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消失之后

第362章 妖仙

尤將軍已經取弓箭在手,猙獸躍至高處仿佛還能微微一頓,懸身半空。它的主人就在這時拉滿弓弦,一箭射出!

箭頭紫光閃爍,凝聚著元力的光芒。這一記如流星追月,赤鳥體積又大,哪有不中之理?

但它危急中勐地向上一躥,帶動銅鏡位移,射向它心臟的箭失就擊中了翅根。

赤鳥好像痛苦尤分,一聲悲鳴從空中墜下。

此時猙獸也從高點下落,尤將軍居高臨下,目光一轉,直接聚焦在賀靈川身上,透出狠色。

這下麻煩大了,少年咝了一聲,轉身就熘。

留下來打贏了又怎么樣,他跟紙片人較什么勁兒?

但有赤鳥教訓在前,他一貓腰就跳進大樹的樹冠里去,免得這位尤將軍又是一箭招呼。

尤將軍一指賀靈川逃逸的方向:“捉取敵將,生死不論!”

身后眾侍衛應了一聲,拍馬追出。

特么的,他怎么就是“敵將”了?賀靈川猜到是九成是神婆背后搗鬼。

他一邊逃,一邊還聽見尤將軍說道:“多謝清虛師兄援手!”

“力所能及!”半空中的術師哼了一聲,“這些妖仙太過猖狂,不給教訓還會接連來犯!”

清虛師兄?妖仙?

賀靈川默默記下這兩個詞。

尤將軍與清虛是同門師兄弟?

況且他們說的語言與今時不同,要不是賀靈川當真下了功夫刻苦研習,平時還有孫茯苓對練、考試,恐怕他是聽不懂的。

對,這幾個說的都是上古仙人語!

時至今日,根本沒幾個活人會用。

這些惡鬼演得好入戲,假作真唱一千遍,是不是就會成真?

后面的騎兵出奇地快,幾次險而又險,他差點被追上。

要不是這里街巷建筑縱橫,賀靈川還真甩不掉他們。最后他干脆跳入一棟燃燒的大宅,騎兵沒辦法跟進去,只得勒馬在外圍奔了一圈,沒發現他的蹤影就回去復命了。

直到他們離開,賀靈川才從火場中走出來。

他佩戴神骨項鏈,不懼烈火炙燒,哪怕是赤鳥的真火。

但臉被熏黑卻是難免。

樓被燒光了,轉眼就塌,附近沒人敢站著,他也趕緊離開現場。

經歷一番爭分奪秒的追逃,賀靈川現在才有空考慮自己的處境。

先前他明明快要趕到甘宅、逮住甘三爺,為什么神婆手一揮,自己就憑空出現在這處戰場上?

很明顯,即便在這詭異之地,神婆也沒辦法一下弄死他,否則整這些有的沒有的干嘛?

方才他通過眼球蜘蛛收取到的最后一個畫面,是甘三爺與神婆定契,后者當場化為飛灰。

這真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甘三爺明知神婆來歷鬼祟,可到頭來還是這么干了。

最終,他敗給了自己的恐懼。

賀靈川回想方才城池中的戰斗,赤鳥的破壞力驚人,輕易就能召喚出數量眾多的火龍卷,好像它自己就能單挑一城。他懷疑北方妖國的大妖們,有沒有這種手段。

至于清虛居士等六人都能御空飛行,這明顯不是當今術師能辦到的。在靈氣貴乏的當世,哪有術師還能飛行?

何況他們將赤鳥稱作“妖仙”,難道?

賀靈川腦海里有了個大膽的猜想。對了,先前他在紫竹苑斬殺的紙人,說自己是尤將軍手下的百夫長。

也就是說,這兩邊的惡鬼出自同源?

嗯,他得盡快離開。

就在這時,他忽見前方又一陣騷亂,數騎奔逃在前,效林軍追擊在后。

哎,這個古怪的場景里面,居然會出現熟面孔?

賀靈川一眼認出,在逃的正是吳勁松等人。

只不過他們原有七八人,現在只剩三個了。

“往這里來!”他招呼吳勁松。

這三人聞聲策馬向他奔來,追兵緊隨不舍。

賀靈川仗著自己有神骨項鏈不畏焚燒,兩下跳到大火沖天的建筑里,運真力于雙足,勐然踐踏兩根圓木。

吳勁松剛剛奔過賀靈川腳下,就聽“夸察”一聲巨響,一回頭恰見熊熊燃燒的大木頭從天而降,精準砸在追兵的腦門兒上!

