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著一重又一重的懸空階梯,走下了天街,姜宿卻是極為清晰地察覺到,四面八方朝著前方匯聚的人流愈加密集,都朝著一個方向行去。
已是月上中天,姜宿朝著人流涌動的方向望去,天穹夜幕之上盛開著瑰美絢麗的煙火,四散成轉瞬即逝的熾目流光,極是好看。
“姜宿公子。”
不知何時起,黃粱的身形出現在了姜宿身側,與其并肩而行,“今夜是靈犀山招收弟子之時,我觀你無門無派,若是想學些神通術法,不若前去試試看。”
姜宿側頭看了他一眼,眸光微凝。
能夠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側,而自己卻沒有半分察覺,這黃粱決計不是普通的小妖。
結合不久之前,其一個縱躍,便有足足八十余丈的駭人手段,甚至極有可能不是命火通玄境的妖怪。
此時的黃粱,面龐之上已經沒有了初見時的猥瑣之意,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姜宿,繼續開口道,“靈犀山乃是方圓五萬里之內,最為強盛的道統之一,今夜其派下了數十位引道使者,分別前往方圓五萬里之中的數十個勢力疆域。”
“無論是此處的獅駝妖城,還是更遠處的青鹿妖府、白骨廟,都有靈犀山的引道使者前去。”
姜宿略一沉默,道:“是有蘇暮讓你前來的么?”
黃粱搖了搖頭,神情有些莫名:“姜宿公子,其實有一件事,我瞞著暮殿下,并未告訴她。”
姜宿笑了笑,道:“你對她這般忠心,竟也會偷著騙她么?”
黃粱目光晦暗,道:“暮殿下真正的骨相模樣,在青丘妖國之中可謂是無雙絕世,即便是涂山氏的涂山雪,甚至是白氏的趙沉霜,都要稍稍遜其半籌。姜宿公子,你生的與我家暮殿下那般相似,雖然你的神魂與血脈皆是純正的人族,可我當真不認為,這僅僅只是一個巧合。”
說話之間,二人已是行至了一座高及十余丈的龐大石臺之前。
這石臺方圓數百丈,其四個角上有著四道高大石階,許多人妖鬼怪,皆是老老實實地順著石階走上石臺,根本不敢有絲毫逾矩之舉。
而在那石臺中央之處,則是有著數個面無表情之人,他們皆是各自持著卷帛,時不時地朝著行至近前的生靈,詢問一些古怪的問題。
若是合意者,便被其直接攏到了身后。
至于其余之人,則是被其隨手一道狂風卷下石臺,安穩落地。
“這石臺是引道使者的法寶,在獅駝妖城之中足有八個之多,你若是通過了考驗,便會被這石臺帶往獅駝皇城的引道使者處,隨其一同前往靈犀山。”
黃粱自袖中取出一塊泛著金光的令牌,遞予姜宿,“似靈犀山這等龐然大物,尋常生靈在其中極難出頭,此物乃是敕命圣子金令,你若是入了靈犀山,可直接憑借此物登臨靈犀圣子尊位,享受極為恐怖的資源傾斜。”
姜宿望著面前侃侃而談的黃袍妖怪,并未去接那令牌,一時之間有些無言。
黃粱似乎感覺自己說的不夠清楚,強調道:“靈犀圣子同一時期只有一位,骨齡限制為一百歲以下的生靈,過了百歲骨齡便會被輪換下去,只有靈犀山之內最為妖孽的天驕,才有資格登臨此位。”
言至此處,他伸手指了指那石臺之上的諸多人妖鬼怪,“據我估算,這座石臺至多招收十個生靈,獅駝妖城有八座石臺,這里便是八十個生靈。而今夜,足有數十個引道使者,四散而下諸多疆域招收生靈。”
“也便是說,僅此一夜工夫,靈犀山之中便多出了數千個弟子!”
“再算上其道統之中原有的許多百歲以下生靈,你需要橫壓靈犀山數萬個同代,才有一絲機會獲得靈犀圣子尊位!”
黃粱舉著那塊赤金令牌,滿臉堆笑,“現在你根本不需做出任何努力,只要拿著這塊令牌,往靈犀山一放,嘖……”
姜宿笑了笑,伸袖指向了這座石臺對面的黑塔,前往那里的生靈寥寥無幾,可以算得上是門可羅雀:“你這人當真有趣,我何時說過,我要去靈犀山修行?那黑塔之處,不也是正在招收弟子么?”
看了那座黑塔一眼,黃粱面色微變,道:“那里是靈羅宮,雖然其是方圓五萬里之內,與靈犀山相差仿佛的道統,可是其中的弟子經常無故暴斃,極少有人愿意拜入其中,我勸你不要打那里的主意!”
姜宿神情玩味,道:“為何我一提到靈羅宮,你就如此緊張?”
