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歸途

49 前夜

陸凝沒有再去鎮妖司,上一次找林夕音基本上就是把話說清楚了,她無法在此借助鎮妖司的力量,原因似乎是有什么隱情,但陸凝作為一個外人,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既然如此,她可能就得想辦法利用一下陸清栩給她的建議了。雖然陸凝不怎么通曉官場上的斗爭,但她還是清楚——這不是憑武力殺一兩個人能解決的事情。

她向樓靈珠詢問了,她對于裴應甫和李琢玉兩人的看法。然而樓靈珠也并不是那么了解,畢竟她也只是江湖中人,對于朝堂上的情況能知道大體的官職結構已經不錯了,武林中很多人連當朝相位上有幾個人都不知道。

不過陸凝也只是想要多參考一下而已,她已經決定好應該怎么做了,盡管這會有些冒險。

“斷龍”的邊界之外,曲紅燭坐在一間臨時搭建的草房外面,雙手撐著下巴,面色間充滿了懷疑的神色。

“不高興?”泥虱趴在她頭上問。

“有人耍我。”曲紅燭咬牙切齒地說,“泥虱,斷龍是否真的那么無懈可擊?只要形成,就能將特定目標完全封死在里面?”

“你不停,就不會。歷來如此。”泥虱說。

“那為什么有個家伙現在在邊緣出來進去?”

“哦……這可真是個大手筆的法術。”

正在“斷龍”邊緣不斷伸手試探的溫容一臉詫異地說。

“一千多年以來,你是唯一一個能夠在斷龍的邊緣所以進出的人,你是個適格的承天命者,你原本不能這么做。”

“你太特殊啦!”

“哈哈哈,能抓住我們幾個,你特殊一點,也顯得我們輸得不冤!”

溫容的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如秋肅英吩咐的那樣,她一路換快馬跑到了青云觀,打聽到廣衡子不在后,靠著自己“鎖眼”的便利和映魂鏡的特性將里面七個妖王都收到了鏡子里面。不得不說秋肅英的道具真有些神妙,就算是妖王都逃不出被封入鏡中的結果。

也可能是這七個妖王都沒怎么抵抗。

溫容本來覺得妖王是非常恐怖的存在,然而她現在只覺得這七個家伙很煩。

它們并沒有自己被耍弄了的憤怒,也沒有因為被偷襲收入鏡子而罵罵咧咧,反而是一上來開始饒有興趣地研究映魂鏡的效果,研究了一段時間好像就被它們搞明白了,然后就開始研究溫容是怎么偷偷摸摸跑到它們旁邊用映魂鏡的。

當然,就算它們搞明白了映魂鏡怎么用,也出不來,鏡子被溫容上了鎖。不過它們用另一種方式讓溫容感覺到了妖王的恐怖——這七個家伙每天都在不斷在她耳邊嘮嘮叨叨,從家里有幾口人到明天準備吃什么,啥都會問。

但溫容也不得不承認,青云觀這幾個妖王其實是頗有本事的,路上她耐心回答了它們個問題之后,其中那位道號天樞的就傳了溫容一套功法。

《太上化生正炁法》。

以那位妖王所說,這是人類之中早已失傳的先天真氣之一,化生真炁的修煉法。溫容懷著戒備試了幾次之后,就發現這功法居然是真的。

“敢在這里布置斷龍,就是要殺那皇帝吧。”

“廣衡子要是知道,大概會過來看看熱鬧。”

“董厲那老東西死了一百多年了,他怎么會在意魏的國祚?”

“看熱鬧,誰管魏國能延續多久啊?哈哈哈!”

