒讓你進來你就進來了,還沒讓你走你又要走,是不是有些不太禮貌呀。”秀賴挑起她胸口的胸牌,一邊端詳著她的名字,一邊若即若離地觸碰著她的隱私。
“——小鳥游小春。”
滿帶腥味的呼吸從她耳邊撲在她脖子的冷汗上,整個身體都緊繃起來。她感覺到男人刻意地貼近她的后背,一根讓她惡心反胃的東西隔著兩條褲子,頂在她的屁股上。
“抱歉部長大人,是屬下的不對。”
她連忙道歉,想借著道歉搪塞掉這突如其來的無禮。感受到小春的反應,秀賴反而有些興奮。他就這樣摟著她,翻看起桌上的資料來。
“這些資料,你看過嗎?”秀賴問。
“部長大人,我的權限不夠,沒有資格看。”
“那我們一起看。”秀賴下身一挺,前胸貼上她的后背,將她摟得更緊。“別忙著走,就在這兒仔細看。你看完給我講講,上面寫著什么呢?”
她來到這里沒幾天,只接觸過櫻和幾個課長系長,同事們雖然會指責她、會大言不慚地說著自己在櫻花街的風流韻事,但都沒對她有任何過分的地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秀賴的動作,雙手胡亂地在她身上游走,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但她不敢忤逆,只能稍微俯下身快速讀著文件上的內容。
“文件…文件上說,20年前那場自身免疫性疾病——是會社故意制造的…”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耳邊嗡嗡直響,那是理想中憧憬的世界逐漸崩塌的聲音。
“哦?這樣呀,那鷹無醬認為,這是真的么?”
她慌忙搖頭,仿佛想搖醒這個可怕的夢。
“不不是的…專務大人今早已經回答過記者了,這些事情都是偽造的,沒有根據。”
她一邊說,一邊掙扎著想要從秀賴的懷里逃脫。反抗惹來了一陣粗魯,秀賴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拇指輕輕卡住她的咽喉,頂起她的下巴。
“我沒允許你亂動。”秀賴說。
秀賴的聲音突然冰冷,看見小春聽話,他又變回那種貪婪。
“鷹無醬真可愛,其實吧,這是真的。”
咽喉處太過柔軟,拇指的按壓傳來輕微的疼痛。那是秀賴的警告,如果她再敢反抗,那根手指會毫不留情地掐進她的喉骨,直到她斷氣。
員工都只是山口家的生物資產。山口家的人,有處置的權力。
“部…部長大人,您說笑了。那是免疫過激引起的自身免疫病,沒有傳染人的先例…您,離我太近了,我有點喘不過氣。”
“是嗎?我挺喜歡聽你喘氣的。”秀賴撫摸著她脖子上起的雞皮疙瘩,沉重地呼吸從氣管傳導在他手指的觸感里。“當然,這場災難很精巧。像洋蔥一樣需要層層剝開才能看透的藝術品,而你們,同樣是會社精巧的藝術之一。”
他沒忍住,舔了一口小春臉上的汗水,那種獵物渾身顫抖的感覺讓他心滿意足。
“你知道人類從出生開始,首先接觸到的外界細菌是什么嗎?”
