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相才和慕容明珠兩人駕駛馬車,跟隨著禁軍從清夢城出發,足足花了十日時間,方才抵達京城境內。
“皇城之內車馬禁行。”
謝相才站在城門之外的告示欄前,一字一句地念道。
車廂之內,虎頡冷哼一聲,聲音慵懶道,“京城之內,老子除了不能殺人,別的事情都做得了,放馬進京吧!”
謝相才聞言不禁咂舌,看來師父的地位在大慶朝之內還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夠在京城之中不受任何律法約束,看來師父這清夢城城主的地位,真可謂是舉世無雙吶!
皇城天子九駕道,這條大路貫穿整座安慶城,向來只有一年伊始或是重要的宗族祭祀節日,才會有專屬于天子的馬車在此經過。
不過今日,卻是有這一輛八駕馬車緩緩駛在這條尋常百姓不敢駐步的道路之上。
驅車前行的是兩名俊秀青年,一人身著銀鎧,另一人束發正色。
尋常百姓不解其意,但是行走在天子道兩側的大世家子弟亦或是門派元老,已經注意到了馬車上那代表著一個古老氏族的尊貴圖騰。
虎氏長生一族。
有眼見的幾人倒吸一口冷氣,加快步伐朝著宅院行去。
這位大慶朝的清夢城城主,十年不上朝,如今毫無征兆地來到京城,恐怕京城距離變天不久了!
謝相才強壓住心中的好奇,讓自己目視前方,不去看道路兩側那些新奇的玩意兒。
一旁的慕容明珠看起來就沉穩很多,畢竟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前往京城,想當初他孤身一人多次潛入京城,雖說下場都狼狽不堪,不過也能算是積攢了不少經驗和教訓。
他輕聲對一旁的謝相才道,“小師弟,京城看似一片祥和,但是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若是這幾日孤身一人行走在街道上,切勿對任何人放松戒備,免得引火燒身!”
謝相才臉色收斂,重重點頭。
他又環視了一眼兩側道路,心中微涼,感覺走在道路兩側的人沒有一個是凡夫俗子。
兩人驅車向前穿過幾條人流熙攘的街道,最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下車走向一處規模頗大且氣派非凡的驛站。
此處驛站名義上是征集從大慶朝版圖別洲運送而來的文書消息,實際上在則是鎮守在外的顯貴在入京面圣時的歇腳之地。
不過此番虎頡進京,這個驛站就被承包下專門作為虎頡以及謝相才師兄弟這些日子衣食起居的地方。
謝相才與慕容明珠率先躍下馬車,走入驛站,環視一周之后,謝相才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
此處驛站不僅極為寬敞,而且內飾大氣磅礴,這樣一來足以彰顯師父尊貴的身份。
然而一旁的慕容明珠卻是雙眉緊皺,手掌不由自主地攀上腰間斬龍劍。
少年有些不解,偏頭問自己的五師兄道,“師兄,為何皺眉?”
慕容明珠沉聲道,“原先師父進京面圣,皆是入住東宮,多年以前甚至有與先帝同床共枕的時日。沒想到如今入這安慶城,居然只能住在這樣一間小小的驛站中,這與尋常城主何異?師父的身份雖說只是一城之主,但是清夢城之于大慶的重要性,整座天下的黎民百姓有目共睹!再加之師父護國上柱國的身份,屈身于這樣一間驛站,不覺得是對師父他老人家的侮辱嗎?”
“得了得了,老子都沒說什么,你個小兔崽子叨叨個不停干啥子嘛?”
虎頡一把將面前的慕容明珠推開,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朝著驛站之中行去。
慕容明珠見狀只好閉嘴,嘆息一聲后領著謝相才跟上虎頡的腳步。
驛站分三層,一層是偌大一座廳堂,廳堂后側連接著后廚以及茅房,為虎頡一行人提供菜肴酒水。
二層與三層則是客房,不過在虎頡三人下榻之前,二層已是被改成南北通透的雙房層,三層則是被改成了僅供一人居住的大平層。
謝相才師兄弟于是將行李之類的東西自覺地放在二樓,隨后前往三樓替虎頡打掃了一番屋子,并且將其需要的東西全部準備妥當。
安慶城布局以最中心處的天子大殿為中心發散而開,由內向外分為五環,京城之中的人按照身份地位由內向外“占地為王”,生根發芽延綿至今,數百年時間已是形成特有的布局。
如今謝相才師徒一行人僅僅只是住在三環之內,向來住在此處的都是一些四五品的官員,雖說此等官員已是在朝堂之中相當有話語權,但是以虎頡的身份住在一個三環之中的驛站,屬實是對他的侮辱。
房間之中,慕容明珠越想越生氣,沒想到事到如今,安慶城之中的那些個老家伙,居然敢對師父如此不敬。
謝相才了解到京城之中的相關布局后,心中同樣是十分不滿,但是師父本人都沒有抱怨什么,那么他們做弟子的也不能多說或是多做。
驛站之中的事情安排妥當后,慕容明珠的氣方才消了大半,他卸下甲胄換上一套便服,提出了要帶謝相才四處逛逛京城的建議。
謝相才從未進過京,自然是欣然接受,將腰間風云劍卸下之后,換上一套不怎么醒目的青色長衫與布鞋后,便是隨慕容明珠走出了驛站。
兩人行走在頗為寬敞的街道之上,一路逛一路吃,不到小半個時辰便是將京城的名小吃吃了個遍。
謝相才一手抓著半只用來片皮的烤鴨,另一只手抓端著一小碗散發著古怪臭氣的豆水,同手同腳有些滑稽地跟在慕容明珠身旁。
慕容明珠不由失笑,小師弟終究還只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心性尚且堅韌,但總歸是有孩子氣的。
不過令得他驚訝的是,就連是地道京城人都難以下咽的豆水,謝相才卻是就著烤鴨吃得津津有味。
不一時,謝相才平坦的小腹便是鼓了出來,但是他仍舊是意猶未盡。
“小師弟,平日里學堂是虐待你了還是怎的,怎么連飯都吃不飽啦?”
