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魏郡,鄴城宮。
“好一個裝神弄鬼還賣官鬻爵的小天子,年紀那么小就學壞了,比他父皇都不如,比他皇兄更是差了太多了,真不愧是董卓擁立的天子!”
正在一間大殿上大發雷霆,說著大逆不道之言的,是一個身材魁梧,容貌威嚴,胡須濃密的中年男子。他并沒有穿著漢朝的官服,而是穿了一身白色錦袍,頭戴綸巾,很有一點名士風采。
而在修建的富麗堂皇,堪比皇宮一般的鄴城宮內,敢那么大聲說小天子壞話,還絲毫不擔心受罰的人,當然就是大漢右將軍、冀州牧(自領)、邟鄉侯袁紹袁本初了。
他這么一番雷霆之怒,當然讓他手下的那群謀臣幕僚都感到莫名驚詫——這位右將軍、冀州牧今兒一大早還出城一二十里去隆重迎接持節而來的“天使”淳于嘉呢!怎么一回來就開始說天子壞話了?甚至還拿“董卓擁立”來說事兒!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因為舍不得掏錢買官,所以要怒而造反了嗎?
“明公所言極是!”
馬上就有袁紹手下的“奸佞”站出來附和了,只見那奸佞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拄著拐棍,須發花白,一張堂堂正正的國字老臉上全都是興奮的表情。
袁紹看了這老者一眼:“元皓,你也覺得天子不明嗎?”
這位田元皓單名一個“豐”字!對,就是袁紹非常倚重的冀州別駕田豐。
田豐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攥拳道:“明公,老夫以為天子就是個無道昏君!明公應該利用天子車駕返雒的機會,提大兵入雒,將天子和朝廷統統掌握起來,然后就再不怕天子無道了!”
“明公,田別駕言之有理!”
田豐的話剛說完,馬上又跳出個面黑心狠的中年,也朗聲進言道:“若天子車駕幸許,明公想要提兵奉迎都難了,幸好這昏君不知用什么詭計哄住了曹孟德,又回雒陽了。明公可以多領些兵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突襲雒陽,一舉將天子和朝廷拿在手中。如此,大事可定矣!”
這個黑臉膛的漢子名叫沮授,乃是袁紹麾下的監軍從事!
“明公!臣審配也贊成田別駕、沮監軍的建議!如今公孫式微,只是困守易縣,幽州各郡國都爭先恐后歸附明公,而青州又定,冀州將士無所事事,正好隨明公上雒!以我冀州之兵,試問天下,誰敢當之!”
說話的審配是袁紹冀州牧府下面的治中從事,并總右將軍幕府!他和田豐、審配,還有督軍從事牽招,都是袁紹麾下冀州派的骨干。
而冀州派......當然是主戰派了!這當然不是無腦蠻勇,而是冀州派就有這實力!
天下大亂雖然已經八九年了,但是作為東漢人口第二大州的冀州,并沒有在過去這幾年中遭遇太多的戰火蹂躪,而且農業生產也維持的不錯,即便遇到持續兩年的旱災,也沒造成太大的損失。如今的冀州,依舊人口眾多,農商繁盛。而袁紹麾下的冀州派都是冀州士族的首領,掌控著大量的土地和人口......如果袁紹要擁兵向南以爭天子,就必然會和曹操發生沖突!
到時候袁紹就得依靠他們冀州派籌集軍隊和糧草!
而冀州的實力擊敗還沒有從兗州之亂中恢復的曹操,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袁紹一旦擊破曹操,天下不就到手了嗎?那冀州派不就是袁紹得天下最大的功臣了嗎?
所以冀州的政治主張就是就是挾天子、令諸侯、滅曹操......別猶豫,越快越好,干就是了!
如果冀州派現在輔佐的曹操,那劉協就算真的有點仙法,恐怕也難保全了。可惜,他們的明公每到要豁出去干大事的時候,總是猶猶豫豫的......
袁紹聽完了冀州派的意見,就將目光轉向了潁川派的頭頭荀諶,荀諶是荀彧的堂兄,和淳于瓊、郭圖、郭援、辛評、辛毗等潁川老鄉,還有南陽人逢紀、許攸抱團,成為了和冀州派對抗的派系。
和手握人口、錢糧、土地的冀州本土派不一樣,這些來自潁川郡和南陽郡的士人在冀州是沒有什么根基的,不過他們和主上袁紹大體上算同鄉——袁紹是汝南汝陽縣人,老家距離潁川郡很近。所以算是袁紹的“鄉黨派”,袁紹得依靠他們去制衡冀州派。
和實力強大,喜歡喊打喊殺不一樣,潁川派的這些人沒有硬實力,當然就喜歡用計謀解決問題了。
“明公,”荀諶第一個站了出來,“臣以為現在還不是提兵上雒的時機,一來朝廷剛剛還于舊都,正是天下人心向往的時候。曹孟德和劉景升都出兵出錢,幫助朝廷安定,得到了天下士人的稱贊。而楊奉、韓暹膽敢出兵逼迫朝廷,結果所部一萬多人一觸即潰,這就是人心向背的結果!