溫容一遍揉著太陽穴,一邊用鎖眼在邊界打開了個足夠大的入口走了進去。

她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阻止這幾個妖王吵吵嚷嚷,畢竟她不敢開鎖,不然妖王們可能就會跑出來。雖然它們碎嘴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妖王,溫容卻一點都不敢忘。

現在該不該進城去找秋肅英?她的危機直覺告訴她現在城里一定非常危險,秋肅英或許也不希望她又一頭扎進這趟渾水當中來。

問題在于,溫容雖然隨時準備跑路,但有隊友的時候,還是會拉上隊友一起跑的。尤其是當她知道面前的斷龍能針對游客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媽呀我得把秋肅英從城里拉出來”這事。

天色正在漸漸暗下去,明天估計皇帝就來了,溫容急匆匆地趕在最后的時限進入了滎陰城。七個妖王的聲音只有她聽得見,也不至于被人發現端倪。

不過,在她擠開這個時間依然密集的人群,找到之前預定要見秋肅英的地方之時,卻在這里只碰到了一個女人。

一個神色有點瘋癲的女人,她就坐在那座廟里,神情頗為不快地看著走進來的溫容。

“你就是……少主器重的那個仆人?”

“仆人?”溫容挑眉,她看得出來這女人大概是秋肅英的手下,不過秋肅英的安排歷來都算是周全的,為何會讓這么個不知禮數的女人來和自己見面?

出問題了?斷龍已經影響到秋肅英了?

溫容偏了偏頭,她是怕對付妖王之類的存在,可是一個普通的邪教徒可不足以讓她覺得畏懼。

“無論是我還是他,都會同意,我們之間算是同伴,呃,同伙關系。”溫容看著這個女人,“難道他沒有叮囑過你?”

“哈,不過是得到了少主賜下法器的人,你的身份和我們一樣!你只是一個好運被賞識的家伙,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女人怒吼一聲,雙目微微一亮,溫容忽然感覺自己手上一沉,巨大的重量讓她猛地跪在地上,要不是有些準備,估計膝蓋都能磕傷。

“你明白自己的罪過嗎?少主的寬容那是少主心胸寬廣,但你必須要擺正自己的位置!我們不過是為少主測試法器的工具而已,如果你還不清楚的話,你身上的罪責就無法減輕!”

“哦……”

溫容看著窗外的最后一絲日光落下,只剩下廟里一團昏暗的火光在角落里一個泥盆里面燃燒。

看來秋肅英肯定是出問題了,而且這個問題緊張到他分不出別的人手,不得不讓這個無禮的女人來見自己。

“秋肅英在哪里?”

“要叫少主!愚蠢的家伙!”女人不滿地咂著嘴,“少主現在的事情很重要,把他要你找的東西交給我,我給少主即可!”

溫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那里空無一物,卻仿佛有沉重的鐵鐐銬鎖住手腕,而且正在越來越沉。    “我不想浪費時間。”溫容嘆了口氣,隨著一聲輕嘆,她站起身來,一步步向那女人走了過去。

女人吃了一驚,慌忙跳起來一步,往后退了兩步,雙目再次一亮。

這次溫容只是手指一劃,一道金光閃過,即將落在她頸間的壓力一瞬間消失。

“什么能力?約束、壓力還是什么別的無形能力?我大概明白了……啊,秋肅英已經認為你沒什么作用了啊。”

“你為什么——”

“鎖眼。”

隨著溫容一揮手,金色的光輝穿過了兩人之間的距離,釘在了女人的胸口。

女人愣了片刻,發現扎在自己胸口的居然只是一把鑰匙,甚至連皮都沒破,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混賬東西,你死定了!”隨著她的憤怒,一個能夠將溫容直接碾碎的重量在她頭頂成型。

然而,那個重量最終沒有落下來,她的心臟部位被打開了一道“門”,溫容也嘆了口氣。

她不喜歡用鎖眼殺人,那會給她帶來一些特別不舒服的感覺。但是眼下時間緊迫,用鎖眼是最快的,而且也就是這種沒什么本事的邪教徒,能被她丟出去的鎖眼命中了,這玩意并沒有什么自動命中的功能。

從那被打開的心胸之中,大量物質正在流淌而出,不是血液,而是一些無形的,人類的組成部分被“鎖眼”強行開了個出口放了出來。溫容走上前,從那些物質中撈起代表“記憶”的一些線,放入了口中。

“嘿,這辦法有點惡心。”

“連我們都感覺有點惡心。”

“丫頭,你這鑰匙怕不是什么邪門玩意,我們妖魔里都沒那么邪門的。”

“不不不,比這邪門的妖魔還是有的。”

“怎么回事?她不是來接你的?怎么又要殺你了?”

