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明仁，同樣也是棋圣道場的老師，不過沒有世界冠軍。
他的抱怨引來了其他老師的關注，紛紛接過棋譜瀏覽。
“如果拋開這過于抽象的布局不算，這妥妥的是一盤棄子名局，不過可惜不是鹿思竹的，而是對手的。”
要說圍棋中什么行為最爽，那無疑是屠龍。
可要論最秀，還得是棄子。
相較屠龍，棄子同樣需要精準無比的計算，在此基礎上，還得擁有高超的大局觀，以及十足勇氣。
說白了，你成功屠掉一條龍，可能代表你棋力很高。
而你棄子成功，則上升到了境界層面。
在真正的高手們眼中，一盤棄子名局的含金量絲毫不比屠龍名局來的低。
有老師上前安撫樊明仁：“不要灰心了，鹿思竹這盤下得也很出色，你看這攻殺能力，幾乎可以媲美普通的男子職業棋手了。”
“這個叫時煜的是誰？新來的學生嗎？”
俞克微笑著走辦公室：“沒錯，是我親自招進來的學生，今天剛到。”
“俞老師眼光毒辣呀，前腳剛招進來的學生，后腳就干了票大的。”其他老師調侃道。
俞克坐到樊明仁對面，端起茶杯慢慢細品：
“老樊啊，雖然這局小鹿輸了，但你也別太難過，時煜他是我欽定的將來世界第一，女子第一輸給世界第一，不是很正常么？”
樊明仁反駁道：
“就這么跟你說吧，如果不是小鹿這樣開局，她肯定能贏這個叫時煜的！
她的棋，可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講究內力與柔和，你看她這局下的是什么？
開局點三三不說，沒走幾手就撞星位，走愚型，走俗手，這像話嗎？
實在太急躁了，這根本不是她平時的棋！”
樊明仁十分郁悶，有種自家好白菜被豬悄悄拱了的感覺。
起初，他只是作為私人家教，上門為鹿思竹提供最基礎的圍棋教學。
雖然樊明仁不是世界冠軍，但好歹也是個國內冠軍，按理而言并沒心情陪小朋友從零開始。
但沒辦法。
鹿老爺太慷慨了。
可教著教著，他發現，咦？這小姑娘怎么天賦非同尋常？
很快，鹿思竹被推薦進道場深造。
對于鹿思竹，不僅樊明仁將其視為掌上明珠，其余老師也對其格外關照。
顯而易見，以這小姑娘的天賦，將來是要力爭女子第一人的。
更別說她那出眾的外貌，以及優渥的家庭背景，這要是立起人設來，對圍棋的宣傳力度絕對會大大增加。
所以，到底是哪個混蛋，把她的棋污染成這樣了？
俞克露出頗有微詞的表情：“老樊啊，依我看，你的理念早過時了，圍棋就應該積極求戰，否則和‘本格派’有什么區別？”
如果說某個人的推理小說是“本格派”，那多半是稱贊。
但在圍棋中，“本格派”則帶有明顯的貶義色彩。
比如曰本圍棋就是典型的本格派，講究走本手，以及將棋型走正，耐心等待敵人犯錯。
有一說一。
一戰后，人們總結的經驗，也是是強調防守，等待敵人進攻。
然后就有了馬奇諾防線這樣的名梗。
“本格派怎么了？本格派多好，世界第一人，姜昌浩不就是將本格派發揮到極致的棋手嗎？
包括他的繼任者，樸永桓，不也是本格派嗎？”
樊明仁據理力爭。
俞克搖搖頭：“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你難道沒有注意，最近在大賽上取得成績的棋手，各個都是力戰派嗎？
不論是韓國的崔獨，元化垂，還是中國的孔赫，古勝山，乃至不少曰本棋手都放棄了傳統的行棋思路，改走中盤戰斗流了。
怎么就你洞察不到局勢變幻呢？”
樊明仁對此依舊不以為然：
“這只是巧合而已，本格派與力戰派，本就是兩種不同流派，等到能扛起本格派大旗的棋手出現后，人們就自然改走本格派了。”
類似的問題不僅普通棋迷愛爭，頂尖高手也熱衷辯論，但勝負難分。
直到后來AI出現才有了定論。
憋說了，就、就力戰派，什么本格派，給我老老實實換個“均衡派”的名再出來打過。
俞克索性擺擺手：“算了，不和你爭了，來看看時煜的其它棋譜吧。”
他將一大堆棋譜從抽屜里取出來，分發給辦公室的諸位老師。
這些棋譜既包括時煜在網棋上的對手，也包括時煜不久前才結束的中學聯賽。
“我的天啊，這孩子還真就把點三三發展成一種定式了？”
“不，不僅是點三三，他下的荒誕招數不少，一眼看不完。”
俞克抽出其中的兩張：“不妨看看這兩張吧，這是他在浦海中學聯賽上的棋譜，質量相對高一點。”
其它棋譜，對手段位不高，大大拉低了含金量，但姚學長顯然不能算作普通棋手，起碼是個小boss。
果然，這兩張棋譜的質量一下子就上來了，甚至部分老師也開始在大棋盤上擺子起來了。
“又、又是棄子？這么早，就把小雪崩的外勢棄了？”
諸位老師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棋出自一位少年之手。
少年屠龍很正常，可少年棄子，就過于匪夷所思了，這么小的年紀，就有此等境界了？
“品吧，慢慢品，第二局才是真正的令人夜不能寐。”
俞克得意地撫摸著胡須。
第一局的棄子戰術已經驚為天人，但在俞克看來，第二局的飛刀才更加有震撼力。
如果他們知道這局棋下完后的場外故事，估計會更加震撼。
哎，這種只有我知道，而別人不知道的感覺，真棒！
俞克正暗爽之際，樊明仁那邊卻狠狠一拍桌子：“好呀，原來就是這小子，污染小鹿棋的兇手找到了！”
俞克湊過去，發現樊明仁正對著一大份棋譜捶足頓胸，氣急敗壞。
這是時煜與某位弈狐9段的對局棋譜。
由于時間不夠，俞克并未來得及打完時煜的全部棋譜，沒想到他與弈狐9段也有不少對局。
這位弈狐9段的ID是三個簡單的拼音首字母，LSZ。
還真就是鹿思竹。
“會不會只是巧合？”俞克問。
“我自己學生的網棋ID我當然記得，還有這頭像，就是她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