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紅梅出門,心里還在尋思著這事。
她一開始就挺中意黎漾的,一方面是兩家是故交,算是知根知底。二來黎漾這閨女討喜,文靜懂事。
不過說起來,林晚粥也算是她從小看大的。雖然中間林家出了點事,但那種事情天注定,誰能說得準。
想了一會,又感覺自己想多了。
自家那小子好像對姑娘沒什么興趣,取向倒是正常。只是總感覺這小子沒怎么開竅似的,也不會哄姑娘。
還是他都不喜歡?
比起自家親兒子,兩個閨女是越看越水靈,越看越喜歡。不管他喜不喜歡,反正張紅梅挺喜歡的。
雖是這樣說,但張紅梅并不打算插手兒子的私事。準確來說,許青焰上高中那會,她就撒手不管了。
想管也管不著,兒子做的事情已經超出了她的認知范圍了。知道兒子有自己的想法,能明辨是非之后就不管了。
張紅梅能做的,也就剩修修房子,做點準備。哪天兒子說要結婚,她也能盡力給兒子一份體面,不給他添亂。
“紅梅,新年好”路上有人和她打招呼。
“新年好啊。”
冬日暖陽陣陣,張紅梅笑容滿面,和村里的人打著招呼。
即便一年前還有人說她快死了,或是別的甚至有些惡毒的閑話。但現在她撐過來了,病也好了七七八八。
小縣城的村子風氣是這樣,同種姓也有矛盾。淳樸只是一種濾鏡,弱肉強食,互相攀比,小團體各玩各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會因為落后就消失。
清河的人沒有什么大的毛病,風氣普遍也沒有太愚昧。家家都知道上學好,但免不了幸災樂禍,看人笑話。
誰家如何如何,誰死了誰病了,都是飯后談資。亂嚼舌根,搬弄是非也是常態,仗勢欺人也偶有發生。
哪怕到現在,也有兒子多說話硬的現象。當然,也最多只能欺負比自己家境差的人,碰上當官的有錢的就啞了。
過橋,大年初二大清早都是走親戚的人。
橋頭,幾個穿著各色棉衣的大媽正路邊說話,都是常聚在一起的老娘們。
“紅梅,去哪啊?”
“正好得空,去桂英那買只雞燉湯。”張紅梅直接在路上停了下來,臉上掛滿笑容,也不急著走。
“呦,是你家青仔回來吧?”婦人大嗓門,“早上我看見他了,把女朋友帶回來也不說一聲,什么時候結婚吶?”
“昨天回來的,不是女朋友。”張紅梅笑吟吟,擺手道,“老林頭的孫女,以前跟我們家青仔關系挺好的,回來看看我。”
“老林頭?”其中一個大媽愣了一瞬,“老林頭死了好幾年了,聽說他兒子死了,媳婦改嫁了。”
張紅梅臉色不好看,但也沒多生氣,嚼舌根的人就是這樣。她們傳出去的東西只要她們覺得合理就行。
“孩子的事情管不著,聽說是明星,反正回來就好。”
“明星可不行,聽說那種地方不干凈。”婦人嚷嚷著,有意無意的看向張紅梅,“讓你家青仔留個心眼。”
“我不懂,春晚唱唱歌那種。”張紅梅依舊笑吟吟,“我家青仔也參與了那個春晚,國家的應該挺靠譜的。”
她一口一個春晚,一口一個國家,幾個婦人臉色僵了僵。
這世上沒那么多惡人,也沒那么多善人。這些長舌婦心也不壞,就是見不得人太苦,也見不得人太富。
“真上春晚了?”一婦人問。
實際上前天上二嬸喊的那幾嗓子,一傳十十傳百。只是有些人半信半疑,直到春晚播完了才確定這是真的。
“沒登臺,就是負責搞節目的,我也不清楚。”張紅梅挪動腳步,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就準備走了。
類似的對話,一路發生了三四次。
有人羨慕,有人酸,卻沒有人說一句張紅梅的閑話。不管懷著何種心情,心里皆閃過一個印象,春晚。
這東西在老百姓的生活中算是必需品,好壞另說。但身邊的人能參與春晚,在別人的眼中就是一件大事。
橋頭,幾個婦人在張紅梅走后,頓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紅梅家最近是富起來了,人家就是會生,有個有本事的兒子就是不一樣。”一個大媽感慨了一句。
“何止”另一個大媽壓低了聲音,即使百米之外都沒人,嘀咕道,“前年紅梅那臉色,跟快病死了一樣。”
“假的吧?看他早上出門車都沒有。”
“真的!老陳家那兒媳在x省醫院撞見她了。聽說治不好,結果你看現在又治好了,肯定花了不少錢。”
“他們家裝得也挺闊的,青仔這是賺到了大錢。”
“都弄什么春晚是真有本事,賺的錢肯定不會少。紅梅家這是轉運了,以后就要過上好日子了。”
市區。
許青焰并不知道村里那些雞零狗碎的事情,正找了一個熟人介紹的律師。準備讓人家加個班,寫個報案材料。
大年初一到初七,法院不會受理案件。
不過一般事實確定的案件,一般是先調解,不會動不動開庭。因為開庭很繁瑣,耗時耗力,也占用法律資源。
民事糾紛,一般是兩方律師和當事人坐一起。稍微一合計,把事實弄清楚,然后開始談阿巴阿巴。
什么?不同意,你要告到中yang?
