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瞳卻是滿臉無辜,烏黑的手爪指向姜宿,道:“姜宿,前時你分明就是如此說她!”
姜宿面色古怪,朝著有蘇暮道:“當時你駕著獸車到處搜羅生靈,用來充實照香宮,任誰都會作如此想罷?”
有蘇暮的目光轉回姜宿臉上,心下過了一過,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反駁,面色愈加難看。
灰瞳則是一躍而起,跳到了姜宿的肩膀之上,輕聲道:“姜宿,我要回家了。”
姜宿低垂著眸光,道:“你尚且有家可回,而我生來便無父無母,無處為家。”
灰瞳怔了怔,沉默片刻之后,道:“你方才拜托我的事,我已經使用‘心照’之術幫你看過了,照香宮主與有蘇暮,都看過了。”
它伸出烏黑的手爪,指了指有蘇暮,“青丘狐族有蘇氏,有蘇族君的庶女,有蘇暮。”
“其母親壽盡而死,有蘇暮在外未歸,背負不孝惡名,被剝奪所有身份,貶謫至了青丘的西南角落。”
“有蘇暮生性聰慧跳脫,最喜歡琢磨許多不同的生意買賣,故而其被貶謫而來的這段時間里,在方圓十萬里的疆域之內,明里暗里擁有了上百座產業。”
“她之所以對你另眼相待,是因為你與她生的極為相似,讓她想到了許久之前,曾經聽過的一個故事。”
就在此時,灰瞳的身形卻是逐漸變得透明,愈來愈淡,顯然已是到了離開之時。
有蘇暮聽不見灰瞳刻意隱藏的聲音,只能望見姜宿與灰瞳在天街邊緣發呆,面色微冷,忍不住開口道:“黃粱!你這畜牲還沒到么?!”
一道強大無比的玄黃妖光在下方沖霄而起,縱起八十余丈高度,在漫天瑰美的煙火之中,劃過一道熾目的光虹,落在了照香宮主所布下的隔絕光幕之中。
“暮殿下息怒!”
妖光散去,身著綢緞長袍的黃粱恭敬跪伏在地。
有蘇暮冷聲道:“去好生看看姜宿的血脈與神魂。”
黃粱側過頭去,朝著懸空天街邊緣的黑袍少年看了一眼,道:“我知曉了,暮殿下。”
與此同時,灰瞳則是逐漸隱入了虛無之中,伸出手爪拍了拍姜宿,道:“若是許久之后,有機會再相見,我一定要找到你這里,能夠抵擋‘心照’之術的秘密。”
待黃粱走到姜宿身側,這只烏黑小獸的身形已是完全消散,離開了此處。
“姜宿公子,”黃粱望著姜宿,又露出了有些猥瑣的笑容,“想必你也望見了,你與我家暮殿下這般相似,她想知曉你真正的來歷。”
姜宿的目光從烏黑小獸離開之處移了開來,看向黃粱,道:“我不過是一個尋常山民,此次前來,乃是為了歸還那六十塊靈岫。”
黃粱點了點頭,道:“姜宿公子,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取一滴血以及一縷玄氣,將其交予我。”
姜宿沉默片刻,自玄黑袍袖之中伸出蒼白修長的手指,頃刻便取了一縷玄氣包裹著一滴鮮血,使其懸在了黃粱身前。
有著業火存在,他已經將這些玄氣與鮮血之上,殘留的神魂本源氣息灼燒了去,半點也不留,根本無需擔心黃粱會利用此物做些什么。
隨后姜宿便在黃粱身側走過,行至有蘇暮身前,心神動念之下,催動儲物玉佩,六十塊散發著靈氣的靈岫整整齊齊,出現在了有蘇暮身前。
有蘇暮根本不曾在意那些靈岫,而是一眨不眨地望著黃粱那里,神情極為罕見地有些緊張。
甚至就連一直都跪在地上的照香宮主,此時都抬起了白皙修長的脖頸,朝著黃粱望來。
黃粱的手掌之中妖光璀璨,毫光綻放,其面色更是變化數次。
數息之后,他揮袖散去了那鮮血與玄氣,走到有蘇暮這里,跪伏下來,道:“暮殿下,已經探察過了。”
有蘇暮寒聲道:“探察結果如何,直言便是,伱在這里吞吞吐吐,與我賣什么關子?”
黃粱不曾反駁,只是側頭看了姜宿一眼,沉聲道:“姜宿公子乃是純正的人族,血脈沒有任何異常,通過這玄氣所探察到的神魂氣息,可以確定,同樣是屬于純正人族的神魂。”
有蘇暮神色微怔,沉默半晌之后,才道:“若是青丘三大氏族的生靈,即便是轉生,神魂之上都會有著氣息存留,此時看來,他與我骨相相像,只不過是一個巧合……”
生靈生來便有神魂與軀殼。
尋常之時,生靈若是軀殼被斬,神魂亦碎;神魂被誅,軀殼同樣會隕滅于天地之間。
只不過有些根腳尊貴的生靈,神魂與軀殼的修業皆是功參造化,便會有機會,尋得新的生機。
轉生。
生靈壽元乃是定數,根據種族不同,有著不同的壽限存在。
在浩渺無垠的望羲山海之中,壽限若至,生靈必死。
一旦壽盡而亡,生靈便會徹底消散在天地之間,神形俱滅,再也不存半點痕跡。
只有極少數的生靈,才會偶然尋覓到“轉生”的手段,想盡辦法再活一世。
曾有生靈離開過浩瀚無盡的望羲山海,留下過只言片語。
在望羲山海之外,渡過那些遙遠到令人絕望的海洋,尚有著許許多多不可知的浩大世間,望羲山海與其相比,亦是只如一粒微塵。
其中的天地規則,與望羲山海又或有不同。
只不過在這青丘所在的望羲山海渺然角落,綿延數百萬里的青丘妖國西南邊陲,獅駝妖城之內,有蘇暮卻是知曉,眼前的黑袍少年,卻是絕無可能違背世人所知的生靈法則。
故而她只不過是望著姜宿這里,怔神了一會兒,輕聲道:“世間難道當真有著這般巧合么。”
姜宿面色平靜,道:“六十塊靈岫,已是還予你了。”
此言落罷,姜宿便轉身走出了隔絕光幕,踏上了兩邊沒有任何防護的懸空石階,朝著天街之下走去。
許多圍攏在周圍的生靈,則是一臉艷羨地望著姜宿,議論紛紛。
“這廝與照香宮主玩耍了如此之久,實在是令人羨嫉。”
“竟然還布下隔絕光幕,眼睜睜看著我等在外面等候,在這里當眾宣淫!”
“說不定那冷艷美人兒就好這口兒呢!”
“隔絕光幕能看到外面,我等卻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實在是讓人抓耳撓腮!”
“一萬塊靈岫,嘖嘖,遍數獅駝妖城,只怕都找不到多少能夠玩得起她的人。”
喧囂熙攘之間,姜宿早已催動所穿的玄黑長袍,道道天地陰氣彌漫而出,遮掩住其行藏,悄無聲息地匯入了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