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房各有職司,龍房主要負責密號的制定與解密,還有機速房日常各種行政事務。
象字房主要負責內部資金的度支取用以及分配核算。
鳳字房主要負責機速房內部的考核、審查和考課。
蟬字房主要負責對外諜報,不管是策反、用間、破壞、刺殺,但凡對外事務,一般均由他們負責。
按照這種分工,楊沅這個潛伏北國多年的秘諜,其實應該屬于蟬字房。
不過,鄭都承旨也說了,這種分工規劃,是他調來樞密院機速房之后的事。
那時楊沅已經被魚字房派到金國去,而且是魚字房掌房單線聯系的秘諜,所以才繼續由魚字房管理的。
鄭遠東擔任機速房都承旨后,對整個機速房重新做了規劃和調整,設立“八紱”,分為龍、鳳、魚、蟬、雀、蛇、象、獅八房。
如今的“魚字房”,職能與“蟬字房”基本相同,區別是一個對內,一個對外。
“魚字房”現在主要對大宋內部各地軍事機要情報的搜集、偵查、和歸納、分析。
由于敵國一些諜報事務會同時涉及內外,所以“魚字房”和“蟬字房”經常會聯手行動。
大宋的邊軍斥候系統、烽燧傳遞系統、郵驛傳遞系統,也置于機速房管理之下。
唯二除外的,是皇城司和國信所。
皇城司直屬天子,國信所直屬宰相。
楊沅消化著這些剛剛聽來的關于機速房的比較寬泛的知識,趕到了“龍字房”。
憑著告身和調令,楊沅領取了官服。
他本以為就是一套外套和鞋帽,結果龍字房的管庫驗看手續無誤后,開了庫房,便按照他的身高體形支付衣物。
幾個小吏役卒來來回回的,給他把春夏秋冬四季、祭朝公常四種、袍衫中衣、襖子汗衫、袴裈抱肚諸般衣衫,還有鞋子帽子,一套套地給他取出來,楊沅當時就看懵了。
做了入流的官就是不一樣啊,這……里里外外、春夏秋冬,全都給啊。
大包小裹的,這不得裝一大車?
楊沅趕緊向那管庫告罪一聲,言明要把領出來的衣袍暫寄于此,他會盡快取走。
那管庫倒也無所謂,隨口就答應下來。
楊沅只取了一套當季穿戴的常服,就在庫房里邊換好了,便匆匆趕向魚字房。
中午就要散衙了,大家都忙著回家過中秋,他得抓緊時間跟同僚見個面啊。
“來了來了!”
駱聽夏撅著屁股扒著門框,只露出一個腦袋,悄悄張望著抄手游廊。
就見一位身材修長、身姿挺拔的官人,自游廊下緩步走來。
七品的官服,卻不是他“包打聽”駱聽夏認識的人,除了馬上到任的“魚字房”副掌房,還能有誰?
駱聽夏馬上扭頭朝屋里喊了一聲。
主事呂淵、李雪園,書令劉鶴翎,立即趕回自己的座位,研墨的研墨,批閱的批閱,展開一副地圖在那里指指點點的亦有之,做出一副忙碌模樣。
左右押衙官春花、秋月則站在公案旁,假裝正和他們詢問什么事情,微微彎腰,看著案上文牘,手指輕點著,耳朵則豎了起來。
楊沅走到“魚字房”門口,就見那敞開的大門內,站著一個笑容可掬的年輕人。
這人眉眼清秀,年紀不大,看著也就二十出頭,年紀輕輕的,卻給人一種慈眉善目的感覺。
楊沅便向他打聲招呼,道:“這位兄弟,鄙人楊沅,今日赴任魚字房,敢問我魚字房掌房如今可在?”
眉毛疏淡,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年輕人熱情地道:“哎呀,原來是楊副承旨,卑職駱聽夏,正在此等候呢,楊副承旨快請進來。”
這人聲音頗顯中性,配合他的慈眉善目,有一種老年人的和藹感。
駱聽夏退后兩步,把楊沅讓進去,笑容可掬地自我介紹道:“卑職是魚字房的知客,名喚駱聽夏,宮里出身。”
楊沅頓時恍然,原來是個宦官。
不過,對此他倒不以為奇,宦官在外廷任職的情況并不罕見。
像國信所、皇城司,里邊都有宦官任職,只不過他是頭一次和公公打交道罷了。
楊沅便謙和地拱手道:“原來是駱知客。”
駱聽夏拍了拍巴掌,努力提了提力氣,卻仍舊是一副軟綿綿的腔調兒,喊道:“各位,咱們魚字房新任副掌房到任啦,大家快快上前相見。”
假裝正忙著的眾人聽了駱聽夏的話,便放下手上的活計,一一迎了上來。
左右押衙放慢了腳步,刻意走在了眾人后面,但是要介紹魚字房的人,自然得按照官階、資歷,從上往下說。
所以駱聽夏把楊沅向前讓了一下,先介紹的就是左押衙:“楊副承旨,這位是咱們左押衙冷羽嬋姑娘。”
容色清麗的冷羽嬋淡淡一笑,頰上便生出一對小酒渦,對楊沅拱手道:“卑職冷羽嬋,見過楊副承旨。”
見到楊沅,冷羽嬋心里其實也有點驚訝。
這個……楊沅和她預想的形象差距有點大呀。
她本以為,這位潛伏敵營、屢次戰功的楊副承指,若不是個鐵塔般的刀疤臉大漢,那也該是隨了金人打扮,腦門锃亮,辮發垂肩。
卻不想……
起碼看著不是那么招人討厭。
二人相互見禮已畢,駱聽夏又把天生一對月牙眼,憑空自生三分甜的右押衙薛冰欣介紹給他,道:“這位是咱們魚字房右押衙,薛冰欣姑娘。”
薛冰欣向楊沅甜甜一笑,拱手見禮。
楊沅也向她還禮,心中卻更加納悶,這魚字房的左右押衙官,都是女人么?