二來河北尚未完全平定,公孫伯珪在易京筑城屯兵,實力猶存。若明公提兵入雒,被幽燕士人誤解為造反,公孫之勢就有可能在他們的支持下復振!到時候河南之人皆和明公為敵,幽燕壯士都依附公孫,明公的大好形勢就不復存在了!”
“這......”袁紹果然猶豫了!
郭嘉的族兄郭圖看到袁紹猶豫,就馬上站出來出餿主意了:“明公,臣有一計,可以不費一兵一卒,讓天子無法在雒陽立足,讓明公得到上雒勤王的借口!”
“哦?”袁紹是很喜歡用計的,而且他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冀州派過分膨脹,所以馬上就表現出了興趣。
而冀州派的審配、田豐、沮授、牽招他們幾個看著郭圖都兩眼冒火了——這幫河南人計策啥時候管用?對了,除了坑他們的河南老鄉韓馥那次還行,其他時候都不怎么靈光。
現在的形勢,還用什么計,十萬冀州大軍推過去不就贏了?什么人心不人心的,只要下手快,天下人心沒反應過來,袁本初就已經挾天子、令天下了!
“明公,”但郭圖壓根不理這邊冀州派的眼神,只管自己獻計,“臣所獻之計,名叫驅虎吞龍!”
“驅虎吞龍?”袁紹眼前一亮,雖然不明白這個計策是啥意思,但又是“虎”又是“龍”的,一聽就很高級啊,配得上他家四世三公的門第。
郭圖解釋道:“明公,所謂的虎就是李傕、郭氾這兩只西涼猛虎!而龍就是即將返回雒陽的天子。天子已經咒死了張濟,還詛咒郭氾今年死,李傕明年亡。現在李傕、郭氾一定極為惱怒。如果不是因為關中連年大旱,西涼軍缺乏軍糧,李傕、郭氾早就出兵雒陽了!
如果明公可以暗中資助李、郭一批軍糧,再告知李、郭天子賣官鬻爵,所獲巨億......臣敢擔保,李傕、郭氾一定會發兵雒陽!到時候,明公再以勤王之名督軍上雒,就名正言順了。”
袁紹在西園新軍中的老伙計淳于瓊最善看袁紹的臉色,看見袁紹面露喜色,淳于瓊馬上進言道:“明公,郭公則此計甚為精妙!即便天子最后沒有落入明公手里,明公也能借著上雒勤王的名義拿下河內、河東、河南尹,封住曹孟德西進之路。”
這話可說到袁紹心坎中去了!袁紹不肯聽冀州派的建議大舉南下,除了不想看到冀州派獨大和擔心公孫瓚死灰復燃,就是怕和曹操玩命。
曹操......那是真能打啊!如果現在就攤牌開戰,袁紹真沒什么把握,萬一和曹操打成持久,公孫瓚又在幽州東山再起了,他的四世三公和一世英名,可就都成空的了。
如果能用個不撕破臉的辦法,遏制住曹操的擴張步伐,那就太理想了。
袁紹點了點頭:“的確是公則之策穩妥!正南、元皓、公與、子經,你們以為如何?”
你都說“穩妥”了,審配、田豐、沮授、牽招還能說什么?當然只能贊同了。
看到下面的人終于在他的英明領導下統一了思想,袁紹終于滿意點點頭,又問:“不知誰可以走一遭關中?”
郭圖的族兄弟郭援馬上出列道:“明公,臣郭援與河東王太守有舊,可以以討伐白波賊為名自上黨進軍河東,至河東后也不用明公的名義,而是請王太守出面,遣使關中,聯絡李、郭。河東王太守是涼州北地郡人士,和李傕、郭氾等人是同州老鄉,向來有些交情,此事一定可以成功。”
袁紹點了點頭:“好,有子牽出馬,此事一定可成!”他想了想,又問:“那曹孟德要出兵雒陽,李、郭二賊可不夠他殺的!”
“明公,”辛評建議道,“劉荊州最近將張濟之侄張繡招為附庸,使之屯于宛城。明公可以上奏朝廷,彈劾張濟、張繡之罪,再命曹孟德出兵征討。”
袁紹點點頭:“那淳于司徒那邊又該如何應付?”
淳于瓊接過話題道:“本初,我和淳于司徒同宗,我可以去和他分說......就說明公你本是曹孟德的上司,曹孟德的東郡太守都是明公所表,現在曹孟德拜大將軍,而朝廷只打算封你一個太尉,這實在是看不起你啊!你怎可居于曹孟德之下?”
“說得沒錯!”袁紹點點頭,“仲簡,你去和淳于司徒說,孤四世三公,即將手握冀、并、幽、青四州,麾下帶甲百萬,怎可居于曹孟德之下?朝廷如果想要賣孤一個官,那至少應該是個上公!
孤有的是錢!要買就買最大最貴的官!”
“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