不好意思,你連庭都開不了。你自己請的律師會直接了當告訴伱贏不了,而且開庭輸了要賠更多。
比如黎漾這案子,事實清楚,脈絡清晰。
人家女孩子都成年了,你個親戚還占著人家的家產。還想分人家的彩禮,都不用太多物證,找幾個人證走個流程。
這不就臭不要臉嗎?想賴都賴不了。
這個就是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基本流程就是律師了解案情,搜集固定證據,寫報案材料,公安機關受理。
公安機關進行問詢受理,再把人弄過來調解。調解不了就走法院訴訟,法院進行調解,再不服直接宣判。
流程簡單,實際操作起來難點在于對方胡攪蠻纏,死咬著不放。
如果是在大城市,這種事情會相對來說少一些。但在小縣城,對方盤踞多年,靠著認識幾個江湖人士大概率發生。
小老百姓被帶到派出所問話都得臉色發白,老流氓則是油鹽不進。平時喝酒吹牛,總愛罵警察沖塔。
律所辦公室里。
“黎萬洪啊,這個人我知道。”律師撓了撓頭,冷笑,“這幾年挺賴的,還以為是發了家,原來是吃兄弟絕戶。”
聞言,坐在對面椅子上黎漾瞬間緊張了起來。她對家里幾個親戚了解不深,聽說有一個是開按摩店的。
許青焰眼睛都不眨一下,小縣城的人幾分能耐。真有地痞流氓自己也碰不著,揪著那幾十萬的兄弟遺產不放。
說到底,也沒多大出息。
不過許青焰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太多時間,過完年他就得回星海了。黎漾也得回去讀書,目前主要是把遺產變現。
小縣城不值得他過多停留,他想直接花錢找人辦事。
“很棘手嗎?”他問道。
“那倒不至于,就是麻煩一點。”律師笑道,“等報案材料寫好再一起遞交就好了,這案子沒什么懸念。”
“就是執行起來你也是清河的人,我不用說你應該也知道的。”
“沒事,先走流程吧。”許青焰神情沒什么變化,不慌不忙,“其他的事情到時候再說,相信你們律所。”
許青焰沒說自己會找人云云,沒必要當著律師的面說。熟人介紹的律師,案子經他的手,律師自己也會想辦法。
中午。
許青焰帶著黎漾在市區找了處環境不錯的餐館吃飯,這事情急不來。估計要處理上幾天,還是得養足精力。
“您好,可以掃碼點餐。”女服務員彎腰道,“這邊也有菜單,直接和我說也行。”
包廂空間寬敞,旁邊兩扇復古的窗戶對外開。此刻窗戶緊閉,將寒風隔絕在外,頂部中央空調被裝古色古香的罩子里。
“直接點吧,懶得用手機了。”許青焰笑了笑,接過菜單一看,“來個再來一壺茶,就這樣。”
女服務員記下了,又耐心道,“行,先生,我們這紙巾和餐具都是免費的,可隨意使用。”
“好,謝謝。”
待女服務員走后,許青焰才轉頭看向發呆的黎漾。從剛剛點菜起,他就注意到了魂不守舍的黎漾。
“你這是怎么了?”
“啊?”黎漾回過神,小臉花容失色,“我我怎么了?”
外頭寒風大作手,包廂內溫暖如春,甚至讓他感覺有些熱。
“從剛才起,你就在走神。”許青焰手撐在桌上,滑動著手機,眸子微垂,一邊說一邊給甘文昌發了條消息。
“我我就是擔心,哥,要不算了吧。”黎漾低著頭,“我覺得現在也挺好的,等我工作了可以自己去掙。”
“為什么?”他問。
“因為因為,我父親那些親戚都不是什么好人。”黎漾咬著下唇,一點點道,“怕連累哥和嬸,他們”
“我又不怕,我媽也不怕。”他道,“你擔心的太多了,沒有外人能進清河,再說我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還有,你確定放棄了,他們就不會纏著你?”許青焰瞥了她一眼,“是你猜的,還是說你確定?”
