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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戀雪與隨行侍女領著謝相才師兄弟停在一處樸素大方的宅院之前,隨后沈戀雪率先叩門而入。
待得她與看門弟子交涉一番之后,看門弟子方才面色警惕地將大門半開,讓謝相才兩人一個個地進了宅院。
宅院之內更為樸素,僅有以及些許個木樁,再加上不遠處擺放在架子上的幾柄木劍。
慕容明珠見到如此布置,不免有些驚疑,畢竟宋長箜算得上是大慶排得上名號的頂尖劍師,要知道在其之下的那些自詡“大宗師”的劍師,家中布置奢華難以比擬,些許不在京城的“大宗師”家中所養門客甚至能夠比得上朝廷一支數量可觀的正規軍。
沈戀雪看出了慕容明珠的疑惑,輕聲說道,“宋劍師向來低調,心中大道僅有劍能夠占得八斗,剩余兩斗無處擺放那些金銀錢財。”
謝相才小聲嘟囔,“那剩下的兩斗作甚用的?”
沈戀雪白了謝相才一眼,示意他休得多言。
謝相才冷哼一聲,就在他與沈戀雪、慕容明珠三人立于原地之時,一名身材稍顯矮小的中年男人自不遠處的屋內緩步行出,脊背微微有些佝僂,一旁一名中等身材、相貌平平的青年攙扶著男人的臂彎,神情小心。
沈戀雪偷偷用嘴巴努了努青年,小聲對謝相才道,“這就是那個‘兩斗’。”
謝相才凝神望去,感受著青年體內隱隱散發而出的渾厚劍氣,心中不再輕松。
他輕輕點頭,目光隨即轉向青年攙扶著的中年男人。
這個貌不驚奇的中年男人,想來就是沈戀雪此行要尋師問劍的宋長箜了。
沈戀雪手扶腰間雪蓮劍,幾步上前走到宋長箜身前,彎身拱手道,“晚輩沈蓮學,拜見宋前輩!”
宋長箜讓身旁青年松開手,笑著對沈戀雪輕輕點頭道,“沈侄女,我與你父親也算是舊相識,以真名示人即可,整座院子里沒有外人。”
沈戀雪聞言一愣,隨后點頭抹去臉上兩瓣胡須,隨即對著宋長箜微微道了一個有些勉強的萬福。
謝相才站在一旁扭過頭去,忍不住偷笑。
一旁慕容明珠饒有深意地看著自己這個正在偷笑的小師弟。
宋長箜注意到了一旁身子不住顫抖的少年,收斂笑意問道,“這位少年郎是……”
謝相才聞言笑聲戛然而止,迅速正過身子,對著宋長箜彎身拱了拱手道,“晚輩謝相才,見過宋前輩!”
宋長箜神色一滯,“謝相才……哦,是清夢城的那位小公子吧!”
謝相才微微點頭,又對著宋長箜抱了抱拳。
一旁的青年眉頭皺了皺,有些警覺地看了眼謝相才。
謝相才敏銳地注意到了青年的舉動,不過未曾言語或者有所回應。
宋長箜擺了擺手,仍舊笑著道,“當初游歷大慶到清夢城的時候,令師不老仙前輩曾指點過我劍術,要是這樣算來咱們也能算是師兄弟,呵呵呵,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隨即他將視線轉移到少年身后的慕容明珠身上,輕笑道,“明珠,好久不見吶……”
慕容明珠微微拱手,神色肅穆。
謝相才眉頭微挑,心中猜到了一星半點。
“進屋吧,現在天涼……”
宋長箜領著幾人走進里屋,里屋正中的爐子里正生著炭火,因此屋里極為暖和,幾人坐下后喝了幾口熱茶,背后便是微微冒汗。
宋長箜坐于首位之上,笑著看著兩側端坐的后生,臉頰之上的笑容越發柔和。
“原本以為我大慶劍術運勢將盡,但如今看到如此之多的優秀后生,頓時感覺前路光明,心中甚喜啊!”
宋長箜呵呵笑道,隨后站起身來,將手中茶碗輕輕擱置在桌面之上。
見狀,坐在兩側的謝相才幾人一同起身。
宋長箜手掌一招,爐中炭火熄滅,屋門敞開,寒風頃刻灌入里屋。
謝相才一個機靈,下意識按住腰間長劍。
宋長箜率先朝外走去,身旁青年緊跟其后,一同走出屋子。
屋內眾人皆是來到屋外,站于寒風之中。
良久之后,宋長箜開口道,“都是凜冽寒風刺骨,其實寒風未曾刺骨,刺骨緣由在于迅速。”
一旁青年順勢拔劍,劍光閃爍,劍影隨即掠出,將宋長箜口中吐出的白氣斬成兩截。
兩截白氣剎那之后驟然凝固,摔落在地發出清脆聲響。
“好快。”
謝相才輕聲驚呼,他甚至都沒有看出青年是如何出劍的。
宋長箜滿意地笑了笑,自覺退后一步,讓身旁青年立于自己身前。
“這是我的弟子李沖霄,年方二十,劍術小成,今日沈侄女與謝師弟若是想要問劍,與他試試便可。”
沈戀雪朝后一步,有些遲疑道,“不知前輩弟子劍術境界幾何?”
