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八齊神色陰沉地盯著兒子,半晌開口道:“宋三順,你不要后悔!”
“兒子沒什么好后悔的。”宋三順平靜與父親對視。
在這一刻,宋三順忽然覺得之前的自己非常可笑。
他為了不惹父親生氣,每日戰戰兢兢過活,極力做個最孝順的孩子,哪怕知道繼母苛待妻子與小侄女,他都隱忍著,只為了不讓眼前的父親為難。
可一旦思維轉變,回頭再看自己就像個笑話。
怪不得繼妹瞧不起自己,怪不得宋繼祖的兒女不尊重自己,原來都是自己在他們眼里太懦弱,像個窩囊廢。
委曲求全得到的窩囊廢名頭,宋三順覺得自己不冤。
現在么,他不想求全了,更不想委屈自己,委屈妻子。
“好!以后過你的陽關道,咱們過咱們的獨木橋!”宋八齊指著宋三順道:“便是你們餓死,也別到我門口討飯!”
宋三順:“爹您放心,即便兒子餓死,也離你們一家遠遠的。”
“最好記得你今日的話!”宋八齊拂袖而去。
宋三順沖他背影道:“希望爹也記得。”
宋八齊暗自咬牙,頭也沒回徑直走了。
族長被宋三順氣的不行,指著他喝道:“瞧瞧你說的什么話?與你爹一家不來往?這話能從你嘴里說出來嗎?”
“若我不說,侄兒一輩子直不起腰來。”宋三順道。跟百十文的醫藥錢比起來,還是跟他們不來往更劃算。
從此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幫宋繼祖一家犁田耕地,鋤禾栽秧,也不用給他家舂米磨面,砍柴挑水。
自己與妻子種好兩畝旱地就行,閑暇時還能多去集市走走,做點兒小買賣貼補家用。
當然,宋繼祖他也不會放過,只是現在還不宜動手。
族長嘆口氣,坐下繼續吃餃子。
本來吧,他想帶人去趙家村將宋繼祖與姓趙的送去縣衙,好讓那幾人嘗嘗牢飯滋味,結果宋八齊一口咬定是兄弟間起爭執,并無謀害性命之說。
有宋八齊這么一摻和,連里正也覺得這就是宋家的家事,讓他們回去自行解決就行,至于那傷了腦袋的外姓人,也只能讓他自認倒霉了。
所以族長想替宋三順爭取點口糧或銀錢的賠償,也算給他個交代,結果宋八齊一文不愿給,還讓親兒子去與那繼子握手言和。
唉,三順說的對,與其爭那三瓜兩棗的藥錢,不如與宋八齊一家斷絕來往的好。
眾人吃完餃子,陸續回家去。
此時天已經暗下來,吳氏收拾好灶房鍋碗,又燒水給丈夫與小侄女洗漱,順便給罩在筐子里的野雞喂點兒水與谷粒。
野雞很是緊張,不吃不喝,縮在草窩里一動不動。
吳氏看了一會兒,便隨它去了。
宋三順躺在炕上發呆,小長安則坐在旁邊念叨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個字。
晚上小魚魚肯定要抽查,若背不上來,或者認不得其中的字,小魚魚就變出一個戒尺打她屁股,好可怕。
長安摸摸自己小屁屁,緊張的不敢閉眼,生怕一不小心睡著夢到小魚。
往常她巴不得入夢跟小魚魚們玩耍,現在她卻不想去夢里了。
“早點睡覺。”吳氏給小侄女擦過臉洗過腳,將她塞進被窩,輕聲道:“明兒早點起床,嬸嬸帶你去挖薺菜。”
昨日挖的野菜都被今日用光,再不去弄點回來,家里就沒菜吃了。
長安點頭,合上眼睛,不一會兒就陷入夢鄉。
吳氏見長安睡著,這才跟丈夫道:“今日多虧了長安,若不是她一直拽著我去找你......”
她不敢想當時情景。
若自己沒及時趕到,沒用石頭砸中一人,丈夫能不能活命還兩說。
宋三順深深吸口氣,緩緩說起自己與宋繼祖趙全上山后的事情。
“那宋繼祖就是故意框我進山,兩次預謀在背后偷襲,都被我躲了,后來趙全又喊來一人,他們三個圍堵我。”
宋三順一想到當時宋繼祖得意的表情,不由握緊拳頭。
那三人的打算顯而易見,就是想將自己弄死在山上,然后就地掩埋,可悲的是,自己親爹竟參與其中。
吳氏抓住丈夫的手,低聲安撫:“三順你別怕,大不了咱們將那兩畝地賣了,去靠山村生活。”
宋三順搖搖頭:“不用,我不怕他們。”
自己大不了與他們魚死網破,但妻子與小侄女無辜,他不想她們因自己而死。
“上次老妖婆讓你天黑去挑水,肯定不懷好意,秀英,你下次一定留心那一家的舉動,一發現不對就立刻還擊,不用擔心傷到誰。”
頓了下,宋三順又說:“明日外出挑野菜,你邀上錢嫂子同行,多一人多份助力。”
“嗯,我知道。”吳氏拍拍丈夫的手,起身去吹油燈。
熄了燈,躺回丈夫身邊,吳氏輕聲道:“說也奇怪,那天婆婆來叫我去挑水,也是小長安拼命攔著不讓去,之后還是錢嫂子夫妻倆幫忙去挑了一擔,嫂子回來還說婆婆家根本不缺水。”
宋三順閉上眼,心里忽然有點后怕。
如果那天妻子去挑水,又會發生何事?
村外的水井很深,一旦掉進去根本上不來。
那老妖婆是想害妻子落井的吧?
他母子一次兩次陷害不成,或許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宋三順越想越膽寒。
不行,自己夫妻決不能束手待斃!
“秀英,咱們將那塊金子拿出來去兌了吧。”宋三順低聲道。
吳氏心里一咯噔:“你想做啥?”
“不做啥,就是想將它兌了買塊地。”自打自己與宋繼祖分了家,那趙婆子就開始四處托人買良田。
既如此,自己不妨設個局,讓趙婆子母子傾家蕩產。
“那、那你就拿去吧。”吳氏有些舍不得,可丈夫要做正事,自己不好攔著。
只是那東西是小長安找到的,自己該拿什么還她?
宋三順知道妻子擔心什么,輕輕道:“我會給長安備好嫁妝,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吳氏知道丈夫性子謹慎,不會被別人騙,但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生怕自家藏有金子的事被新宅那邊知道。
若是他們知道自家有幾兩黃金,估計又要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