慕容明珠看著狼吞虎咽的謝相才,不由失笑。
謝相才將最后一口烤鴨咽進肚中,用手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漬,咧嘴一笑,“沒有沒有,學堂里的伙食好著嘞,只是我的胃口比較大。這不又來了京城,好多新鮮東西,就都想嘗嘗。”
慕容明珠從懷中掏出手帕,抓住謝相才的手腕將其上的油漬擦去,隨后將手帕塞進他的手中,笑道,“好歹也是不老仙的弟子,總不能這么邋里邋遢吧?”
謝相才嘿嘿一笑,隨后問慕容明珠道,“師兄,你還知道有哪個地方賣好吃的嗎,帶我去唄!”
慕容明珠沉吟片刻,隨即面露糾結之色,又是好半晌后,方才開口遲疑道,“我有處地方,雖說算不了什么上得臺面的地方,但是滋味卻是極好,當初我偷偷將燕兒帶出宮后,便是去那里吃了一碗面條。”
謝相才聞言,這才清楚為何師兄會露出如此神色來,于是輕輕點頭,跟上慕容明珠的腳步,朝著一處不起眼的小巷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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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雖小,但是來往人流熙熙攘攘,將本就不寬敞的巷子堵得有些難以邁步。
謝相才跟著慕容明珠朝里擠了不少時間,方才來到一處僅有幾張桌子的小攤鋪前。
攤鋪的老板是一名年過花甲的老嫗,老嫗身著打滿補丁的破舊長衫,此時正端著一只面碗,朝里面舀著面湯。
慕容明珠站在一旁,直到老嫗將這一碗面打好,方才開口說道,“奶奶,明珠又來吃面了!”
老嫗聽到慕容明珠的聲音先是一愣,隨后扭轉過頭,滿面笑容地望向他道,“是明珠啊!那個小姑娘了,這次怎么沒帶來呀?”
慕容明珠緊抿嘴唇,不過還是笑著道,“奶奶,小燕她有事兒,今天我帶著我師弟來你這兒吃面!”
老嫗將目光轉向謝相才,滿臉堆笑道,“師弟啊,好一個俊俏的后生吶,角落處還有一張空桌子,你們先坐在那兒吧!老太婆我去看看鍋里還剩多少打鹵,夠不夠你們兩個人吃的!”
說完,老嫗便是晃悠著身子,朝著屋內行去。
謝相才目光鎖定角落處的那張桌子,剛想邁動腳步朝那兒走去,兩道身影卻不知從何處冒出,徑直走向那張空桌子,一屁股坐在了桌旁的兩張椅子上。
謝相才和慕容明珠兩人一愣,相互對視一眼后,謝相才皺著眉頭朝前走去,來到兩人的身旁,拍了拍其中一名身著黑衣的公子肩膀,旋即抱拳道,“這位公子,這張桌子……”
身著黑衫的公子驀然轉頭,看向謝相才,剛想說話,神色卻是變得極為精彩。
“是你?”
謝相才聽著眼前公子的驚呼,定睛一看,當即便是注意到了對方上唇那兩瓣極為熟悉且有特點的胡須。
“沈戀雪你又扮男人了?!”
謝相才驚呼出聲,話音還未落下便是被對方一把捂住嘴巴。
沈戀雪忿忿起身,一拳重重落在謝相才胸口上,小聲嗔怪道,“別嚷嚷!別嚷嚷!”
謝相才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沈戀雪,說實在的,你扮成男人模樣倒是挺俊的,要不從今以后就一直做男人吧,這樣一來我倆還可以做兄弟!”
沈戀雪極為嫌棄地白了一眼謝相才,“這才多久沒見,你怎么就變得這么油嘴滑舌了?”
