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班子的后院。
薛棠先查看了秦明書住過的屋子,然后讓人去叫秦明書的小廝。
小廝在外面找人,沒那么快回來,等待的時候,她坐在那里,神色淡淡,姿態優雅的品著茶,同時再次打量起奢華的屋子。
看著這個住所,就知道秦明書在外面混得不賴,至少南曲班子是供著他的。
她對秦明書唱戲的事并不排斥,大靖管他們這樣的職業叫戲子,但是在歷史長河中有很長的一段時期,也管這種職業叫演員。
有不知亡國恨的商女,也有憑借自身演技傳遞正能量、促進文化交流的國家級演員。
可見,職業沒有貴賤,重要的要看那些人,看他們是不是在其位謀其政,是不是把他們的職業用在了正途。
一旁的李班主著急上火,嘴上都起了兩個燎泡。
這要是他把人給弄丟了,有個萬一,秦眀淵回來還不活刮了他。
京城很多人都傳秦眀淵回不來了,但是他有一種直覺,秦眀淵不僅能回來,還是風風光光的凱旋而歸,畢竟之前秦眀淵也曾多次失蹤,最后不都是出其不意的出現在京城。
越是這樣想,他越著急。
看見薛棠這做派,他更著急。
他突然覺得自己找錯了人。
傳聞這位從來不管秦家的事,這次來恐怕只是裝裝樣子走過場的。
是他病急亂投醫,信了薛棠能搞定段家的那種流言,以為這女人開始有擔當了。結果人來了就在這浪費時間,要是耽誤的時間久了,秦家二公子出了事,到時候陪著下葬的一定是他們這些沒地位的南曲班子的人啊!
李班主膽戰心驚的時候,小廝匆匆趕到。
“夫人,小的就是追光,一直跟著二公子的。”十幾歲的小廝,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一臉憔悴,頂著黑眼圈,進屋后直接跪在薛棠面前,臉色煞白。
他怕的要死,知道薛棠找他差點嚇尿了,公子失蹤怪下人沒看好的案例比比皆是,他真的怕自己被當成替罪羊,被扒了皮。
薛棠放下茶杯,直奔主題,問道:“追光,明書失蹤的前幾天有什么反常沒?”
她沒讓人起來,因為追光抖的厲害,起來也站不住,這個朝代的禮節是不準許追光跟她平起平坐的,索性不如讓他癱在地上舒服些。
追光并不知道薛棠的想法,聽見毫無溫度的聲音,抖得更加厲害了,他用力回想,然后回道:“二公子之前也經常出去,只不過都是去了青樓或者酒樓,也騎馬出過城練習馬術,但都會帶上小的,這次的戲二公子不情愿唱,但因為是去皇宮除夕宮宴上表演,怕李班主弄不好演砸了,公子不想李班主為難不得不答應了,所以唱的不高興,失蹤的那天,小的以為二公子又是出去尋樂子的,就帶著人去找了他經常去的地方,沒找見,然后才通知了李班主,又怕,又怕虛驚一場貿然打擾了夫人,這才沒及時通知夫人。”
薛棠知道追光嚇壞了,也不急,指著床上放著的一捆繩子,開口引導他往自己想要的思路上說,“嗯,我了解了,那他失蹤的時候還有什么不太對的言行嗎?比如為什么會買這樣粗的麻繩,他的衣柜里又為何會有那么多新買的短打,還有桌上那些奇奇怪怪真假難辨的武功秘籍……你把他失蹤前一天的一舉一動都細細說給我。”
擔心他說漏了,薛棠又吩咐秦陸,“秦陸,你拿著紙筆記錄,然后把記下的內容跟追光過幾遍,要確保沒有遺漏。”
李班主坐立不安,見薛棠還是不急不躁的,他不由開口提議,“夫人,要不報官吧?”
薛棠淡淡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考慮到秦家目前的狀態不敢聲張嗎?”
“是,我把戲班子里的人都關在這里,只準進不準出,派出去的都是我的心腹,就怕走漏了風聲,但是”他想說,但是你這樣的風格讓他心里更沒底,還不如找京兆府。
薛棠抬手打斷他,“再等兩個時辰,如果入夜還找不到,再報官。”
確定了秦明書是在昨天凌晨離開,走的時候還帶了一本書和一捆繩子,薛棠站起身,吩咐秦陸,“帶上追光和秦明書的愛馬,現在就跟我走。”
幾人有片刻的愣神,但秦陸還是按照安排照做了。
李班主也要跟著,薛棠卻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說道:“李班主留下,天黑后如果還未收到我的消息,你便去報官。”
隊伍一路往城外而去。
秦陸忍不住問道:“如果夫人想調更多的人,我這就派人回去通知秦管家。”
薛棠:“不必。”
不必?