“我不接他們電話,應該不會。”她小聲道,卻沒什么底氣可言。
“那些人知道你的大學,以后知道你的工作。”他依舊在看手機,隨口道,“知道你好欺負,吃定你一輩子。”
“好不容易出個大學生,你不依就去你的工作單位造你的謠。威脅你,讓你繼續出錢供養他們。”
一句句可怕的話從許青焰口中輕飄飄的說出來,嚇得黎漾臉色發白。
“不不會吧。”
“可能不會吧,也可能會,人性這東西誰知道呢。”許青焰目光從手機上移開,抬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到時候你該怎么辦?”
“我”黎漾迷茫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說話有些重了,許青焰嘆了一口氣,溫聲道。
“既然你不知道怎么辦,那就交給大人處理。我只能幫你這一次,爭取一次性把事情永久解決。”
“所以你如果不是因為單純念舊情,自己想要放棄。那就配合就好了,不需要你去想太多,當你的小孩就好了。”
黎漾低頭,想著他那句“小孩”,心道自己不是小孩。
“我知道了。”
“那你現在是怎么想的,念舊情了還是單純想要放棄?”許青焰問道。
黎漾雖然和許青焰見面時間不多,但經過僅有的幾次接觸。她知道自己這個“哥”,最不喜歡婆婆媽媽。
“不是,我要拿回我父親留下的東西。”
“那就行了,這件事沒有你想象中那么難辦。”許青焰將手機扣在桌面上,溫聲細語道,“這個社會是講法律的。”
“過年本來也沒什么事,壓根不存在耽誤事一說。如果你猶豫不決,這事情沒處理干凈,以后又反復才叫耽誤事。”
聞言,黎漾眼神明亮,重重點了點頭。
“嗯。”
正巧此時餐廳開始上菜,許青焰扣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不停。
“你先吃,我接個電話。”
說著許青焰走出包廂,接通電話的一瞬間,甘文昌的聲音響了起來。
“怎么問市局的消息,你碰上事了?”
“沒有,就隨便問問。”許青焰直接下樓,推門走出了餐廳,“我這邊老家有個妹妹,在星海那邊上大學”
他簡單把情況說了一通,便聽見甘文昌罵了一句。
“這也太畜生了吧。”
“也還好,我這邊自己找找人能處理了。”許青焰道,“沒多大事,就是執行起來可能會浪費一些時間。”
“這事情我幫你想想辦法,不過天高皇帝遠。”甘文昌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出來,“有多大用處就不清楚了。”
“哥們沒去你們那么偏的地方,就我爹的一個老戰友。我喊伯伯,你就說是我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就行,跟著喊。”
許青焰笑了笑,“行,回來請你吃飯。”
“哎,你還回來?誰信吶。”甘文昌切了一聲,“你個孫賊在這和我開空頭支票是吧,你飛京城就請我吃頓飯?”
“不是京城,是滇南。”他道。
“嗯???滇南什么鬼?我可不去那地方,不是我有病才會和你這狗幾把去滇南吃飯!!”甘文昌都氣笑了。
“你到時候就知道了,滇南見。”
“尼瑪!謎語人是吧!”甘文昌在電話里破口大罵,罵著罵著反應過來了,“臥槽,該不會我要跟著何處干活吧?”
許青焰沒說,含糊了幾句掛斷電話。
回到包廂,能感覺到黎漾的情緒好了許多。他笑了笑,從不當著她的面說什么社會如何如何的話。
沒意思。
吃完,黎漾以為要回律所,卻發現許青焰打車帶她去了4s店。
“哥,你要買車啊?”
他們兩來的時候是坐車來的,許青焰想著索性買臺車回去。放在家里雖然一年開不了幾次,但總歸是要有的。
他現在卡里的錢數字已經超過了原先的預期,買一輛幾十萬的代步車完全沒什么壓力。下一個月,這個缺口就自動補上了。
“昂,你想坐黑車回家啊?”許青焰道,“隨便買一輛放在家里開,二叔那輛車太舊了,他也能開開。”
他其實想著,隨便開開,不開了過戶給二叔就行了。
“不是,可是這店里好像沒人。”黎漾有些懵,臨時買車這種事情對于她來說有些“都放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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