秀賴撫摸著她的肚子,手從肚臍處向下游走,探向她的小腹。
“子宮是接近無菌的,所以嬰兒第一次接觸微生物是經過母親的產道時吞下的液體,這些微生物不但無害,還能建立嬰兒的免疫系統和消化菌落,這便是人類最初期的免疫防線。
“可是隨著科技發展,大部分嬰兒開始剖宮產,嬰兒第一次接觸到的微生物,就從母親身體里的乳酸菌,變成了醫院內的各種細菌。
“不過這事吧,其實順產的孩子也不能幸免。為了確保生產的順利,醫生會讓母親使用抗生素,抗生素會隨之進入嬰兒的身體,改變他先天的微生物群,從而也改變著他們的免疫反應。”
手指即將到達禁區時秀賴停止動作。
“這導致了一些奇妙的連鎖反應。人類和微生物是共生的,既不能過度地殺死它們,也不能讓它們隨意滋生。就像沒有經受過破繭的蝴蝶,免疫系統在形成時因為沒有接收到繁雜卻無毒的產道微生物群入侵,反而變得敏感脆弱。等到成年之后,免疫反應會更傾向于用更猛烈的方式殺死外來細菌。”
這是一個契機,也是整件事發生的本源。
秀賴看著她那張生澀的臉,那死板的眼鏡平凡的相貌明明驚不起他任何興致,卻是帶著苦澀尖酸的別樣甜點。他掰開小春的唇,手指伸進她嘴里。
“對普通人而言其實沒什么影響,只是感冒發燒的反應劇烈一些罷了。不過,這是會社的機會。因為改造人體的爭議,會社引起了非常多國家的反對。于是會社研究出了一種抗生素的變體細菌,它能像抗生素一樣在體內瘋漲,能像抗生素一樣對人體無毒無害,可是它卻正好有一個抗生素不具備的特性——
“能讓這些受到人為干預本就變得敏感的免疫系統如臨大敵。”
他捉住了小春的舌頭,如同捉住了她的命脈。她像正在被肢解的青蛙,他也仿佛在探索一只從未觀賞過的生物,好奇貪婪地捧在手里把玩。
“說實話,人體真的很微妙。一種無害的細菌,卻總能讓一些人的免疫系統崩潰,開始無差別地攻擊自己,甚至我們自己也沒徹底搞清楚哪些人能僥幸逃過,哪些人又必然會患病,只能說在那些嬰兒時期沒有經過破繭的人患病的概率更大。
“你知道為什么難以發現嗎?因為這些細菌傳播得夠快,大家身體里都有、無毒又不致命;而生病的原因又是免疫過激,一眼看上去和細菌沒有半毛錢關系。再加上或長或短的潛伏期,沒有人能證明是我們做的,也沒有人能發現致病的原因。”
淫威下,小春節節后退,逐漸躺倒在了會議桌上,她一句都沒聽進去,滿腦子只剩下擠滿的恐懼。秀賴松開她的舌頭,指尖溫柔地擦掉她眼角的淚水。
她明白,那并不是放過她,而是打算開始下一場折磨。
“所以,你清楚櫻專務為什么對此這么緊張了嗎?
“這份文件分上下兩冊,這是上冊,而下一冊便是整個計劃的生物細節。從細菌基因的修改點位到進行的動物、人體實驗清清楚楚。如果那份文件出來,全世界的科學共同體都會去復現這則實驗,到時候,就滿地都是證據了。”
“但是吧,這篇文章還是假的,因為他們不可能破解量子加密。”
他手指滑過小春的胸口,一顆顆衣扣隨著他的手指崩開,露出里面白色的內襯,牙齒輕輕咬住她的耳朵。像一只即將享用獵物的狼張開了大口。
“接下來,我帶你深入感受一下,里面的秘密。”
她捏緊拳頭閉上眼睛,乞求著諸神的降臨,奢求著惡魔受到懲治。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金光,晶瑩的淚水中一個如同救世主般偉岸的神走了進來。
“小鳥游小姐,事都做完了?”
一聲陰冷的聲音打斷了秀賴的動作。秀賴直起身,櫻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審訊室門口。趁著櫻叫她,小春連忙縮出秀賴的懷里,朝櫻的面前跑去。
“我叫你整理的資料整理完了?”櫻質問道。
“抱歉抱歉專務大人,還沒有。”
“那不趕緊滾!”
她明白櫻不是在罵她,而是在救她。小春強忍著眼淚,收拾著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一邊道歉一邊道謝,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房間內重回了安靜,只剩下她和秀賴。
“表姐,你這也太不懂情趣了吧?這樣下去,你多久才能有男人?”