駱聽夏又把六十出頭、白面無須的書令劉鶴翎劉老先生介紹給楊沅,笑瞇瞇地道:
“雜家和劉公公,還有左右兩位押衙,都是從內侍省撥過來的宮里人。”
也就是說,這左右押衙官,原是宮女。書令劉鶴翎、知客駱聽夏,是個太監?
接著,駱聽夏又為楊沅介紹了主事呂淵、李雪園,這兩位不比劉鶴翎小幾歲,恐怕這兩年也該致仕養老了。
楊沅笑吟吟地和眾人見禮寒喧,心里卻在犯著核計。
方才都承旨鄭遠東浮皮潦草地給他介紹了一下機速房的情況。
機速房除了外派的行動人員,駐衙聽命的官兵役卒,尚有兵馬司的五百人,大程官兩百人,御前弓馬子弟所一千五百人。
至于“皮剝所”,那是一群殺神,要求太嚴,所以從未滿員,目前只有一百四十七人。
但坐辦公室的八房官吏卻不是很多。
如今這魚字房里,楊沅看到的也就六個人,卻不知是不是只有這六個人。
但,六個人中,就有兩個年輕女子、還有兩個快要告老還鄉的老頭子,最后是一老一小兩個太監……
這魚字房的陰氣可有點重啊!
而且這六人中,主事和書令、知客,那都是吏,只有左右押衙,是剛入流的小官。
而這左右押衙官,卻是兩個身材頎長、貌美如花的女子。
我們那位“魚字房”掌房……,別是一個好色之徒吧?
楊沅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幅畫面。
掌房承旨坐在寬大的公案后面,拿著一份案牘,對著面前的老太監劉公公指指點點。
劉鶴翎站在公案那邊,點頭哈腰,認真傾聽著上司的修改意見。
清麗脫俗的左押衙冷羽嬋被迫蹲在公案下。
她那對淺淺的小酒窩兒,在努力的時候應該會變成小漩渦兒吧?
楊沅趕緊晃去腦海中奇奇怪怪的畫面,自從修練了這蟄龍功法,怎么總喜歡胡思亂想,太不應該了。
駱聽夏介紹了眾人后,便對楊沅道:“楊副掌房,這邊請,穿過這個小花廳,就是我們掌房正印的簽押房了,卑職帶你去。”
“有勞了!”
楊沅客氣地向眾人行了個羅圈揖,又說了兩句祝賀中秋的話,便邁開大步,跟著一溜小碎步的駱聽夏走開了去。
眾人見楊沅離開,便各自回了座位。
劉老太監有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轉身回了自己的位置,便埋頭于案牘之上了。
主事呂淵和李雪園的座位本就相鄰,兩人坐下后,對楊沅的初印象做了一番點評。
雖然此前他們也了解過這位新上司的履歷,不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本人,第一觀感倒還不錯。
薛冰欣撞了撞冷羽嬋的肩膀,摸挲著下巴,故作沉吟地道:“之前看甲歷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一個何等心狠手辣的家伙,今日一見,應該還挺好欺負的,嗷?”
冷羽嬋淡淡地道:“他能潛伏敵營十年,還能全身而退,你覺得他會好欺負?”
薛冰欣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冷羽嬋道:“我倒覺得,這樣的他,才是一個狠角色。”
“哦?你是想說,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么。”薛冰欣的月牙眼彎彎:“那咱們就先示敵以弱,麻痹他,待其不備,咱們再……桀桀桀桀……”
冷羽嬋很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雙手一背,悠然地走向自己的簽押房。
不就是一個新來的么,還是個長期跑外務的,懂什么官場習氣、坐衙的規矩,逃得出本姑娘的五指山?
冷羽嬋背在身后的蘭花手,十指纖纖,一根根合攏,仿佛食人花攫獲了獵物似的悄然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