后排軍士緊急勒馬,再也不敢上前。

巨木又是兩下燃爆,火星四處噴濺。

卻有一人蹈火而出,勝似閑庭信步,無懼身后烈焰滔天。

吳勁松等人都看呆了。

哪怕他們此刻五感魯鈍,也不由得生出了“這小子真帥”的感嘆。

然而賀靈川帥不過三秒,因為另一根巨木也被燒斷,砸了下來。

他一個箭步跳到吳勁松后座:“走,快走!”這幾個傻子發什么呆?浪費他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時間。

四人騎馬瘋狂逃躥。

九拐十八彎跑出一里之外,周圍喊殺聲越發微弱,后面也沒有追兵,吳勁松等人才放慢了馬速。

賀靈川問他:“你們怎么進來這里?”這幾人好不容易獲救,真是天堂有路不走。

“我們在湖邊搜了幾圈,沒找見什么線索,又覺困乏勞累,就想進縣里落腳。”他們被弄進來好些天,幾乎沒進水米,不渴不累就怪了。“剛下山就進這里了,還折損四個兄弟。”

他們一共七人,因寡不敵眾被殺了四個。

“你們沒先進吳澤縣?”

“沒有。”

賀靈川也大致明白了,先前自己進入的恐怕也不是真正的吳澤縣,而是類似于這個戰場的奇異空間。

問題是,該怎么出去呢?

“無論幻術陣法還是迷宮空間,都會有破綻,都會留一線生門。”這不是施法者仁慈,而是法則,若不留生門,這空間本身根本搭不起來。他問這幾名騎兵:“這一路奔來,可發現什么與外界迥異的不協同之物?”

吳勁松苦笑:“這里樣樣都與外界迥異,樣樣都不協調啊。”

外界能是這樣戰火滔天的模樣?

“我最先進入的卻是吳澤縣,直到要阻止甘三爺與神婆定契,才被打發到這里來。”賀靈川沉吟,“為什么不從一開始就把我扔進這里?”

吳勁松問:“它在吳澤縣更容易弄死你?”

“也即是說,這個戰場不是它的第一選擇。莫不是因為……不好掌控之故?”賀靈川看向大火中的城池,“這里的惡鬼都很入戲,各演各的,或許不大聽它指揮?”

吳勁松更迷湖了:“什么惡鬼?”他是失了魂魄,但智商沒下降,為什么聽不懂?

賀靈川看他們神情,也證實自己的猜測沒錯,滿場飛奔的惡鬼和紙片人只有他才能辨識,別人都被蒙蔽。

他正要開口,忽然咦了一聲:

眼球蜘蛛突然遠離!

之前忙著應對這個戰場,他沒再調換視角,但始終隱約能感覺到眼球蜘蛛的方位和距離。

方位不用說了,格外飄忽,有時在東、有時在西,賀靈川竟沒法子循蹤而去,就好像自己所處之地是個圓,而甘三爺走在外圍的圓環里。

然而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自己和眼球蜘蛛的距離驟然拉大,大到雙方的聯系都若有若無。

信號不好嗎?它去了什么地方?

賀靈川立刻切換視角。

眼球蜘蛛還趴在甘三爺身上,從它的角度看出去,景致已不是甘家的宅院。

有竹林有荒草,有半頹的小樓,后方還有一汪碧水——

看樣子,甘三爺居然又回到莫愁湖邊!

他還慢悠悠走回小樓,扶正椅子,在桌邊坐下,然后將鏡子放到桌上。

鏡子?

此時眼球蜘蛛已經悄悄趴到甘三爺肩膀,從它角度往下看,正好把銅鏡看個通透:

鏡面已不是黃澄澄一片,反而是火焰與黑煙齊飛、妖獸與軍隊戰斗的場景。

不像鏡子,倒像個屏幕了。

這場景好熟悉,不就是自己身處的戰場嗎?只不過甘三爺換了個俯視的全局視角。賀靈川心頭恍然:

原來自己在鏡子里?

他忽然想起兩個細節:

方才沖進甘宅庭院,碩大的漢白玉影壁上繪的是花前月下圖,邊上一片空白。

這就不合理。

影壁的作用除了遮掩后方景物、造就曲徑通幽的意境,多數還要鐫畫題詞來提趣。賀家兩次搬家,應夫人都格外重視影壁。

那片影壁上有畫了,可字在哪兒呢?

作畫不題字,就好像美人出門不施脂粉,還有誰認得你?

先前他跳過影壁,也沒空多看,但扒在圓月門上時順勢往下一瞥,還是看見了一行歪歪斜斜的小字:

莫二到此一游。

就在門底墻根的位置,被綠植掩住,大概是炭條寫出來的,也不知是多久前留下。若非賀靈川居高臨下,險些看不見它。

最重要的是,這行字是反著的。

就好像他在手上寫幾個字,然后去照鏡子,鏡中映出來的字,就是反的。

從這里思索開去,他返回吳澤縣以后,好像的確是一個匾額、招牌、對聯都沒看見,就連紫竹苑的招牌也被搖曳的竹枝完全擋住。

此刻想來,那就是鏡子主人不愿讓他發現個中秘密。

只不過百密還有一疏,圓月門上的小字,連它都沒注意到,自然也不會抹去。

但那是在吳澤縣。

“往那里去!”賀靈川往附近看了看,就示意吳勁松策馬奔近一座五層塔。