名為李沖霄的青年緩緩拔劍,聲音平淡,“將相。”
沈戀雪神色更加凝重,“嗖”地拔出腰間雪蓮劍。
將相之境,這么來說不是與公冶孤一個境界?
不過謝相才能夠感受到,這李沖霄的修為并沒有邁入五境,應該是與沈戀雪同境,距離五境只有半步之遙。
一旁的慕容明珠咂舌感嘆,語氣頗為惋惜地拂過腰間斬龍劍,“嘖嘖嘖,后生可畏這句話真不假。”
謝相才疑惑道,“師兄不也二十來歲?”
慕容明珠聽到謝相才這話哈哈大笑,意味深長地拍了拍謝相才的肩膀,“小師弟,以后就懂啦!”
沈戀雪與李沖霄一起拔劍,霎時間院落之內寒光閃爍。
李沖霄指尖拂過凹凸不平的長劍,輕聲喃喃,“我手中的這柄劍,喚作不平,劍身不平,劍意亦是如此。”
沈戀雪心中凜然,出劍又快又慢,從先前斬落空氣的一劍不難看出,李沖霄所學定然是快劍,快劍之于手中劍,必是劍身極薄、極平,這樣出劍才能順風,速度才能更快。
但是她看李沖霄手中劍,不僅劍身寬厚笨重,而且紋路極不平整,但就算如此,李沖霄還是能夠出劍如此之快,其實力可見一斑。
沈戀雪只有二成把握能夠勝過對方。
謝相才與慕容明珠在不遠處觀望,兩人神色各異。
少年問身旁師兄道,“沈戀雪勝算大嗎?”
慕容明珠輕輕搖頭,“一成已是頂了天。”
謝相才點頭,就連他自己憑借手中劍,都沒有五成的把握能夠勝過李沖霄。
修為拋開不談,光論劍術,自己不是李沖霄的對手。
畢竟自己的劍心依舊沒有找到。
瞬息之間,李沖霄已是出劍,劍光所及之地,寒風更盛。
沈戀雪手中雪蓮劍抖落出幾道劍氣,劍氣翻轉作蓮花狀,與寒光對碰。
兩兩相撞,一同消散。
參與的一道寒光落在雪蓮劍上,讓沈戀雪身形退后些許。
謝相才一挑眉。
沈戀雪已然落入下風。
快劍實至名歸,沈戀雪還未遞出第二劍時,李沖霄已作出劍狀來到她的身前。
周遭寒風匯聚在名為“不平”的長劍之上,隨時準備襲向沈戀雪白皙的脖子。
不遠處的宋長箜攏袖而立,神情淡然。
慕容明珠感受著宋長箜若有若無的目光,用胳膊懟了懟身旁小師弟。
少年剎那會意,身形閃爍而上,雙臂交叉抵于胸前,將那道劍氣盡數擋下。
沈戀雪有些錯愕地看著面前少年的背影,她可沒想過謝相才這家伙會出手相助。
謝相才偏頭瞥了一眼沈戀雪,隨后掌心推出一道柔力,將對方震退幾步,旋即正視扶劍立于身前的李沖霄。
“李兄弟,按照輩分來說我還算你小師叔,可得手下留情啊!”
少年手扶腰間未出鞘的風云劍,聲音清脆。
李沖霄眉頭緊縮,指尖劍氣縈繞。
“擔著這個輩分還不怕把腰折了?!”
寒光一閃,不平劍陡然自李沖霄掌心竄出,只對不遠處少年眉心。
謝相才輕哼一聲,腳掌輕點地面身形極速向后,化為一線模糊,在原地留下殘影的瞬間,腰間雋美長劍儼然出鞘,清風繚繞蟲鳴四起。
少年身子緊接著掠上半空,與清風匯聚一堂,劍氣拔地而起直至半空,以風云劍為中心不斷旋轉上升直至凝聚成一個丈許大小的氣旋。
氣旋之中劍氣充裕,其雖不算“囂張跋扈”但也不容小覷,畢竟這是謝相才趁著李沖霄不備,將武根中原生力灌入的成果。
氣旋轉瞬便至,李沖霄面色凝重,懸浮半空的不平劍掠回掌心。
只見他雙臂大開大合,氣勢磅礴,舞動之間留下無數交錯縱橫的殘影,那些殘影成型的剎那,此處天地溫度急劇下降,不遠處屋檐之上的瓦片接二連三地碎裂而開。
劍影凝聚成型,化作一面足以將半空淡青色氣旋囊括其中的巨大冰幕。
霎時間整座宅院開始晃動,兩道色澤不一的劍氣一院落中央處的水缸為分水嶺,分居兩側分庭抗禮。
“可以啦可以啦……”
里屋旁借著余溫取暖的宋長箜,見兩人之間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趕忙從袖口中掏出手來,無奈地笑著走上前去,站在兩人中間,腳掌只是一跺地面,半空中那兩道磅礴劍氣便是驟然消散。
謝相才咂舌落地,對著宋長箜和李沖霄分別拱了拱手。
李沖霄眉頭緊鎖,語氣略有些不滿,“師父,方才那一劍我明明可以……”
宋長箜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道,“怕是會落得一個兩敗俱傷吶,又不是什么見面眼紅的仇人,試試劍過過招就行啦!”