“你說要找出他們沒有破解加密的證據,找到哪了?”
“這不是正打算‘深入探索’嗎?結果被您給打斷了。”秀賴笑道。
“別惡心我。你要么來做事,要么滾回家玩兒去,我沒工夫在忙那么多事的閑余還要操心你給我拖的后腿。”
說著,櫻背過身打算走。
“別急嘛,你以為我真是在打情罵俏?該看的我可一點也沒漏呢。”秀賴手在資料上一劃,兩份文件一左一右呈現在了主屏幕上。“左邊是大樓里那些恐怖分子泄露的文件,右邊是我從主數據庫破解出的文件。”
兩份文件本身就存在差異。由于量子的不確定性,導演提供的文件有部分的錯字和亂碼,但文字之間是有關聯性的,并不影響整篇文章的閱讀和理解。除了那些亂碼錯字的部分外,兩份文件幾乎找不出什么不同點來。
“什么意思,我沒看出有什么問題。”
“哦對,表姐我忘了您是領導,可能專業的地方沒那么細致。咱們的加密之所以叫做第二代量子加密,是因為只有在量子坍縮前才是準確的。如果按二進制的數字來講,就是要既是1又是0的疊加態,整個機密的內容才是有用的。但是如果要閱讀這篇文章,這個既0又1就會變成要么是0要么是1。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像‘相機’這個詞,坍縮后要么變成‘相片’要么變成‘機器’,但不可能坍縮成‘骨頭’這種無關的東西。當然,這些變化都是算法層面的,不是把一個詞拆成兩個詞,我只是打個比方。”
“你到底想說什么?”
他的話里除了嘲諷還是嘲諷,櫻有些不耐煩。
“有幾個不尋常之處,但因為它是亂碼,所以沒那么明顯。”秀賴隨手點了一個鍵,文檔中有幾處亂碼被標記了出來。“這幾處亂碼都是因為同一個量子被破壞導致的,其中這里是一個日期。我們可以看到我調取的資料寫的是‘26日’;恐怖分子提供的文件這里出現了亂碼,修復到坍縮前應該是‘25日’。”
“繼續說!一個時間錯誤,又怎么樣?”
“這個小錯誤嘛,背后的原因可就有意思了。”秀賴說。
主屏幕上,出現了第三份幾乎一模一樣的文件。
“這是6年前調取過的同一份文件,這個日期與恐怖分子提供的一樣是‘25日’;但在4年前我們的一場內部審查中,對這份文檔進行了校訂,統一改成了現版本的‘26日’。簡單講,4年前的版本是‘25’,現在的版本是‘26’。”
秀賴轉動椅子滑向櫻,他湊得特別近,那張狡猾丑陋的嘴臉幾乎完全湊在櫻的臉上。
“你應該知道,會社在8年前曾有過一次資料泄露,在那之后才轉為量子加密方案。而恰巧導致那次機密泄露的元兇就在這群恐怖分子里,而恐怖分子這次泄露的資料至少是4年前的。
“表姐,你看明白了嗎?也就是說這么多年,他們根本就沒破解過量子加密,只是在拿一份早就流露的資料糊弄你呢!”
櫻死死地盯著這三份文件,她不得不承認,雖然眼前這個男人是個不折不扣的人渣,但他卻不容小覷,他確實拿到了不容小覷的證據。
“所以…”
“表姐,你答應過我的。我這邊毒氣部隊已經準備好了,給我你的誠意,讓女巫把昕干掉,開始實施我們的計劃。我不但要讓大樓的事情結束,我還要讓你只手遮天,成為這個會社乃至這個世界唯一的領袖!”
他的眼神里滋生著欲望。
“哦對,我還忘了提一件事,”他舔了舔嘴唇,“事成之后,那只黑天鵝得交給我處置。”
“我對她,念念不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