黃粱瞳孔收縮,輕咳一聲,似乎欲要掩去目中的不自然,道:“并無此事。”
姜宿卻是輕拂玄黑袍袖,朝著那矗立著的黑塔走去,口中道:“想來靈羅宮之中的弟子更少,我素來不喜喧鬧,便去試試看罷。”
黃粱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趨,面色陰晴不定。
數息之后,黃粱還是咬牙開口道:“姜宿公子,伱若是去靈犀山修行,我愿意為你提供三萬塊靈岫的靈物資源。”
姜宿充耳不聞,腳步反而更快了些。
黃粱望著愈來愈近的黑塔,回頭看了一眼招收快要結束的靈犀山石臺,目光之中已是有了些許焦急:“再加兩件通神法寶!”
姜宿放緩了腳步,目中露出感興趣之色:“通神法寶是何物?”
黃粱咬牙切齒道:“通神法寶乃是比法寶更為珍貴之物,一件便價值數千塊靈岫!”
“原來是這樣。”
姜宿不置可否,腳步陡然變快。
黃粱見他即將走入黑塔范圍,神情愈急,手中拋出一枚玉牌,道:“若是去靈犀山修行,再給你一道護身神通!”
姜宿取過玉牌,將玄氣沒入其中,見其上篆刻著翩鴻,乃是一道強橫無比的防護神通。
翻掌將這玉牌收入袖中,只不過其朝著靈羅宮黑塔走去的速度,卻是愈加快了許多。
就在姜宿即將踏入黑塔范圍的前一刻,黃粱陡然出現在他身側,拉住了他的袍袖,沉著臉道:“姜宿公子,我可以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姜宿停下身來,望著黃粱,并未開口。
黃粱微微嘆了口氣,隨手布下一道防護光幕,道:“我當真有些懷疑,你是青丘三大氏族的生靈,而且與暮殿下關系匪淺。”
姜宿道:“疑從何來?”
黃粱道:“我感應到,你的命火乃是妖異的暗紅之色。此火絕非人族命火,反倒有些像是罕見的妖族命火,雖然尋常的妖族命火也不是這般,可我的心神深處,就是有著這種強烈的預感。”
言至此處,他定定地望著姜宿,繼續道,“若是你的修業再高些,至了第三境,神照臨真境,命火便會出現第一次蛻變。到了那時,我才能確定,你到底是不是暮殿下要找的那個生靈。”
第一境,命火通玄境。
第二境,通神造化境。
第三境,神照臨真境。
姜宿輕聲道:“所以你就想,讓我在你所看得到的地方,安安穩穩修到第三境,然后驗證你的猜測,可是如此么?”
黃粱苦笑一聲,道:“正是這般,不過姜宿公子,我這里當真沒有任何惡意,僅僅只是為了驗證此事而已。”
姜宿道:“生活在別人的監視之下,非我所愿。”
黃粱連忙擺手道:“妄言!妄言!我平日里幾乎皆是在暮殿下身旁伺候,哪有空去靈犀山監視于你?!姜宿公子盡管放心,只有你修至第三境之后,我才會去靈犀山見你一面,再次驗證過后,你我之間再無半點干系。”
姜宿依舊搖了搖頭,再次踏出一步,停在了黑塔范圍的極限之處,道:“五萬靈岫,三件通神法寶,三道攻伐神通,我便答應你,前去靈犀山修行。”
黃粱的面色變得極為難看,恨不得立即甩袖而去!
數息之后,想到被貶謫此處的有蘇暮,他還是強行按捺住了跑路的念頭,齜牙咧嘴道:“姜宿,你可知,你所說的這些東西,價值幾何?”
姜宿根本不曾理會于他,而是徑直朝著靈羅宮的黑塔走去。
驀地,姜宿眼前一花,玄黃妖光閃過,黃粱那張比哭還難看的臉出現在了面前。
“四萬靈岫,這是我自己的私房錢里,所能拿出來的極限!莫要忘了,暮殿下現在還根本不知曉此事!”
黃粱面色慘白,顫抖著手指,在袖中顫顫巍巍地取出了一枚儲物玉牌,“這里是四萬塊靈岫,兩件通神法寶,還有一道極為珍貴的攻伐神通!姜宿,你若是再管我要其他之物,我掉頭便走!”
恍惚之間,那儲物玉牌與敕命圣子金令卻是陡然消失!
黃粱怔了一怔,面前卻是已經見不到姜宿的身影。
正自驚疑間,身后數十丈處的靈犀山高臺之前,姜宿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白骨廟散修,姜宿。”
在其身側,石階妖怪正在為其刻錄登臺所用的測驗令牌。
似是察覺到了黃粱的目光,那清美白皙、眉眼如畫的黑袍少年側過身來,靜靜地望著黃粱這里,眸光莫名。
“原來,姜宿這廝一直都在拉扯于我……”
“甚至連我的儲物玉牌,也給拿了去……”
黃粱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恨得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