天黑之后,京郊可不一定太平。
秦陸聽著馬車里清冷的聲音,攥緊了韁繩,決定冒險再聽薛棠一次。
追光騎著秦明書的千里駒,按照薛棠說的辦法讓千里駒引路。
他簡直懷疑人生,聽過用獵犬尋人的,這還是第一次用馬尋人。真能行?
很快,京城就都知道秦明書失蹤了。
因為微生淼借著自己不舒服的由頭請了個大夫,不小心‘說漏嘴’了。
司家、段家、京兆府上官家、兵部尚書裴家、另一個皇商墨家,對此事最為關注。
同時一個黑衣人偷偷進了將軍府,找上了秦管家。
黑衣人用斗篷遮住了臉,躲在假山后,壓低聲音問道:“真的不用多派些人出去?”
秦管家:“不用,你先回去,將軍不在,不要再輕易來將軍府。”
“秦明書失蹤了?”段家的涼亭下,段景初拿起點心咬了一口,不在意的道:“沒準兒又找什么辦法作死呢!”
段景辰也不在意秦明書的死活,但是想起那個人,他不由咋舌,“秦眀淵厲害啊,長得英俊,有錢有權有勢,就比我遜色一點……”
段景初差點噎死,他放下點心,瞪圓了眼睛盯著段景辰。心道:大哥,人家是‘遜色’,因為你是真的黑啊,你說這話,不燙嘴嗎?
不燙嘴的某人,摸了摸嘴角好的差不多的傷,“但是,給秦眀淵當妻子,太累了。”
他腦海里閃過薛棠的模樣。
多好的白菜!
段景初瞠目結舌。他聽見了什么?他會不會被滅口?!
……
在距離京城近百里的地方,有一處原始森林,樹木粗壯高大參天。
一棵百米高的樹上,二十歲的少年抬起臉,晚霞勾勒著他立體的五官,映襯著他俊美的容貌。
他張開雙臂,縱身一躍。
就像自由的鳥兒穿梭在林間。
這時候,一個身影閃身出現,握著匕首,利落的割斷了男人身上的繩子。
眼看就要被地上的樹枝串成糖葫蘆,戳瞎眼睛,秦明書慌了,但是他身上的安全繩斷了,他不會武功,根本停不下來。
緊跟著,又是一道人影出現在他上方,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就在他以為自己得救了的時候,距離地面兩米的高度,他被身后的人一把扔在了樹上,摔得七葷八素。
秦明書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怒吼道:“秦陸!”
秦陸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子,“公子,是夫人讓的。”
“咳咳咳……”秦明書坐起身,捂住胸口,感覺頭越來越暈。
他抬眼看去,就看見一個朦朦朧朧的身影逆光站在他面前,身材窈窕,長發如墨。
這人有點眼熟,但又說不上的陌生。
剛剛秦陸叫她“夫人”?
秦家的夫人,除了薛棠沒有別人。
可是,這人怎么可能是她?
“公子,你怎么樣?”追光撲過去,一把抱住秦明書,開始仔細檢查。
“死不了。”
秦明書的注意力被吸引,但并沒完全轉移,他看見那女人身后跟著的都是秦家的暗衛。
暗衛們正尷尬的轉過身,不敢再直視這個作死的公子。
薛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秦明書竟然這么潮。
大靖朝蹦極第一人!
秦明書冷冷的瞇了瞇眼睛,目光鎖定薛棠,“為什么割斷我的繩子?”
“成全你!”薛棠淡道。
秦明書覺得胸口氣血翻涌,“你差點摔死我!”
“你不是想要刺激嗎?我讓秦陸幫你,如果一次不夠,可以再來一次,比你跟著那些假書學有用。”
薛棠嫌棄的將剛剛撿到的文字缺胳膊少腿的“盜版書”扔在秦明書身邊。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穿透茂盛的樹木,照射在書皮上,赫然映出幾個大字:天地任我行,逍遙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