“拿了個法器就自以為是了。那東西可比不上這鏡子。”

溫容差點被這幫妖王打岔忘了自己剛在記憶里看到的東西。

“戴罪之身”,就是這個女人從秋肅英那里獲得的法器,以自己的主觀判斷向目標施加罪孽壓力,只要主觀認為有罪即可,不需要遵守任何客觀的“公義”。

很適合狂信徒,但完全不適合溫容這種一般不把人往壞處想的人。

“秋肅英這家伙真煩啊……雖然確實是遇到了一些困難,也不至于用這種方式來通知我吧?還讓我替他清理門戶?”

她已經很了解秋肅英了,不過也免不了稍微有些抱怨。

從記憶中她也知道了秋肅英現在的位置——青樓。雖然她知道秋肅英這家伙大概率是用什么辦法控制了那里然后躲了進去,不過選這么個地方真是讓溫容覺得有些好笑。

女人的記憶中甚至沒有真的見過秋肅英在青樓,只是被人傳了這個話,顯然她也不過是被秋肅英安排過來的了。情況有些特殊,不過還沒到很緊急的程度,溫容也算是松了口氣。

她低頭看了一眼,用鑰匙沿著女人周圍,在地面上畫了個方框,然后打了個響指,女人的尸體就這樣落入了地面之下。

處理過現場之后,溫容就直奔青樓的方向而去。

“丫頭,小心點,這地方的氣味有點臭。”

“人類搞的。”

這幾個妖王還怪好心的。溫容腹誹了一句。她剛走進青樓的街道就發現不對勁了,和陸凝當時過來的時候一樣,只不過溫容知道背后是秋肅英搞的,沒有對未知的警惕而已。

秋肅英就躲在其中一間萬花樓里面。

溫容挨個尋找著,不過在滎陰城如今這個特別熱鬧的情況下,想要找到萬花樓可得穿過街上密集的人群,青樓楚館這里可算是古代背景下夜間最大的娛樂區了,更何況為了迎接皇帝到來,滎陰城這兩天連宵禁都取消了,加上外來的人多少都有些資財,一時間溫容居然感覺自己有點走不動道。

花了好大一番工夫,她才找到萬花樓的位置,這不算是此地最有名的青樓,只能說是這條街上不太顯眼的一家,躲在這種居中的地方倒也很像是秋肅英干得出來的事情。

不過就在她打算走進去的時候,她看到另一個熟人也走進了萬花樓的門。

陸凝。

溫容當時就愣住了,她一沒想到陸凝會在滎陰城,二沒想到陸凝居然跑到青樓來。

當她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秋肅英、陸凝這幾個游客一個兩個都在滎陰城這個事實之后,才更加后知后覺地猜測——不會所有游客又都聚集到一起了吧?

眾所周知,游客們在五階大場景下,只有在集散地的任務牽引下才會碰面,當游客們交匯的時候,恐怕就是任務著重爆發的時刻了。這次都不用問,皇帝到達滎陰城肯定是個重要節點,而溫容是在皇帝到達前傍晚時分才進的城。

“啊?就等我了?”

陸凝可不知道自己被熟人看到了,她走進萬花樓內,給老鴇塞了塊銀子,打聽了一下之后,就走上了樓。期間有幾個人要來攔她,卻被她輕輕甩開,那些人一看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立刻散去,估計是請人去了。

不過她可不管這些,走到了二樓盡頭的一間房間,輕輕敲了敲門。

“誰?”

“懷零陸氏,持拜帖求見。”陸凝低聲說道。

“進來。”

陸凝推門而入,便看到這間被整理得充滿脂粉氣息的房間之中,只有一名年近六十的老者坐在桌旁,他手里拿著一卷書,一身打扮倒是樸素。光看著這老者的面容打扮,根本無法想象此人位極人臣。然而陸凝知道,此人正是政事堂內三相之一,也是此次她想要見的人。

“草民陸凝,見過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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