李沖霄聞言愕然,自家師父向來對自己頗為滿意,誰曾想他老人家居然會說出這般顯然是“偏袒對方”的話來。
宋長箜僅僅只是笑而不語,笑容之中意味深長。
半晌之后,他收斂笑意,隨手一招一柄木劍掠入他的手中。
宋長箜反握木劍放至腰間,做拔劍狀,片刻之后出其不意一劍揮出,劍氣肆虐,驚得謝相才、沈戀雪甚至是慕容明珠都蹬蹬退后。
此劍之快一氣呵成,饒是以慕容明珠的眼力,都難以看出宋長箜何時遞出的這一劍。
常言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當是如此。
謝相才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偏頭向一旁的五師兄確認道,“師兄,這宋劍師的劍道水平,想來已經入了那胙土之境了吧?”
慕容明珠微微點頭,隨后嘆息一聲緩緩搖頭,“不是入了,而是退了,想當初我還在師父身邊學劍之時,就聽聞過宋劍師曾孤身一人闖入絲桐城,仗劍行空將貫穿一城的江水盡數冰凍截成南北兩段。”
謝相才啞然半晌,最后心有余悸地喃喃道,“斷江之境,恰如其分。”
少年沉吟片刻,突發奇想道,“師兄,你說偌大一個大慶高手云集強者無數,這皇帝究竟有什么本事將這些人全部籠絡到自己的麾下?”
慕容明珠眼神微變,示意謝相才住嘴。
京城之內大內的暗探眼線無數,他們一行人的一言一行早已有人在暗中監視。
慕容明珠將話語用心聲傳遞給謝相才。
“要是真按嚴格來說,天子的確沒這個本事,但是小師弟知道,在天子之上的,是什么嗎?”
少年一愣,皺眉沉聲道,“天?”
慕容明珠悄然點頭,“沒錯,是天。”
少年追問,“真的有天神或者是仙人嗎?”
慕容明珠不再作答,這個問題他自己的心中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
兩人交流落罷,只聽清脆一聲,宋長箜手中木劍剎那爆裂而開,碎屑四濺。
宋長箜呵呵一笑,甩了甩衣袖,將兩手拱入其中保暖,將目光轉向謝相才和沈戀雪兩人,“沈侄女、謝師弟,看明白了嗎?”
沈戀雪遲疑搖頭,謝相才肯定點頭。
兩人轉眼之間對視,玩味地看著彼此,氣氛微妙。
謝相才目光緩緩向下,微微撇嘴,用極輕的聲音道,“沈姑娘,變大了嘛……”
沈戀雪臉頰瞬間漲紅,怒不可遏,幾欲暴走。
謝相才見狀哈哈大笑,對著宋長箜拜別之后,在李沖霄復雜的目光之中挽著慕容明珠的胳膊揚長而去。
少年與五師兄行出院落,將要走出巷口之時,忽然頓住腳步,回想起先前對沈戀雪的調侃,不由偷笑。
慕容明珠敲了敲謝相才的小腦袋,“小小年紀拈花惹草,要是學堂里你的那位小相好知道了,后果如何?”
少年神色凝固,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小聲道,“說什么呢師兄,我們倆現在只是朋友……”
慕容明珠不置可否,抬頭看向不遠處那有些熟悉的屋檐,目光略微有些渙散,“珍惜眼前人吶。”
少年攥緊拳頭,下意識握緊腰間風云劍,“師兄,我的劍還不夠快,還不夠強。”
慕容明珠扭頭微微彎身屈膝,目光與謝相才平視,“不敢出劍,就不能怨劍,更不能發牢騷了。”
少年沉默不語。
慕容明珠直起身子,盡是有些釋懷地笑了笑,“小師弟練武聰慧學劍機靈,怎么對待感情就這么木訥呢,眼前的紙窗戶,為何非得用劍捅啊!”
少年似懂非懂,似愚非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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