謝相才撓了撓頭,隨即將沈戀雪上下打量一番,好奇道,“你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京城,你不是皖陽洲的人嗎?”
沈戀雪撇了撇嘴,“你以為京城是你家的,只準你進不準別人進?此番我來京城是找名師問劍的,最近劍術卡殼難以精進,家父花了重金前來讓我求學。我也倒想問問,你為何進京啊?”
謝相才聳了聳肩,“我進京自然是隨師父面圣,順便來看看京城的風土人情,感受感受與清夢城不同的風景。話說你找名師求學學劍,還不如給我一些銀兩,我來教你好了,咱倆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保不準我還能請給你優惠一點,少個幾兩銀子也不是不行的。”
沈戀雪用力踩了一腳謝相才,“你教我?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嗯……話說那日黟山封王會后,你的實力可有精進,如今到了什么地步了?”
謝相才表情神秘,反問道,“你到什么境界了?”
沈戀雪聽到這個,不由驕傲地仰起頭來,“哼,我告訴你,本小姐……不對,本少爺我現在可是半步渾然境界了,用不了半年時間,便是能夠一舉邁入五境,到時候咱倆再見到,你可得趴在地上向我求饒嘍!”
說完,她看向謝相才,滿臉輕蔑地問道,“八公子,如今你的境界如何呢?莫非還是停留在四境初期,止步不前了?”
謝相才笑著抬起一只手掌,淡青色勁氣悄然形成一枚氣旋。
沈戀雪笑容逐漸凝固,隨后氣急敗壞地又一拳砸在謝相才胸口之上。
“呵呵,還得再練練啊,沈蓮學公子。”
謝相才陰陽怪氣地說道。
一旁的慕容明珠見縫插針,一步上前,對著有些陌生的沈戀雪拱了拱手,“皖陽沈家的沈小姐,久仰劍術高超,今日一見果然是劍氣超凡,真乃巾幗豪杰!”
沈戀雪抬頭看向慕容明珠,撇嘴問道,“你誰啊,咱倆認識嗎?”
謝相才滿臉黑線,“這是我師兄,清夢城的五公子。”
沈戀雪聞言神色一滯,剎那之后趕忙起身,“原來是五公子,失禮失禮,早就聽聞五公子劍術超群,一直想找機會去清夢城與五公子切磋切磋,今日一見果然是你氣度非凡,劍氣驚人!”
慕容明珠見到沈戀雪如此模樣,不由有些玩味。
這沈家大小姐的氣度言語風范根本就不像是尋常女子,反倒更像是江湖上灑脫自在的劍客武夫,不過這樣的性格也好,獨樹一幟別有風味。
慕容明珠見謝相才與沈戀雪的關系還算不錯,于是小聲伏在他的耳畔,說了些與對方相處好關系之類的事情。
畢竟以沈戀雪的劍術天賦,日后問鼎劍道巔峰也是頗有可能,與其得罪一名日后的劍道大宗師,不如早日與其交好來得劃算。
不過慕容明珠不清楚的是,自從那日在黟山上謝相才一把抓住對方私密之處后,這兩人的關系便是變得極為微妙。
別看沈戀雪如今模樣鎮定,實際上心里早就是亂成一團麻,要不是運轉體內勁氣強壓下臉上的緋紅,恐怕現在的模樣比熟透了的紅蘋果好不上多少。
這時,剛剛走進房間的老嫗捧著一只大碗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地來到桌前,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沈戀雪以及謝相才兩人,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明珠見狀,用眼神詢問謝相才如何是好。
謝相才攤了攤手,只得讓慕容明珠對老嫗說,將最后一點面條讓給沈戀雪,他們倆隨便吃了點老嫗屋里的東西。
沈戀雪心滿意足地將面條吃完,起身拍了拍身旁婢女的肩膀,扭頭對謝相才說道,“謝相才,你們師兄弟就在京城逛逛吧,我倆準備去宋劍師家里了!”
慕容明珠驚疑一聲,“是竹斜巷的宋長箜宋劍師么?”
沈戀雪重重點頭,“是他,京城之中劍術大家數不勝數,這名宋劍師能夠排到前三。”
慕容明珠呵呵一笑,偏頭看向謝相才問道,“小師弟,既然你與沈小姐相識,何不一同前去拜見一下這名宋劍師,學些劍術得些造化,不也是件美事?”
謝相才聞言沉吟片刻,隨后一邊看向沈戀雪,一邊輕輕點頭。
沈戀雪冷哼一聲,“也好,就讓你跟著看看本小姐的劍術如今高到幾何,正好學劍結束之后有切磋交流的機會,本小姐收拾完宋劍師的弟子之后就來收拾你!”
謝相才淡笑著拱了拱手,“求之不得。”
“那就走吧!”
沈戀雪一甩頭發,率先朝著小巷之外行去。
慕容明珠拜別了老嫗,留下些許銅錢,隨后帶著謝相才跟上沈戀雪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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